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的货竟然在广州的码头上被人劫了!
这个消息就片刻间便传遍了广州城消息灵通人的耳朵。如今正是不少人观望之际,却是突然爆发出这么一件事来,眼瞧着沈诚斗败了马家,终将要一统广州城天下的人皆是纷纷的松了一口气。
此刻,广州城的一座普通至极的酒楼之上,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与尹知府同坐在一张桌上,那男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的衣衫远远瞧着像是这海边人喜爱的白布,凑的近了看才能瞧得出并非是白布所制,而是绸缎。
这男脸上明显有怒意,低声埋怨道,“尹知府,谁都知道那沈诚身边的人都是能玩儿命的,你倒好,给我说什么是外地的客商的东西,如今将沈诚得罪死了,他可是三天工夫就将马家人给赶出了广州城,你这不是害我么?”
只见那尹知府低眉顺眼的与这个只有他一半年纪大小的男赔笑道,“胡公,他沈诚要自绝前路,脑发昏的跑去跟马家人硬拼。这不是大家伙都乐得看见的事儿么?何况这次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海商都插了一脚,任凭他沈诚再怎么能耐,这次跟马家拼了一场,也是伤敌一千,自损了八百。”
“这生意么,自然要像胡家这么做,大家和和气气的生财才好,像沈诚这种下人出生的,只知道整日的打打杀杀,若是要让这种人在广州城里说一不二,日后大家伙的日怕是都不好过。”
“咱们如今能趁他病,要他命,不是正好么?”
那胡公闻言翘了翘嘴角,却是道,“这么点儿东西若是就能动了沈诚的根本,那大家伙都可以散了,把咱们所有的人都拧起来,怕也掰不过沈诚的大腿儿,如今该怎么办?家父要是知道我闯出了这么滔天的货来,怕是要打断我的腿儿了。尹知府,你这可是害苦我了。”
尹知府闻言心头不由得暗骂,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会儿摆明了是要跟他讨价还价,当时他找到他说有便宜占,这便宜又是去年沈诚占过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快,本以为这家伙没经过多少的事儿。好忽,轻易的就被他拉上了船,却没想到胡家老狐狸教出来的又是个小狐狸,早就料到了这事儿跟沈诚脱不了干系,等大家伙都上了船了,再来说要撒手不管,
“没了沈诚,这广州城里,便是你胡家说了算,”尹知府道,“胡老爷知道了怕是夸公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于你?”
胡公闻言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家父常常教导在下,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胡家如今的家业便是孙三代都享用不尽了,何必去做这等事,成了人的眼钉。”
尹知府闻言不由得有些恼了,胡家人太不知道好歹,本来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诚在这儿不知道吃掉了多少商户,干掉了马家,待他喘过气来,下一个是谁大家不知道,不过却是知道迟早要轮到自己的,胡家人何尝不知道?
在言语上拿捏他想要讨好处,他却是不舍,真干掉了沈诚,这姓胡的又是一头白眼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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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足鼎立的局势一旦被打破,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尹知府无比的怀念马家人,只是这会儿的马家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如今才觉察出马家人是如此的好说话。
尹知府脸色一沉,冷笑道,“胡公既然如此说,那此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说罢站起身来,一甩衣袖,掀开门走了出去,身后那胡公轻轻的摇了摇头。
尹知府一脸阴沉的回到府衙,丫头送上茶水来,尹知府接过来喝了一口,啪的一声扔了出去,“会不会沏茶啊?想烫死老爷我么?”
那丫头被吓了一跳,闻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嘤嘤的哭了起来,尹知府只听她哭的让人越发的心烦,起身来一脚踹过去,“哭丧么?你老爷我还没死呢!”
那丫头被踹倒在地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哭的越发的伤心了,尹知府听的不耐,挥挥手喝道,“滚,滚出去!”
“没事儿拿丫头出什么气?”尹夫人站在门口道,扭过头吩咐身边的丫头,“将她扶下去,让人别来打扰。”
待几个丫头离了去,屋里只剩下尹知府与尹夫人两个人,尹夫人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一回来就拿丫头撒气,怎么?姓胡的出尔反尔了?”
尹知府气依旧没顺过来,不耐的道,“妇道人家不懂还管这么多做什么?这些事儿是你能插嘴的么?”
尹夫人笑笑,“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你若是不想听就罢了。我今儿个可是听说了不少的事儿。”
尹知府闻言唔了一声,抬起头来望着尹夫人,尹夫人一脸的胸有成竹,却是不肯开口,尹知府如何不知道自家的夫人?连忙赔笑道,“夫人,你说说,可是回娘家听说了什么?我这不是在外面受了气。心里烦么?”
尹夫人也没心真跟他计较,只是瞪了他一眼,道,“沈诚如今身边的人正闹腾着要窝里反呢,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啊?”尹知府惊讶,“夫人,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
尹夫人又道,“这是我从几个嫂嫂那儿听来的,沈诚这次怕是损失的不轻,所以才会急哄哄的想要离了广州城,下面的人过惯了好日。自然是不肯举家跟着他迁移的,咱们这边劫了他的货,他那边正闹腾的厉害呢。这会儿怕是还没有将事情压下来,胡家人不肯跟咱们合作,咱们也未必不能将他拿下来,只不过,事情怕是要快!”
尹知府闻言眼睛一亮,他只顾着这头的事儿了,劫了货以后连后期的安排都是自家老爹和老婆娘家人去办的,而他则是被那姓胡的拉去说话了,如今瞧来他们这群人未必没有坑沈诚一把的机会,激动的拉着尹夫人的手连声道,“我的好夫人,辛苦你了!”
尹夫人白了他一眼,“我爹爹他们都在客厅候着呢!”顿了顿,又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
尹知府闻言正要往外走,不由得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自家夫人,尹夫人笑道,“马家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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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若揉着发疼的额头坐在花厅里,听张凡与她说道街面上打听到的事儿,东西被人劫了,这让她不由得急上火,不小心竟然参合进了广州城这片乱糟糟的局面里,谁也没想到这场乱局却是因为家宅里几个女人的纷争引发出来的。
广州城的局面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本以为楚怀沙和她这边两头齐头并进,便能让事情稳妥一些,却不知道楚怀沙那边出了乱,而这边也出了乱,沈诚虽然说损失他会想办法,程水若却是不打算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谁知道沈诚如今能不能自保?只要钱一天没到手,就一天不能松口气。
“小的在那个码头上的客栈呆了大半天功夫,这才跟那小二打听来,这次动手的人这广州城里排的上号的人家都有参合进来,沈老板这次的麻烦可不小。还好咱们的货是已经交到他手上了,又是在他的地面上出的事儿。这事儿便没咱们的干系。”
程水若闻言苦笑道,“道义上是该沈诚负责,可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些人既然敢联合起来对付沈诚,事后又不能保密,必然是不担心沈诚报复的。”言外之意不言而明,这些人怕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楚怀沙闻言皱眉道,“在这儿丢了东西,不如咱们报官吧?”
程水若摇了摇头,“这广州城里官兵说话还不如那些人好使,还是先等一段时间再说。”
“报官?”这边张凡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楚大人,你就别寻思这个了,这次的事儿若是不出意外,那位尹大人家里和他的夫人家里也是有参合的,指不定这事儿就是他泄露出去的。咱们报到他跟前,不是图添笑话了么?”
楚怀沙一愣,程水若也是一愣,显然张凡是不爽楚怀沙这看人的眼光了,嘴上说的是指不定,其实心头已是笃定了姓尹的干的这件事儿。
若非楚怀沙结交的斯败类,便是害的他们丢了东西的元凶,如今还是将整个城市的人都结合起来要对付沈诚,其实,他要对付的人是谁还指不定呢,也许只是沈诚倒霉而已。
不知道那姓尹的捅了沈诚这马蜂窝以后还会不会拿他们开刀,兴许是没空了,兴许是不屑于他们这点儿能耐这点儿人手,所以才没人搭理他们,不过,这广州城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呆下去却是个问题。
楚怀沙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不过他如今也拿那尹知府没有办法,只是咬紧了牙关,满脸的愤怒。程水若已经是看出来这儿的人彪悍异常,都是一副土匪流氓的作风,抢地盘火拼什么的最是平常不过,脑袋都是别在腰上耍,因此出了这么个知府也不觉得有啥,全民皆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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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若也是一阵后怕,还好沈诚将事情一揽的接过去了,想想前几日她帮衬沈诚的事儿,兴许那些人本就是冲着沈诚来的,到底如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一行人没有出事便是大好的事儿,不过,那尹知府不找她麻烦,她却是不会放过他的。
楚怀沙憋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气道,“方五少爷是对的!这败类就该断绝孙!”能让楚怀沙说出这话也极为不易了。
方白芨在一边一直没插话,他本是想走的,奈何也与茶夫人她们一般被一场大雨给耽搁下来,接下来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一直没开口再提要走的事儿,这会儿听见楚怀沙如此道,不由得笑笑道,“楚大人何必如此说,那姓尹的心胸狭窄,必是我得罪了他才会如此,说来还是我惹下的祸事。”
楚怀沙道,“这本就不是个可以结交的人,先就有预兆,我还为了这事儿让程姑娘受了委屈……”
方白芨见状又想说什么,程水若打断他们道,“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扯了,这事儿谁也不怨,本就是财帛招人眼,何况这会儿讨论责任也于事无补。”顿了顿,又道,“如今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东西拿回来才是,等东西被弄走了,到时候莫非还要一家一家的上门去要不成?也不知道沈老板那边如何了。”
方白芨闻言掰掰手指头,只听见骨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只手还没好,便如此胡乱的动,笑眯眯的道,“若是程姑娘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去办这事儿如何?好几天没动弹,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这架势,莫非要去跟人打架?他一个人摆得平么?程水若瞧着他依旧挂在脖上的那只受伤的手,莫非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楚怀沙闻言则是道,“方五少爷,万万不可,如今尹家对你恨之入骨,你送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方白芨呵呵笑了两声,挑眉道,“楚大人,你可敢跟我打赌,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他们将东西交出来不说,还要让他们恭恭敬敬的把我给送出来?”
程水若嗤笑一声道,“你可是去割他们的肉,何况,一家同意了别的人家也能同意?”
方白芨冲着程水若眨眨眼,“要不,试试看?”
程水若皱眉,“不行,不能让你冒险。”
张凡也道,“如今咱们在这儿处处被动,方五公不可大意,此事还需慎重才好。”
两人反对,却是不想楚怀沙笑着道,“我倒是觉得方五公可以一试,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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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咱们这样还要走?”领头闹事的那男愤怒的道,“都让人欺到门上来了,先前为了两个女人,你就把马家从广州城全灭了的豪气到哪儿去了?莫非就让几个女人全磨光了么?我不同意!我绝不会同意!这么一走,还让兄弟们日后在这块地面儿上怎么混?说出去都丢脸!没脸见人啊!”
沈诚铁青着脸,旁边一个胖乎乎的男见状劝道,“大哥,你若是有什么苦处,还是要跟兄弟们说啊!你不说,咱们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兄弟们都很不满,这么下去,人心就散了,还怎么带?兄弟们跟着咱们都是来混口饭吃的,可不是为了去受苦!”
说着又扭过头去阻止了那带头闹事的男,道,“二哥,你也别说了,我相信大哥一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那男叫道,“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么?咱们如今的能耐也未必会怕谁,干嘛要走?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沈诚闻言道,“走不走由得你!”说着就要走出去。
“你真的就忍心不管兄弟们了?”那男拦到沈诚面前,“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般久,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这次你竟然要把我们抛下?”
沈诚道,“让开!”
“不让!”那男怒目。
沈诚嗤笑,轻蔑的看了那男一眼,“这儿到底谁说了算?”
那男被看的有些畏惧,沈诚自来是说一不二的,其实这次即便有再多的人不满,若是到最后,会决定跟沈诚走的人恐怕不下一半,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在广州城这风雨飘摇的季节即便想留下来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最后还是不得不跟着一块儿走,否则少了这座大靠山,往日里做下的事儿恐怕不少人会上门来讨债。
那男终究还是让开了去,沈诚一步踏出门去,那胖乎乎的男见状跺了跺脚,快步追了上来,跟在沈诚身边有几分絮絮叨叨的道,“大哥,你这么做是何苦呢?”
沈诚笑了笑,那胖乎乎的男又道,“即便是您有什么想法,也该拿出来跟大家伙说说,毕竟背井离乡这种事儿谁乐意去做?何苦,这会儿正是该收拢人心的时候,不管是走是留,咱们总不能在外患交加的时候还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
顿了顿,见沈诚不语,又继续劝道,“咱们总是该先将眼前这一关给度过去,然后再说其他不是么?”
沈诚闻言扭过头来,淡淡的道,“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跟人解释过我要干什么了?还是那句话,乐意来的就来,不乐意的,便散了吧,我没空跟你们解释我要做什么!”
那胖乎乎的男道,“那您答应那位程姑娘要将货找回来的事儿?”
沈诚道,“钱我自然会给她的,你就不用管了。”
“大哥!”那胖乎乎的男也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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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您这是在跟大爷说什么呢?”茶夫人笑眯眯的推开窗户问道,“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那胖乎乎的男见状狠狠的瞪了茶夫人一眼,如今所有的人都对茶夫人不满,以为是她让沈诚做了这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虽然沈诚往日里做事是不会跟人解释,可是大家都能看出其的好处,可如今沈诚都是在做些什么?竟然要让所有的人抛弃了广州城的家业,这算什么事儿?
若非这个女人蛊惑,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眼瞧着难胖气呼呼的走了,沈诚走进房间里来,这只是广州城外的一座小院,简陋而破旧,屋里甚至有股发霉的味道,不过如今条件艰难,只能凑合着呆着了。
“你怎么不跟他们解释一下?便让我来背这个黑锅,我还真冤。”茶夫人笑眯眯的道,一点儿都没有背了黑锅的自觉。
沈诚嗤笑一声,“他们?没那个胆!一群被眼前富贵给冲昏了头脑的家伙,一个个巴巴的想留在广州城里找死,跟他们说了也没用。”顿了顿,破有些色迷迷的望着茶夫人笑,“何况,他们都以为你心如蛇蝎,是个祸患,我出门在外的时候才不用担心嘛!”
茶夫人呸了一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瞪沈诚,“呸!你以为老娘现在还年轻么?说的我整天勾搭男人似的,就我这人老珠黄的模样也就你还瞧得上!走着瞧吧,指不定哪天你走了,我便被他们给活剥了,扔到哪个角落里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诚却是故意忽略掉她后面的一句,笑眯眯的摸着下巴道,“你的意思是我眼光很差啰?竟然看上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
茶夫人挑眉,“谁敢说你眼光差?看我不撕了他的嘴!就算要贬低你,也不至于将我自己捎带上不是?”说着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神态妩媚,眼流光闪动,说不尽的风情。
“你!”沈诚被惹的一愣神,便要伸手去抓她,刚碰到手,茶夫人一躲,便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背上的伤口被动到了。
沈诚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没事儿吧?”
茶夫人摇摇头,正了正神色道,“程姑娘那边的事儿安排好了么?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却是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沈诚道,“已是安排了人手在暗处保护,如今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只要我不走,便是这出头鸟,等他们斗够了,我也休养生息好了再回头来就是,暗处的人手是不会动的,没什么事儿保护一个人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她救了你,我总不能让她在我的地盘上出事不是?”
“你就能让她的货在你的地盘上出事!”茶夫人笑,沈诚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示敌以弱,日后怎么给他们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