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杜芊芊的归来
沈致文去了上海,只是天意弄人,注定这一趟他是要白去的。沈致文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杜芊芊带着身上的梅花纹身回到了杭州。
黄昏时分,梅若鸿疲惫不堪背着画架从山里出来,因为画展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努力拿出自己的最好的本领,在画展上一展风采,只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脑子里疯狂浮现的都是杜芊芊的低眉浅笑,淡淡的忧郁悲伤。梅若鸿的画从来只在有灵感的时候做出,但是因为杜芊芊的离开,他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就算是很快完成一幅了,也只是愤怒扔掉。
他推开水云间虚掩的房门,垂头丧气的走了进去。然后,他大大一震,手中的画板画纸,全掉到地上去了。窗边,杜芊芊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乌黑的长发挽起,簪着梅花簪,穿着件紫色碎花衣裙,宁静美好,一双如水的眼眸盈盈看着他,嘴唇边倒是看得出毅然决然。
“芊芊!”他不能呼吸了,似乎生怕破坏了眼前的景象,发现一切只是梦境。“怎么是你?你从上海回来了!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我……”
“是的,我来了!”杜芊芊一双秋水眸定定地看着他:“我从上海回家,只休息了几分钟,就直奔水云间而来。你的房门开着,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杜芊芊垂下来了眸子。
“我不明白,我不懂……”梅若鸿的大脑成了浆糊,心中欢喜又惶恐。“你不生我的气?你还肯走进水云间……”他想上前,但是又被这样的杜芊芊灼伤了眼。
“我曾经发过誓,我再也不要走进水云间!”杜芊芊打断了梅若鸿的话,接口说:“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这半个多月以来,我在上海,无论是白日里的喧哗还是午夜里的宁静,我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你!我站在桥边,想你,看到滔滔江水,想你。这样的感情把我折磨的要疯了,我投降了,我自以为是的逃到上海有什么用?假若我身上、心上,都刻着梅花的烙印,那么,我怎样也逃不开那‘梅字记号’了!”
“梅花的烙印?”他怔忡的、迷惑的问。
“是啊!我们都听过‘梅花烙’那个故事,以前的那个格格,身上有梅花的烙印,那是她的母亲为她烙上去的,为了这个烙印,她付出了终身的幸福!而我的烙印,是我自己烙上去的,为了这个烙印,我也愿意付出我的终身幸福!”
她停止了叙述,盈盈而立。蓦然间,她用双手握着衣襟,将整件上衣一敞而开,只见她肌肤胜雪,光滑细嫩。她上身还穿着肚兜,在□的左边胸部,竟赫然有一枝娇艳欲滴的红色梅花!
“芊芊,这是什么?”他吓住了,太震惊了。“谁在你胸口画上一朵红梅?”
“你看清楚!”她向他逼近了两步。那朵红梅离他只有几寸距离了。“这不是画上去的!这是上海一位著名的文身艺术家,为我刺上去的!”然后伸手取下了头发上的梅花簪子,“就是这朵梅花,你的印记。”
“什么?”他哑声喊,瞪着那朵红梅,这才发现,那红梅确实是一针针刺出来的,刺在她那白白嫩嫩的肌肤上,怵目惊心。“你……”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都晕了,眼睛都花了。“你居然敢这样做!你……你……”梅若鸿手足无措。
“梅若鸿,”她一字字的念,语声铿然:“梅是你的姓,鸿与红同者,暗嵌你的名字。我刻了你的姓名,在我的心口上,终生都洗不掉了!我要带着你的印记,一生一世!”她深吸了口气:“现在,你还要赶我走吗?你还要命令我离开你吗?你还要把我推给别人吗?你还要我同别在一起吗?”
梅若鸿瞪着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他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似乎过了几世纪那么长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内心深处“绞”了出来:“芊芊!,你这么勇敢,用这么强烈震撼的方式,来向我宣誓你的爱,相形之下,我是多么渺小、畏缩和寒伧!如果我再要逃避,我还算人吗?芊芊,我不逃了!就算带给你的,可能是灾难和不幸,我也必须诚实的面对我自己和你——芊芊,我早已爱你千千万万年了!我愿意为你死!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愿意为你死去!”
“我不要你死去,只要你爱我!”她喊着,带着那朵红梅,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紧紧的、紧紧的拥着她。泪水,竟夺眶
而出了。
杜芊芊为爱一如既往,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个男友,梅若鸿也忘却了之前内心的纠葛,他们相拥在天地水云间。沈致文已经到了上海,却得到消息说杜芊芊前两日匆忙已经回到了杭州了,沈致文的手捏成拳,这段时日他甚至不顾自己的骄傲,是的,他喜欢杜芊芊,就连原本杜芊芊喜欢梅若鸿他也不在乎,只想得到她的芳心,只是这样惨烈的现实扇了他一个巴掌,不是他的,终归不要强求。
蓦然双目相对,杜芊芊一双秋水眸盈盈,梅若鸿颤颤巍巍印上了朝思暮想的红唇,揽住了杜芊芊的纤腰,杜芊芊因为掀开了上衣,上身只是松松挂着肚兜,□是半身衣裙,怀中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甚至她的胸口为自己纹了红梅,梅若鸿拥吻着杜芊芊,一双手在杜芊芊身上游走。
梅若鸿的一只手掌摩挲她的背部时候,杜芊芊身子一颤,却并没有推开梅若鸿,当她在胸口文上红梅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场欢好,梅若鸿亲吻着杜芊芊胸口的那朵红梅,因为杜芊芊离开而死寂了的灵感源源不断。
杜芊芊回来杭州的两三日,日日跑去水云间,两人感情蜜里调油,加上梅若鸿灵感不断,便拉着杜芊芊去写生。
西湖本就是人来人往之极,汪子默同陆依萍说过西子湖之水千姿百媚,便带着陆依萍写生,柳树下汪子默聚精会神,陆依萍在旁边打着扇,手里握着一份法文书卷,汪子默是法国留学,对法国更加熟悉,陆依萍索性就学这号称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因为常常和汪子默一块儿作画,等到他一副完毕,陆依萍往往会见缝插针,同他练习几句法文。
“je?t’aime?.”忽然汪子默这般说道。
陆依萍笑着用法文回了一句。学习语言,最先学会的都是你好,早晨好、中午好、晚上还,还有就是缠绵悱恻的“我爱你”。
陆依萍不过是刚刚学习法语,汪子默便只是讲解些在法国留学的趣事,偶尔用炭笔在纸上写一两个单词,告诉陆依萍里面的意思。汪子默是经常参加讲座的,讲解单词都会穿插背后的小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原本就想多多了解对方的世界,一个讲着,一个静静听着。只是两个人距离却挨得越来越近。
“若鸿,这边。”陆依萍因为对声音敏感的缘故,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杜芊芊的声音,回头看到桥边杜芊芊同推着自行车的梅若鸿两人。
“那边。”陆依萍靠近了汪子默,指了指杜芊芊同梅若鸿的方向。
两人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梅若鸿把他的自行车向着桥边倚栏一放,搂住了杜芊芊的纤腰,抚摸杜芊芊的长发。
亲昵的动作,两人的关系昭然若揭,汪子默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们两个……”汪子默向来是总是朋友的,如果杜芊芊离开了画社,两个人谁都不选,那么这件事情也就算是完结了,但是若是杜芊芊和梅若鸿在一块儿了,那么沈致文又如何?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沈致文在这场感情中完全是躺着也中枪,汪子默自然对梅若鸿有些怨气。
陆依萍虽然猜得出两人分明情投意合,只是看到两人如此这般也是略有些震惊,尤其是在沈致文刚刚去了上海的时候,“沈致文怎么办?”
汪子默本就觉得杜芊芊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太不地道,便收拾了东西,拉着陆依萍的手,朝两人方向走去。尤其是沈致文现在还去了上海去追杜芊芊,两个人的相拥像是对沈致文的无声的讽刺。
梅若鸿同杜芊芊看到两人出现,一瞬间眸子里有些慌乱,但是很快沉住了气。既然决定在一起,醉马画社的人是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子默,你听我解释。”梅若鸿说道。
汪子默摇摇头,“我过来不是要听你解释的,而是想要告诉杜芊芊,沈致文去了上海。”汪子默看着杜芊芊,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去上海做什么?”杜芊芊有些慌乱地别开了头,不去看汪子默的眼,咬着下嘴唇,说道。
陆依萍叹了一口气,看到杜芊芊如此作态,心中也无端生了些火气,强压着火气说道:“沈致文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你去了上海,现在学生放假了,他得了空闲就去上海找你去了。”
“不要逼迫芊芊。”梅若鸿一拉杜芊芊的手,用身子挡住了杜芊芊,杜芊芊抓着梅若鸿的衣角,心中安定。梅若鸿说道:“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当时是我拒绝了杜芊芊,芊芊为了气我才会这样做的。我也很无助很迷茫,但是……”梅若鸿还是说了他同杜芊芊的故事,述说了芊芊的归来,述说了芊芊的那朵红梅。
今日里桥上的人并不多,梅若鸿说出来的话惊世骇俗,陆依萍瞥了眼杜芊芊,抽动了下嘴唇,居然在自己的胸口处纹身表示爱意,她怎能如此肯定就和梅若鸿走到最后,若是两人不能在一块儿,如何面对今后的未来丈夫?
虽然觉得纹身过于惊世骇俗,但是杜芊芊同沈致文谈了一场假的恋爱这个事实更让他愤怒,两个人若是相爱相知,就算是有矛盾也不能扯入其他的人进来,便冷笑道:“所以你当时狠狠拒绝了杜芊芊,她就同沈致文谈了一场假恋爱?”
梅若鸿摇头,“你怎么能这样说杜芊芊?如果说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
“好一句忠于自己的感情?”汪子默冷笑道,“杜芊芊来到画社里引起了多大的轰动,你不是不知道,当时你不是退出吗?我们不是答应只要有一个抱得美人归了,其他人都要笑着祝福吗?不说杜芊芊,单说子璇,子璇重新和谷雨农在一起了,叶鸣说了什么?又或者是钟舒奇做了什么?没有!都只是笑着祝福,怎么轮到你,你就情不自禁了?”
梅若鸿一时词穷。
陆依萍说道,“如果你一开始这样,对大家都好,那么你为什么又推开芊芊?”
“因为我怕伤害芊芊呀!”他叫着说:“她那样完美,那样高贵……而我是这样放荡不羁,家无恒产,我又……我又……”他欲言又止,猛敲着自己的脑袋。“我怕带给他灾难和不幸呀!”
“那你现在就不怕了?”陆依萍问道。
“我还是怕!”他诚实的说:“但是,爱和怕比起来,爱比怕多,我愿意去试,去试着给她幸福……”
仿佛是一个封闭的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汪子默说道:“这件事情等到沈致文回来,不要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是真爱,别人的感情付出都是垃圾!依萍,我们走。”
汪子默拉着陆依萍的手离开了断桥,“要变天了。”汪子默喃喃地说。
原处低沉的乌云滚滚而来,一场雷雨将至。无论是天气,还是醉马画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