中军大帐内,程昱、陈群、刘晔、毛玠、贾逵、辛毗、杨修等七八名谋士,以及夏侯兄弟、张辽、许褚、曹洪、张郃、李典、于禁等等十几名重要将领会聚一堂。
大帐内灯光明亮,却寂静无声,军营发生了疫病,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大事,正是这件事引出了撤军建议。
提出撤军之人是曹操的重要谋士陈群,陈群提出撤军的理由也很充分,舟楫不胜,疫病初发,远道南征,旷日持久,非取胜之道,他建议回军修养,让荆州、江东两虎相争,三年后再征荆州。
“各位,陈参军认为我们处境不利,难以突破长江天险,现在又才出现了疫病,他建议暂时撤军北归,休整数年后再南下征讨刘璟,我想知道,在座诸位中还有多少人赞同撤军?”
曹操声音不大,但整个大帐内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是征求众人的意见,但语气却十分严厉,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丞相在谴责陈群。
陈群却一言不发,目光冷冷的望着地面,就仿佛曹操谴责的语气和他毫无关系。
这时,程昱起身道:“丞相,微臣有一言,请容陈述。”
“仲德请说!”
程昱缓缓道:“建安五年官渡之战,袁绍兵精粮足,战将千员,谋士济济,以雷霆之势南压,而我军朝廷内乱,人心不稳,将士兵甲不足,粮食断绝,可就是在这种艰难的境地中,我们却反败为胜,以弱胜强,依靠的是什么? 还有在去年,大军北击乌桓,同样遇到暴雨连天,粮草不继,被迫杀马为食,行军千里而减员过半,但我们依然一战击溃乌桓,解除后顾之忧,靠的又是什么?”
大帐内静悄悄的,只听见程昱在慷慨直言,“今天我们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兵多将广,两倍于敌军,尚未一战,何谈撤军?”
陈群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刘璟和孙权不是袁绍,也不会再犯袁绍的错误,仲德明知我军难于逾越长江之险,明知水军远不如江夏江东,却要强行一战,此战若败,必将使丞相二十年的战果都毁于一旦,也必将改变天下格局,为何不能从容备战,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以绝对之势取胜,而非要此时冒险一战?
现在疫病已现,一旦爆发,满营将士还有多少人能返回故乡,还有多少人能再见妻儿一面,仲德当二十万将士是无论生死猪狗吗?”
陈群这番话使帐中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怒色,曹操也勃然大怒,一指陈群喝道:“给我乱棍赶出帐去!”
陈群跪倒在地,泣道:“微臣忠义之言,望丞相三思!”
几名侍卫将陈群架起,将外拖去,曹操重重哼了一声,负手背过身去,片刻,陈群被架了出去,曹操这才对众人厉声道:“再敢说撤军者,立斩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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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终于安静下来,一把火烧掉了感染疫病士兵的尸骨和物品,疫病事件也随之销声匿迹,谋士刘晔和陈群关系交好,待夜静人寂时,他出了自己大帐,快步来到陈群营帐前,不料几名士兵却拦住了他,“刘主簿,丞相有令,任何人不得见陈参军!”
刘晔一怔,这才明白陈群已被软禁了,无奈,他叹了口气,转身沿军营道路慢慢散步,其实他也觉得现在的局势并不乐观。
丞相一心要全歼江夏军,不管实际困难,而抱一丝侥幸之心渡江,绝不是取胜之道,其实曹军在樊城被江夏水军封锁,扫得灰头土脸,刘晔便意识到这一战不乐观了。
他之所以建议曹军返回樊城,绕道安陆郡去南击江夏,其实就是希望曹军能有后路,即使失败也能从汝南直接撤军,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丞相显然已经入魔,根本不考虑风险了,连敢于直言的陈长文也被软禁,这让刘晔忧心忡忡,不由仰天长叹一声。
“子扬兄为何叹息?”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刘晔一回头,却见是杨修,杨修也任主簿,和刘晔同帐处理政务,两人关系极好,刘晔苦笑摇摇头,“只是心有所感,故而叹息。”
杨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直旁边大帐,“子扬兄不妨到我帐中一坐,我们说说话。”
刘晔心中郁闷,正想找人说说话,他欣然点点头,跟着杨修向大帐而去,两人进帐坐下,杨修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子扬兄可是陈参军之事而叹息?”
“我刚才去见长文,发现他居然被软禁了,令人扼腕叹息。”
“软禁倒不至于,丞相只是不想让他其他人接触罢了,等这件事过了,就不会有事,子扬兄不必担心。”
刘晔只是心中激愤,所以才把问题想得比较严重,在杨修的提醒下,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偏激了,不过是发表一下不同意见,丞相不至于将陈群软禁,那是袁绍还差不多,丞相可没有那么量窄。
不过,刘晔也有点奇怪,既然丞相不是量窄之人,为何不准其他人和陈群接触?
杨修看了刘晔一眼笑道:“子扬兄可是在奇怪,丞相为何不准别人去见陈长文?”
“正是如此!”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丞相也是想撤军了。”
刘晔大吃一惊,“这怎么会,德祖怎么看出来?”
杨修轻捋颌下长须笑道:“如果丞相真不想撤军,直接拒绝陈长文便可以了,还有必要把大家叫来商议吗?丞相想撤军,但以他的身份又不能提,所以他把大家召集起来,如果大家一致要求撤军,那他便可以勉为其难撤军了。
可偏偏除了陈长文,其它人都不肯撤军,所以丞相才故作姿态,将陈长文囚禁,还不准人看他,表示自己多么愤怒,多么坚定作战,其实不然。”
刘晔轻轻叹息一声,“人说杨德祖对丞相了如指掌,果不其然也!”
但刘晔眉头又一皱,“其实我也不解,为何丞相想撤军,难道他也觉得此战没有必胜的把握吗?”
杨修微微一笑,“其实陈长文所说的话,就是丞相的心里话,丞相才会勃然大怒!”
说到这,杨修也叹道:“可惜丞相输不起这个面子,他还会硬着头皮打下去,只是这一战最后结果如何?真的难以预料了。”
刘晔回头向帐外望去,他这才发现,帐外下起了霏霏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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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初秋并不像北方那样秋高气爽,总会在不经意间下起丝丝细雨,将处暑最后的热气一扫而空,在南方,这是很受人欢迎的秋雨,但这样的秋雨也会让家庭主妇发愁,那就是衣服生霉,甚至连家具和一些不用的物品也会覆盖上一层绿绒。
而对于出门的商旅,这样的秋雨季节会使道路变得泥泞难行,总会让人心生出几声抱怨。
在赤壁镇以东的官道上,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在泥泞道路中行军,每个人的靴底都沾满了厚重的烂泥,军服也在靡靡细雨中变得潮湿,不少士兵都在低声抱怨这场不大不小,却不肯轻易罢休的秋雨。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是州牧来了!”
士兵纷纷闪开一半的官道,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远而至,战马的速度其实也并不快,马腿和马身上沾满了稀泥,为首大将正是荆州牧刘璟,他并没有乘船而行,而是从陆地行军。
此时刘璟已得到确切消息,曹军二十万主力已经抵达赤壁乌林,在沿江十余里的空地上扎下了大营,所以他也将五万江夏主力军队转移到赤壁,包括三万水军和两万陆军,而江东水军大都督周瑜也将率三万水军乘船赶赴赤壁,八万荆吴联军将迎战二十万曹军。
从夏口到赤壁并不远,只有百余里,行军一天便可抵达,在离赤壁镇约还有五里的距离时,刘璟放慢了马速,前方几名骑马的军人迎了过来,为首之人是已升为别部司马的大将蔡进,他的伤势已经康复,目前率领三千军队常驻赤壁镇,就在刚才,他听闻州牧到来,特赶来迎接。
“卑职参见州牧!”蔡进在马上深行一礼道。
“蔡司马辛苦了!”
刘璟回一礼笑问道:“营帐搭建如何了?”
六天前蔡进接到了筑建大营的任务,他一直忙碌至今,连忙道:“回禀州牧,大营已经搭建完毕,按照十万军队的规模筑建,士兵们可以立刻入住休息,恢复体力。”
刘璟点点头,和蔡进并驾而行,“最近赤壁对岸有什么消息吗?”刘璟问道。
蔡进苦笑道:“只知道曹军二十万主力在对岸驻扎,然后再也没有消息,曹军巡哨很厉害,我们已经有不少斥候被抓,而且藏在岸边的船只都被曹军巡哨查获,弟兄们也回不来。”
“对岸江边出现了曹军的小型船只吗?”
刘璟已经听说蒲圻乌林的曹军将云梦泽中的船只运到了长江,他很关心赤壁这边的曹军是否也这样干。
“这个。。。倒没有发现!”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刘璟的话题便转到了家务上,他关心地问道:“你妹妹现在怎样了?”
刘璟所说的妹妹就是指蔡少妤,当初刘璟将她带到江夏,蔡少妤便投靠了蔡进,住在蔡进家中,刘璟也有耳闻,听说她不是太好。
蔡进叹了口气,“她和父亲决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