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过后,林秀莲刚命萤萤点上香,要去临帖,文杏堂里的小太监陈小五就捧着一盒点心送来了,萤萤忙拢上香炉盖子,笑着道:“陈公公近来可忙?好些日子也不见到晩隐居来了。”
陈小五就忙笑着作答,“还好还好,王妃呢?”
萤萤忙在前面挑起帘子引着他进了内室。
萤萤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就从书房里出来,站在雕花门口。
陈小五一边行礼,一边笑着说道:“王爷昨天出宫去看望程师傅,从宫外带回来的菱粉糕,教奴才给王妃送一些尝尝。”
林秀莲便含笑道:“你起来吧,替我向王爷道谢。萤萤,快接过来啊。”
萤萤就上前从陈小五手里捧过那个剔红漆提盒。在一旁的圆木餐桌上打开了,见里面是一个青花团寿盘子,上面码着一块块细巧的点心,萤萤就捧过来给林秀莲看,“小姐,这个点心的样式倒是别致。”
陈小五就笑着解释道:“这个是王爷的师娘亲手做的,自然跟外面卖的不同。也是王爷最爱吃的点心。”
林秀莲笑盈盈道:“原来王爷喜欢吃这也甜糯松软的点心。既然是王爷爱吃的,又送来给我,文杏堂可留的还有吗?”
陈小五笑眯眯道:“还有呢,王爷一早又打发人给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也送了去。奴才听说那位程夫人原是昆山人,做的这个点心是南省的风味,王爷就说这宫里也只有太皇太后是南省的,想必也爱些家乡风味的糕点。”
林秀莲便含笑道:“王爷果然有心。萤萤,带着陈公公下去喝茶。再把那些金锞子拿两个给公公,这也快到年下了,公公别笑话,拿着打赏人就是了。”
陈小五道谢不迭,随着萤萤一径去了。
林秀莲虽然方才已用过点心,搁不住这个菱粉的清香,忍不住拿起一块尝了尝,果然十分甜糯。
杨铎在文杏堂的书房里看了会床下那几盆花,茶花开了这几日,已有颓败之势了,他信手抓起张茂林日常给花浇水的那个竹勺子,给每盆花都浇了些水,便又往外间书架上抽了卷书,仍旧坐在罗汉床上翻着。
快到中午时,张茂林才从宫中回来,他一回到文杏堂,就到书房里来找杨铎。
杨铎合上书,望着他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茂林仍旧有些气喘吁吁的,他喘了口气,笑着道:“奴婢等到了实信儿才回来的。”
杨铎面上闪过喜色,忙命他道:“快说。”
张茂林笑着说道:“奴婢把点心一送去,正好有坤宁宫的宫人向太皇太后回禀小皇子的病情,太皇太后看见了奴婢,就想起来了钦天监那门子事儿,马上就让永寿宫的吴公公去皇上的承德殿了。皇子正为皇子的事儿忧心呢,听说这个,就即刻传了钦天监的人进宫,钦天监的大人们说,明天正好是冬月初十,正是好日子呢,皇上如今已定了明日去天坛祭祀,应该不久便会有圣旨到西苑,王爷也要随驾前往的。”
杨铎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光芒,点头道:“你也忙了一早上,下去歇息吧。”
张茂林莞尔道:“奴才还跑得动。倒是小皇子,似乎是真的不大好,听说连参都用上了。”
杨铎方才的兴奋淡去,脸上慢慢又笼上一层愁容,“太医院就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张茂林摇头道:“有说是四六风的,也有说是百日咳的,事关皇子,都不敢下定论,方子也都是诸位太医商量着拟出来的,自然是谁都不敢担责任。”
杨铎眸色极其暗淡,良久,才漫声说道:“国运已是艰难,皇嗣也艰难,你觉得这件事儿纯属意外吗?”
张茂林眼中闪过精光,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问道:“王爷以为是那位武贵妃娘娘不想皇后养出皇子,暗中做了手脚?”
杨铎眼中闪过厌弃的神色,冷冷道:“若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
张茂林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晋王对这件事还有别的不同看法,只是这会他脸色不善,张茂林就不敢问,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给杨铎杯中又续了些茶水,才说道:“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下去了。”
杨铎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道“你打发人去邀月厦问一问,袁娘子从前养的那只猫,是否带去太原了。”
张茂林忙道:“奴婢这就差人过去。”
晩隐居,林秀莲用了晚膳,就回卧房歇午觉去了。
秦氏给她放下帐幔,悄悄走出来,看见桌上那盘子菱粉糕,就笑着向萤萤悄声说道:“王爷如今果然与小姐亲厚起来了,连一盘子点心也巴巴的让人送来了。”
萤萤笑着低声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咱们小姐住的这个晩隐居跟王爷的文杏堂之间有段距离,离得远,这见面的次数就有限一些。”
小蝉恰好从外面进来,就说道:“这个也不难,王爷不是新送了点心进来吗,小姐自然也得有回礼送过去吧。”
秦氏便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伶俐,不过说的也是,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下功夫做两样新巧的糕点,晚间让小姐给送去文杏堂,这一来一回,久而久之,自然就更亲近了。”
小蝉道:“奴婢方才听说,皇上下了旨意,明天要带百官去天坛祭祀呢,王爷也要随圣驾前往呢,圣旨都传到西苑了。”
萤萤一低头就看见小蝉脚上的靴子湿了,便轻声埋怨道:“偏你这鬼丫头喜欢到处闲逛,这是又踅摸到哪儿去了?今日太阳出来了,正化雪呢,瞧瞧这双靴子都往外淌水呢,兀自还不觉,又跑来说嘴。”
小蝉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我是怕小姐找我,就来看一眼。原来小姐已躺下睡午觉了,我也可安心回去换靴子了。”
秦氏见她要走,忙拉住问道:“你方才说皇上要去天坛祭祀,这又没到冬至,为何突然要去祭祀呢?”
小蝉眉飞色舞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小皇子,听说还不见好转,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说该去祭祀一下天地,皇上这才召了钦天监的大臣来问询,说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政和祭祀呢。”
秦氏眉头舒展开了,笑着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他们三人在外间说笑,林秀莲原就刚躺下,未睡着,听见小蝉说这些话,就隔着那架倭金描花草围屏问道:“冬至朝中也要去祭祀吗?”
秦氏就笑着提高了声调作答道:“奴婢们吵着小姐了。这个奴婢倒是没有听说呢。”
小蝉就在一边抢着答道:“奴婢听说宫里会很热闹呢,又会散钱,又要赏东西,又会摆戏酒宴会,对了,小姐给王爷的冬至节礼可备下了?这几日也没见小姐拿针线呢。”
林秀莲拖拉着一双软底缎鞋从围屏后出来,问道:“什么节礼?人人都要送吗?”
小蝉笑眯眯道:“奴婢也是听梧桐院里的宫人们说起的,还说王夫人准备送给王爷的是一领袍子呢。”
林秀莲针线上头有限,虽然也能做一些,但是却不擅长,她亦对此不感兴趣,便又问道:“只能送针线活计吗?送别的不可以吗?”
小蝉道:“奴婢也不清楚,但听说似乎是这样。小姐就快准备吧。”
林秀莲想了想,又道:“今天才初九吧?没事儿的,还有十来天呢,我先想想再动手做吧。”
小蝉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说道:“小姐左右记着就成,千万别再给忘了。”
林秀莲略点了下头。
萤萤便道:“小姐还要歇午觉呢,我们出去吧,只管在这里闲扯,小姐今天就又睡不成了。”
林秀莲嗟叹一声,懒懒的说道:“冬日天短,我已被你们说的一点睡意都没了,这会也睡不着了。你方才说听梧桐院的宫人说王夫人做了一件袍子?”
小蝉忙道:“是啊,府里人都说王夫人的针线活计很是光鲜呢,做得一手好绣活。”
林秀莲惊奇道:“瞧你能耐的,何时与梧桐院里的人都剌扯上关系了?”
小蝉看林秀莲冷着脸,就忙赔着笑脸道:“小姐别误会,并没有的事儿,不过是偶然间遇上,就闲聊了两句。”
林秀莲仍旧板着脸,声音却高了两分,说道:“都说上他们夫人做什么针线了,还只是闲聊吗?”
小蝉慌了,忙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与他们打交道了,小姐宽恕这一次吧。”
林秀莲叹了口气,声音和婉了一些,却仍旧蹙着眉头,说道:“交道还是要打,只是不要一起说是非。我是知道你的,你那个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一时说的高兴,就什么话都告诉人家了。”
小蝉肃容道:“奴婢记住了,以后再不敢说闲话了。”
秦氏见林秀莲舒展开眉头,才插了一句,问道:“只是王夫人不是说打得很重吗?这才几天,又能做针线了?”
小蝉就忙告诉她道:“说是挨打前就做下的。这次打得是重,如今伤口还未长好呢,每天都还要换药。”
林秀莲向小蝉道:“你快下去换靴子吧,回头再把脚趾头给冻破了,看你还到处逛不逛。。”
小蝉不以为然,只笑着道:“奴婢谢小姐体恤,这就去换。”说罢行了礼,匆匆退出去了。
林秀莲心中听她提起王夫人,就有些烦躁,向萤萤道:“你点一炉香来,我看会书,只是不许再打扰我了。”
萤萤忙道:“是。”提着裙裾轻轻巧巧的退了出去。
秦氏就也跟着告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