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个秀才,在乡里办了个私塾,专为富人家子弟教授三纲五常孔孟之道,日子虽是清贫,却也过得太平。可是,有一日,他媳妇儿来私塾给他送饭的时候,被本地一个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的高姓富甲大户给看上了,一番眉来眼去之后,两个人便勾搭上了。最初,这李顺儿并不知情,等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他老婆已经带着孩子一起被那大户接近豪宅大院里去了。李顺儿去官府告过,去高府门前闹过,可是每次都被打得半死,最后,他没辙了,跑到澜江里来投江自尽,被罗横救了下来,从此之后,他便索性也留在山寨里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每次山下有情况时,鲁弘便会派他随行下山,将所得钱财物资登记进利市簿。日子虽比以前好过了,至少餐餐都有肉了,他却始终郁郁寡欢,大家知道,三年了,他还在惦记着他那水性杨花的媳妇儿呢。
“哼!”罗横板着脸哼一声,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一个不洁不贞的荡妇么?赶明儿,等许林主回来了,我求他替你做主,再娶一房媳妇儿回来。你若是还惦记着你那婆娘,大不了,我们去高府里把她抢出来还给你便是了!”
“四当家,您说话当真?”那愁眉苦脸的李顺儿原本一副欲落泪的可怜相,听到罗横这样说,立刻欣喜地抬起了头,扑通一声跪在罗横脚下,“您当真会去高府把我媳妇儿接出来?——四当家,我媳妇儿她一定是被那姓高的畜生逼得,她心里定是还有我的!”
“好好好,有你有你!这是后话,以后再从长计议,你先莫急!”罗横皱了皱眉,有点厌烦地将他扶了起来,又转头扬声对那刘旺说,“刘旺,你过来!”
那刘旺不知为何四当家独独会叫他,甚是疑惑地小跑过来,眼巴巴地问:“四当家,您唤小的来,有何吩咐哪?”
“我瞧着你的衣袖挺干净地,去,去给那位少侠擦去脸上的唾沫!”罗横瞟了刘旺一眼,见他仍是一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困惑表情,瞪他一眼,道,“谁叫你那么喜欢八婆?你明知道李顺儿很宝贝他的手绢,却还要如此为难他,四爷我这次不过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教你做人要厚道!还磨磨蹭蹭什么,快点过去啊!”
“哦!小的下次不敢了!”那刘旺没想到不过是开个玩笑,四当家今日居然会如此小题大做,心里虽是很不服气,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老老实实地走到佟侍天跟前,抬起袖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拭去了方才黑狗吐在他脸上的唾沫。
“少侠,孩儿们不懂事,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如此计较?还请您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啊!”待佟侍天脸上的唾沫被拭去之后,他的脸色果然没有从前那般难看了,听得罗横这样说,眼睛慢慢睁开了,淡淡地打量一眼他,然后肚子一松,那还在叫苦不迭的黑狗便仰头跌了出来。
“哎呦呦,断了断了,我的腿骨断掉了!四当家,您可要为小的报仇,宰了这小子啊!”黑狗一被佟侍天放开,便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后躲,有人过去扶了痛得哭天抢地的他。
“哼,现在知道喊痛了?”罗横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两句,对那两个扶他的人说,“你们快把他扶回山寨里去吧,叫林大夫看看,这腿还有没有得救!”
“非是在下计较,只是在下生平最恨之事,便是有人向在下吐口水!”黑狗痛哭流涕的声音渐渐远去之后,佟侍天淡淡地看一眼罗横,而罗横也正看着他,“若非被尔等趁在下熟睡之时算计了在下,别说是那人早就将再也不会有鼻子和嘴巴,就连你们这些人都个个得死!”
“呵呵!”罗横讥诮地笑一声,也是冷冷地道,“我罗横敬少侠内力还不错,这才以礼相待,少侠也不必如此口出狂言吧?你当真欺我林中无人不成?爷爷这虎头刀却也不是吃素的!”
“嗬,好一个以礼相待啊!”佟侍天冷笑一声,也是反唇相讥,“待得在下这一身的伤啊,果然是礼得别出新意!”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谁叫你三更半夜地往我们的地盘上跑的?我们戟竹林是开了门做生意的,有生意送上门了,哪有不做的道理?”罗横冷冷地哼一声,转过身,不再与他废话,手一挥,对一干小喽啰道,“给我薰晕了,抬走!”
佟侍天从熏香的药力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地下囚牢里。这地下囚牢乃是夏腾专为关押那些被掳上山,日后还要用来换取赎金的人质所造。
罗横见他能与一个佩戴镶金玉麒麟的人同伴,又是一声的锦衣华服,料定他来头必定也不小,日后一定可以换来一大笔赎金,便命人将他关进了这里,并且吩咐下去,要好生给他治伤,而且还要每天好吃好喝的将他喂得白白胖胖,日后好换个好价钱。
罗横一走,山寨里的林大夫马上就背着药箱来了。不仅替佟侍天仔仔细细地包扎好了脚上的伤,还带来了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了。
“你要把我的旧衣服拿到何处去?”见那林大夫在出去的时候,顺手将他换下来的旧衣服带走了,佟侍天冷冷地问道。
“自然是拿去洗干净了,干了再给阁下换上。”林大夫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回答,“阁下难不成还以为你身上现在穿的这身衣裳,就白送给你了不成?”
佟侍天被他噎得无言以对,闷闷地朝天翻个白眼,背过身,懒得再去理他。听到他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远去之后,才复又睁开眼,忽然幽幽地长叹一声。
王上,不知你现在到了哪里,现在一切可还好----
薛青川拖着一只被竹钉戳伤的脚,有如神助般地走出那座机关林立,陷阱丛生的莽莽荒岭之时,天色已经微明。
大路的尽头有两个人抱着铁锤在打瞌睡,看样子,应该就是昨夜追赶他和佟侍天的那伙人。
一想起昨夜被这伙人追赶得那般狼狈样,薛青川顿时怒从心头生,悄悄地靠近了,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将尚在睡梦中的两个刚上戟竹林不久的小喽啰都解决了,夺了他们的马,绝尘而去。
到了黔洲府衙,拿出那块可以调动各州郡兵马的虎符向门口守门的兵士只稍微一晃,那两个人立刻脸色大变,一溜烟地跑进去通报去了。
薛青川没等多久,黔洲府尹黄松剑便一边跑一边扣着官服的扣子,神色慌张地出来了,只见了傲然负手而立的薛青川的背影,便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连连称罪:“下官该死,不知都尉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都尉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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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薛青川回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黄松剑脸上,却让那黄松剑陡然之间便有了不寒而栗之感。
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将薛青川迎进府衙后院,待他一番沐浴梳洗之后,才将他请进客厅,一边吃茶一边与其说话。
“这黔洲素来距离国都偏远,不知都尉大人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昨夜又是在哪安歇啊,怎弄得如此---如此狼狈?”偷偷地观察了一下自进来便不曾言语的薛青川,那喜怒难辨的脸色,又看看他脚上已经上药包扎过的伤口,黄松剑心里再三斟酌,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心里却在咚咚锵锵地打着小鼓。
他这个黔洲府尹本就是层层买通,级级贿赂,捐来的官,名不正言不顺。又加之,三月前,朝廷拨下来的那三千两修路钱,有一千两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书房地下的密室之中。其余两千两,一千贿赂了他的顶头上司,还有一千修成了昨夜薛青川和佟侍天骑马经过的那条秀气而又苗条的官道。
“宣王派本官前去龙国办点事,途径你这黔洲府衙,顺便进来坐坐。怎么,黄大人莫非不欢迎么?”薛青川的眼睛始终落在手里的茶盏之上,一边轻轻地吹着杯中的茶,一边淡淡地说。
“不是不是,都尉大人千万莫要误会,下官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薛青川口中吐出的几句没有丝毫温度的话,几乎吓得黄松剑屁股坐不稳,挪了挪屁股稳稳身子,顺便也稳了稳神,急急地道,“都尉大人有所不知,这黔洲一带素来盗贼猖獗,尤其是那澜江边的戟竹林,横行黔洲数十年,百姓无不深受其害,下官只是看都尉大人只身一人,并未有人随同,而且方才见都尉大人脚上好像受了伤,担心都尉大人也是着了那伙强人的道,所以,所以才---有此一问!”
“你的好奇心太旺盛了,并不太适合做官。”他堂堂龙国的王上,居然被一伙山间毛贼追得满山乱窜,这等窝囊之事,别说是提了,就连想一想,对他薛青川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若不雪此辱,他简直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薛青川眼睛淡淡地看了黄松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那黄松剑见都尉大人如此高深难以揣测,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地喝茶。客厅里安静地简直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出来是绣花针还是缝衣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