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莲本就是聪慧之人,他一点,她也就通了,重新拿过来,凑在眼前,转动望远镜,先调整了距离,又对好焦点,视野里果然一片清晰,她刚拿到手,颇为新奇,试了几次,才把望远镜收入袖子里,笑着向杜紫英做谢,“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有了他,我每日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她说着从衣袖里摸出那个香囊,双手递给杜紫英,“这是我自己做的,虽然我的针线活不好,不过还请你笑纳,聊表我的谢意。”
杜紫英接了过来,拿在掌心里看了又看,眼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情愫来,他忽又淡淡一笑,向林秀莲道:“你太客气了,做的很好呢。”他这一次并没有把那个香囊装进袖子里,而是塞入了怀里,就在心口的位置。
林秀莲看见他这个动作,脸上一红,忙转开脸望向了窗外,随口问道:“你方才上山的时候,路上一定不好走吧?”
杜紫英道:“昨天傍晚的时候我见天下了雪,就连夜赶上山来了,虽然大雪盈道不妨碍我上山可是终究会耽误些功夫,万一耽搁了就得劳烦你等我了。”
林秀莲心里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感动,猛地转过身来望向杜紫英,目光怔怔的。她的萧略哥哥纵使经历了家破人亡,纵使被流放北海为奴,被人欺辱被人轻贱,可是他却一点都没变,他为了先到壶天阁等自己,竟然前一天晚上就到了。林秀莲忆起小时候在一起玩,约好一起去做什么,他每次都是会先到,从未爽约迟到。她心里头一酸,强忍住了,说道:“这里没有被褥,又这样冷,你昨晚是怎么过的?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我可真傻,都不知道带些点心过来。”
杜紫英淡淡一笑,道:“昨晚我在下面升了一堆篝火,所以并不怎么冷,上山的时候原也带了点干粮,并没有挨饿。不过这会确实有些饿了。”
林秀莲匆忙道:“那你稍等,我回去拿些点心给你。”
杜紫英忙道:“我在北海时学会了烤鱼,早晨在那边林子里转着玩,看见有一眼好大的温泉,泉水中就有青鱼,我去抓两条来,我们烤着吃可好?”
林秀莲本来就爱吃鱼,这些日子吃药,太医说鱼虾乃发物,不让食用,听杜紫英说起烤鱼,早馋了,就说道:“若是不远,我与你一起去吧。”
杜紫英含笑道:“好啊,你大约还没见过人抓鱼吧。”
林秀莲微微一笑,道:“这个还真是没见过呢。”
杜紫英仍旧护着林秀莲下了阁楼,两人出了壶天阁,杜紫英就向林秀莲道:“方才看见你戴了个狐皮袖筒,你还是戴上吧,不然会冻坏了手,我在前面走,你踩着我的脚印跟着就行了。”
林秀莲方才来的路上,因为在雪地里走为了保持平衡,戴着那个就显得碍事,所以取了下来,这会跟在杜紫英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而他在前面找的都是极平整的路,步子又特意走的很小,林秀莲跟着他便如履平地,极轻松,故而就重新戴了那个套袖。
走了一程,转过一株参天古木,杜紫英突然停了下来,林秀莲诧异道:“怎么不走了。”
杜紫英道:“有人远远的缀在后面呢,只怕今天的鱼是吃不成了。”
林秀莲又惊又怕,刚要回头,被杜紫英制止住了,林秀莲道:“跟着我们的人会是谁?”
杜紫英道:“我猜测应该是你们清暇馆的人。”
林秀莲一下子就慌了,脸色变得极难看。
杜紫英静静的注视着她,良久,开口问道:“你怕他们知道对吧?”
林秀莲一脸忧色,点头道:“对啊,现在该怎么办?”
杜紫英道:“听脚步声,那人离我们还有段距离,这会天还下着雪,他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你怕他们知道,我就先躲起来,你自己慢慢走回去好了。”
林秀莲点头道:“也好,那今日就此别过了,你也早些下山吧。”
杜紫英道:“你小心点,我等会烤了青鱼,就给你放在壶天阁里,你明日有空可以过来取。”
林秀莲忙道:“不用了,我还在养病,太医也说鱼是发物,不可多食,你还是赶紧下山吧。”
林秀莲话未说完,杜紫英已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林秀莲突然被他捉住了手腕,又是惊讶又是难为情,就要挣脱出来,“你做什么?”
杜紫英忙解释道:“我在北海时粗学了医术。”他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诧异的望向林秀莲,“你体内怎么会有一种寒毒?虽然现在肃清了不少,可是这种毒在你体内隐藏也将近两个月了。”
林秀莲狐疑道:“怎么可能?太医可没这样说。”
杜紫英慢慢松开了林秀莲的腕子,肯定的说道:“是真的。”
林秀莲心里疑窦大生,沉吟片刻,问道:“我月事是有些不准,那这种寒毒,还有没有别的妨碍呢?”
杜紫英有些难以开口,怔了怔,还是轻声说道:“你体内有这种毒,近期就不会有身孕,若是这种毒一直不清除,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林秀莲大吃一惊,脑子里思绪纷乱,又慢慢理出了思路来。
杜紫英说这种毒在她体内有两个月了,两个月前正是自己刚入王府的时候,他又说现在被肃清了不少,那就是说这些天给她治病的太医也发现了,正在给她调理,那杨铎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知道了为何不告诉自己呢?他会不会也知道是谁下的毒?到底是谁不想让自己有孩子呢?会是王夫人吗?袁娘子能够有身孕,看来府中姬妾并无互相加害的情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林秀莲想到那个可能,震惊不已,禁不住脱口而出,“是太后。”
杜紫英却是忧心忡忡的望着她,丝毫没有为她说出的那个名字吃惊。
林秀莲这才注意到杜紫英看她的神色,林秀莲心里头一阵慌乱,“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杜紫英轻点了下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看着面熟,你自称是王妃身边的宫人,我也信了,第二次我就有些疑惑了,这一次见面,你一出现,我就知道真的是你。”
林秀莲回想着第二次见面的情形,忍不住问道:“前天见面,你说我生的与王妃相像,其实是你已经对我的真实身份有怀疑了对吗?”
杜紫英眼中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伤感,目光痴痴的望着林秀莲,“对啊,所以今天我一见你,就肯定你就是秀莲。两个人相像也有可能,可是你就算穿的太朴素,袄裙上的花色却并非一个宫人可以使用的,再者,宫人的气质再好,也不会这样清雅脱俗,还有你说话走路的形态,我越看越觉得像秀莲。再有就是刚才我说要烤鱼,你一口就答应了,答应的时候还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唇角,你自幼就爱吃鱼,小时候每次吃到鲜美的鱼也会如此。最后就是方才你说太医给你看病,人人都知道,宫人生病可是请不到太医的。”
林秀莲怔怔望着杜紫英,忍不住滚下泪来,“对不起,萧略哥哥,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欺骗你的,第一次见面匆匆别过,我并不知道是你,你家里出事的时候,你才仅十一岁,现在相貌与那时变化极大。第二次详见我知道了是你,可是我,我如今已是晋王妃,我怕说出来,就不能,不能这样随意的与你见面聊天了,我是藏了私心的。”
原来她隐瞒自己完全是出于想要更随意的跟自己见面聊天,杜紫英心里一时思潮翻滚,往事历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
可是时过境迁,境况不同,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思念早已在心底堆积如山,没有终点的思念每一夜都会穿透他的心房,他从梦中醒来,却只能与孤独相伴。
在北海时,并不是没有良家之女对他倾心的,可是他知道,他的心扉只能对林秀莲敞开,他心底的冷漠也只有她的温柔可以化解。
她早已装满了他整个身心!
可一朝相认,连一句思念的话都不能对她说,说出来就是唐突就是僭越就是冒犯,就会破坏这种美好。
杜紫英在她面前,竟然忍得好难受。
忽然看她哭了,他心里也是一酸,眼圈就红了,想要伸手替她拭去眼泪,手伸了一半,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了林秀莲,勉强一笑,说道:“我还当成是小时候了,在风地里,你快别要哭了。方才给你把脉,你体内除了寒毒,还有就是肝气不平,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吗?是他,他待你不好吗?”
林秀莲接过帕子慢慢擦着眼泪,又笑了,道:“没有,他待我,挺好的。是别的事儿,只是说来话长,下次再告诉你吧。你说我体内有寒毒,可知道是什么毒吗?”
杜紫英听见林秀莲说晋王待她挺好的,又见她眉梢眼角流露出那幸福的微笑,心里知道要替她高兴,可是心口却没来由的一阵发空,一阵抽紧刺痛。他定了定神,打起精神说道:“虽然毒药在你体内累积,最终呈现以脉象,可是从脉象上并不能看出是何种毒药。你怎么会中毒呢?虽然是慢性的毒药,可是对你的身体伤害却不小,殿下他,知道吗?”
林秀莲道:“我猜他知道,可是他一直瞒着我,大约是他也找不出下毒之人,才把我送来了阳台山。”
杜紫英道:“阳台山在殿下掌控之中,你在这里,有人要下毒害人确实不容易,所以你体内的毒在慢慢肃清,最近也没有再中毒的迹象了,就说明下毒之人是在西苑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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