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晚空气里满是静止的沉闷, 浓云蔽月, 似乎有一场雨将落未落。
经行的车疾驶著, 速度很快。
路上人少, 零星三两都行色匆匆,可能是怕不走运, 赶上这场瓢泼大雨。
丽思顿酒店在星城中心地带, 从酒店出来,满目都是簇簇高楼, 窗格外眺出万家灯火,整座城市被映衬得琳琅闪耀。
为了配合身上贵价的裙子, 周尤今晚穿了平日很少尝试的细长高跟。
酒店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她路都走不稳, 被江彻拉著, 根本不敢大力挣扎。
出了酒店, 她终于可以用力甩开江彻。
江彻没在意,看她踉跄两步勉强站稳,他习惯性地刮了下嘴唇, 唇角往上翘著。
周尤很少见他笑,大多时候,他都喜欢摆出一张全世界欠我钱的臭脸, 稍不如意,似乎就会直接上前教你做人。
忽然笑起来, 周尤还不太习惯,她往后退了两步, 心里毛毛的。
“干什么,我吃人?”
见她躲闪,江彻笑意稍淡,眉毛上挑,问了这么一声,还是能听出,他心情不错。
周尤没接话,只垂眼道谢,“谢谢你,江总。”
可能是说谢谢的次数太多,话说出口,显得敷衍又公式化,没什么诚意。
江彻打量她,唇边挂著的笑越来越淡。
“你没必要躲我,上次那一巴掌,我没放在心上。”
“……”
都特意提起来了,没放在心上?
周尤略感不自在,默默别开话头,“对了江总,前段时间我妹妹的事情,多亏你帮忙了。还有…她同学已经过来道歉了,真的很谢谢你。”
这句道谢听起来就真诚多了。
江彻心里那点儿不舒服一扫而空,无所谓道:“小事。”
江彻还病恹恹的时候,就听陈星宇原封不动转述两姐妹在病房内的聊天。
周尤的个性他还算了解,所以他一开始就不觉得周尤妹妹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人争执。
听完陈星宇的转述,他火冒三丈。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开口闭口就造谣别人是鸡,这种素质上什么大学?
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不爽。
闷热夜风将周尤披散的长发吹起,她时不时就抬手去捋头发,心里还在想措辞。
夜色下,脖颈间那一片雪白肌肤更是明晃晃地扎眼。
江彻看得走神,周尤却冷不丁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江总,我先走了。”
“等等。”
周尤已经转身,就像没听见般,继续往路边走,甚至连步伐都在加快,躲避意味明显。
毫无防备地,江彻忽然上前按住她的肩。
周尤背脊微僵。
江彻没给她挣扎的机会,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掰过来,正面对著自己,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随手就将她按在路边的高大梧桐树上。
“我让你等等。”
刚刚他脸上挂著的笑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还能心平气和说出这句话,似乎已是隐忍又隐忍。
周尤不敢抬头。
江彻盯著她,从发丝到眼睫,从鼻梁到嘴唇,下颌,脖颈。
一寸寸地延伸往下,眸光肆无忌惮。
好半晌,他问:“周尤,你就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说吗?”
周尤没吭声。
江彻又问:“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江总,你先放……”
“叫我江彻。”
“……”周尤妥协,“江彻。”
喊完这声,两人再次陷入僵持状态,谁也不说话。
江彻不知道在想什么,凑近了些。
久违的尤加利香在夜里涌入鼻腔,周尤连大气都不敢出。感觉他的唇贴得很近,在耳边暧昧摩挲著,呼吸湿热,唇瓣又凉。
当第一个吻落在耳畔的时候,周尤终于忍受不了了。
她用细长高跟踩了他几脚,不知道踩没踩中,反正幅度很大地开始挣扎,也不管痛不痛。
等她江彻怀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裙子也被弄得皱巴巴的,眼睛红红。
“江彻,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你不是都有女朋友有未婚妻了吗?我真的真的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了!”
她的声音里有极力克制的颤抖,还有呜咽压抑的破碎声响。
“我没有。”
周尤眼神冒著泪花,悬在眼睫上一直没有落下,有些楚楚可怜,又有些倔强。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总之,你要找女人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们的游戏,我真的玩不起,也不想玩。
“江总,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只想好好工作,过平凡普通的日子,哪怕就是平淡得像白开水都没关系,我真的不想给自己找刺激,你懂不懂!”
江彻想说些什么,周尤又打断。
发泄完一通,她冷静了些,目光疏离地望了眼酒店璀璨炫目的大厅,她问:“江总,你小时候念的什么学校?学校里会教跳华尔滋对吗?”
没等江彻回答,她又继续说:“我小的时候都不知道华尔滋是什么,学校里日复一日放的只有广播体操。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广播体操再怎么练习,也永远都配不上华尔滋。”
不知是为了应和此间的静默情绪或是其他,悬在天边将落未落的沉闷暴雨顷刻间倾盆而下,雨声密集,间或夹杂闷雷,积存于地面的热气腾腾向上。
周尤恍若未觉,边往后退边说:“……江总,拜托了。”
她的声音轻柔,在细密雨幕的背景声中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
江彻站在那,没有动。
城市琳琅光影在雨幕里和她的背影 都模糊成了浅淡光晕-
江彻回到晚宴现场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
有人打量他,有熟悉的人上前问他,他不说话,只自顾自开了间房,洗澡,换衣服,有条不紊。
晚宴下半场是慈善拍卖,大多数人都是来凑上半场的热闹,到下半场要出钱出力,就没了踪影。
当然,即便是想出力,这下半场拍卖,也不是谁都能进。
江彻掐著点,在最后一分钟进场。
见他来,本来意兴阑珊的苏盈终于提起点精神,她还算识趣,见江彻气压很低,没有问东问西追根究底,只递给他一张拍卖名目的单子。
江彻扫了眼,就随手扔在旁边。
苏盈看著单子上的13号拍品,随口说了句,“这条项链挺漂亮的。”
江彻没理。
东西一样样被展出,一样样被拍走。
有些东西本不值钱,却因为人情和面子,被拍出了很高的价格。
苏盈夸赞漂亮的那条项链出场很晚。
“第十三号拍品,Helen33.28克拉鸽血红钻石项链,该拍品出自钻石世家Helen,镶嵌有21颗红宝石,共重33.28克拉,评级均为顶级色泽鸽血红,项链主体另有共重64克拉的顶级白钻,极具收藏价值,起拍价五百万,加价幅度五十万。”
好不容易来了个真正值钱的东西,台下的人终于有了点热情。
“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
“六百五十万。”
不断有人举牌,拍卖师依次报出价格。
江彻一直沉默著,感觉只是来坐一坐。
当价格来到八百万的时候,他忽然拿起桌上牌子,举牌的同时直接叫价,“一千万。”
“一千万,这位先生叫价一千万。”
“好的,一千零五十万!”
江彻一次抬了两百万,还有人跟他竞价,他再次举牌,“一千五百万。”
苏盈惊讶。
众人侧目。
要知道前段时间同样是Helen展出拍卖的49克拉心型鸽血红也不过拍出了一千六百多万,这条三十多克拉的,千万出头已经顶格了。
“一千五百万一次。”
“一千五百万两次。”
“一千五百万三次,十三号拍品成交!”
苏盈有点不敢相信,“江彻,你……”
虽然她感觉,这应该不是送给她的,但心底莫名地,还是升起了一点点小雀跃。
江彻没讲话,拍下这条项链就起了身。
这条项链成为了当晚慈善晚宴拍价最高的竞品,当晚狐朋狗友们就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在群里轰炸。
陈星宇:【@江彻兄弟,可以啊!豪掷千金拍钻石项链,你可别告诉我是送给你妈的啊。】
赵洋:【哈哈哈哈哈赌一辆车,这逼绝对是拍了送给鱿鱼妹妹的!】
舒扬:【卧槽来真的啊,这还没牵上手也没打上炮出手就是上千万,江总你也太壕了吧,没被下蛊?!】
群里聊得火热,过了很久江彻才冒头。
江彻:【关你们屁事。】
紧接著三个人都收到了同样的微信提醒:你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回家的时候,周尤浑身打颤,寒意从脚尖往上窜。
洗完热水澡,她给自己煮了姜汤,睡觉前还扒拉出药箱,吃了两颗感冒药。
还有那么多工作,还要赚钱,还要照顾周琪。
从这么一件小事上都可以看出,她和江彻的距离就像隔了一条银河那么远。
江彻可以任性地折腾自己,生病一躺躺大半个月,可她,连病都生不起。
好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没有什么不适,她带上感冒药,等吃完早餐过半小时,再吃一次-
嘉柏的每一个早晨都很忙碌,耳边都是键盘哒哒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从茶水间接热水回来的时候,有人喊她,“诶诶诶,Zoe,你昨晚不是去《零度》的慈善晚宴了吗?”
周尤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昨晚那个项链是不是江星的江总拍了啊?我说是,她们非跟我杠,你看这个侧身照,明明就是那个江总嘛。”
周尤顿了顿,目光下移至电脑萤幕。
还有人在争辩,“肯定不是,不都说了吗,他入场的时候有被拍到照片,穿的根本就不是这件衣服。”
“衣服可以换的嘛,他这项链是不是拍给女朋友的,他女朋友也还蛮漂亮的,你看这裙子,Chic的限定款,我听说那个陆七七上次参加首映礼想借这套还没借到呢。”
“Zoe你快说说,是不是江星那个江总拍的?”
周尤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抱歉道:“我昨晚呆了一会儿就走了,没看到后面的拍卖。”
说著,她坐回自己座位,继续工作。
小E没有参与她们的八卦,不过电脑介面打开的,也是昨晚《零度》慈善晚宴的新闻。
她边啃著苹果,边偷偷打量周尤。
周尤今天穿了件薄薄的高领毛衣,遮住了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小E总觉得这像是欲盖弥彰,那条价值一千五百万的项链,很有可能就戴在她的脖子上。
周尤脑袋乱糟糟的,边整理历年耶诞节的活动策划边走神,都忘了刚接的热水很烫,不小心端起来喝一口,舌头被烫得没了知觉。
她正伸出半截小舌,用手扇风。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
【江总发来一条新消息。】
她顿了顿,打开微信。
江总:【广播体操怎么了,小学我跳过雏鹰起飞,中学跳过放飞理想,我还看我侄子跳过七彩阳光,你不要对有钱人误解这么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