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厮杀声四起,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让人看不清战场上如何,但也能从那鲜艳的血『色』中看出战争的惨烈。
营帐内,众将面『色』沉重。
“太子殿下,出兵吧!”身旁一员大将双膝下跪请求道。
话音刚落,旁边又跪下一人,言之凿凿:“太子殿下,依微臣看,罗将军等人怕是中了高句丽的埋伏,这会儿若是贸贸然出兵,乃正中贼人下怀。”说话之人,正是杨如意的表亲,太子的谋士杨文干。
“太子殿下,要是再不出兵,罗将军怕是支撑不住了!”
杨文干冷目一扫道:“罗将军自恃武艺高强,行事鲁莽,擅闯辽东城内,怪的了谁?难不成为了救他,明知高句丽设下埋伏,我军还要前去寻死?究竟是罗将军一人重要,还是我大唐数十万兵将的『性』命重要?”
“再者来说,若是太子殿下仁慈,真的出兵支援,万一再发生之前偷袭之事,实则高句丽目标是太子殿下,你们担得了责任么?”
众将明知那杨文干巧舌如簧,却无言以对,这一顶不顾太子殿下安危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承担不了。再看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上位,目光放空地看向远处,由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心里也凉了大片。是了,若不是太子殿下默认,杨文干区区谋士,连个官职都没有的闲人,又哪里有说话的份!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敬佩罗成为人的大将明知太子殿下心意,依然表情肃穆,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姿态极其恳切:“太子殿下,既然无法出兵援救罗将军,不若让城楼偃旗息鼓,让罗家军撤回来吧。”
“求太子殿下,允许罗家军撤回!”一众大将纷纷下跪求情。
李建成见情势如此,心中越发忌惮罗成的势力,原本对其生死还存了几分犹豫,毕竟良将难得。但如此一来,便消失殆尽了,心中只想着若是此次不除罗成,日后怕是想要除他,也没机会了。
但眼下众将纷纷『逼』他表态,他若是还一意孤行,非要罗家军继续冲锋,反而让人心寒,正当李建成左右为难,一时之间难不定主意之时,突然就听到外头有人回禀,说是罗将军深陷辽东城内,如今城门已关。
李建成心下一松,面上却显得尤为焦急,豁然起身,轻启薄唇:“撤军!”
那两字说出口,众人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太子这是打算放弃罗成了!想到如此风采的少年,就此陨落,心中惋惜凄凉自是不用多说。
回禀的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命令,当即愣在原处,忘了回应。
“蠢东西,没听到太子的话么?还不快去鸣鼓!让罗家军撤回。”杨文干瞪了眼眼前跪着的人,恶狠狠道。
来人偷偷看了眼上位的太子,只见他眼底一片肃杀之气,吓得当即哆嗦了下,赶紧应声道:“是,是……属下遵令。”
“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若是现在撤兵,罗将军就真的没命了!”说话的武将名叫段志玄,乃是李渊再太原时的旧部,以勇武著称,在军中有一定影响力。
李建成声音低沉,酝着怒气道:“让本殿下撤兵的人是你们,如今不让撤兵的也是你们,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段志玄虽然从未与罗成有过私交,但坊间传闻听过不少,也曾被罗成的刚正不阿,大义凛然而折服,见情势不好,如何能甘心如此良臣被舍弃,更何况,进帐之前,李元吉帐内长孙无忌曾来拜访过自己,自己于情于理,都该保下罗成。
段志玄仿佛对李建成的怒气毫无察觉,再叩首道:“太子殿下,当初臣等劝您撤兵,是因为罗将军还有活路,而如今罗将军已然被困辽东城内,若是现下撤兵,不派兵支援,罗将军终会寡不敌众,岌岌可危。”
段志玄说完,又有人紧随跪下道:“段将军所言极是,求殿下收回成命!”这人名叫封德彝,原是前朝旧臣,后归降李唐,投在了李建成门下,当了幕僚,与杨文干所不同的是,他是极力保下罗成的,希望能收服其为太子府所用。
说情的竟然是他太子府带来的人!这个认知怎么不让李建成心生忌惮,看着那人跪在下方的表情晦涩不明,冷声问道:“那你想让本殿下如何?难不成为了一个罗成,就要我大唐数十万兵将白白送死?”
封德彝咬咬牙,哀叹道:“太子殿下,切莫受小人挑唆,罗将军不能死啊!”就差没明说,太子殿下,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杨文干立在一旁,阴狠的目光扫了眼一旁跪着的封德彝,他这话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太子受了自己的挑唆么?
封德彝是冲动的人么?
他原不是!不但不冲动,而且非常有谋略,此番之所以贸贸然站出列为罗成说话,主要还是碍于秦王李世民的面子,谁不知道罗成乃秦王麾下第一大将。秦王如何看重罗家,那是有目共睹的。
封德彝天资聪慧,对朝堂之事耳聪目明,如今太子殿下和秦王继位的呼声最高,两人伯仲之间,鹿死谁手,结果难料。他虽站在太子队列,但总要为自己留个后路,凡事不好做太绝,万一秦王登基,追究起罗成之死,也不至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于是,知道太子殿下要对付罗成,封德彝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保罗成一方的。
“求太子出兵!”营帐内紧随封德彝之后,跪下一片。
李建成不为所动,恰此事,刚才出去传令的士兵又被传进了营帐。
“又怎么了?”李建成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大为不喜。
“回禀太子殿下,罗家军不撤!战场上的罗家军都在不要命的攻打辽东城城门,似乎……似乎是要拼死救回罗将军!”
李建成眼底酝酿着风暴,温和的一个人此刻显得有些阴冷,咬牙切齿道:“反了,反了!他罗家军竟然敢以上犯下,罔顾军令,违令不遵!这天下到底是我李家的,还是他罗家的?罗家下一步,是不是还想造反!”
李建成一掌拍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心中早就惊涛骇浪,这是要定死罗成之罪!
若说刚才还有人不确定风向,那么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罗成今日是不死也得死,因为太子殿下不希望他活下去。
长孙无忌混迹于武将之中,于众人一起叩拜请求李建成出兵,李建成终是不允,时不待人,再这么下去,就算攻下辽东城,恐怕罗将军也战亡了。他虽然不想走这一步,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了,幸而秦王英明,安排自己混迹军中,也幸而齐王李元吉不想罗将军死!
长孙无忌一咬牙,心中已有决定。
李建成见众将都跪在面前为罗成说情,一时恼怒,拂袖而去。
等到李建成及其亲信离开营帐,跪在最末的长孙无忌也悄然站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营帐。
刚回到李元吉的大营,恰巧碰上感觉不对,从北门及时撤回的燕朗等人。
“长孙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说?怎么还不出兵支援,太子殿下到底有何打算?”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低『吟』道:“太子殿下根本没打算出兵支援。”
燕朗一听这话,当即暴怒,若不是手下拦住,早就闯出营帐,直接去找太子问个究竟了:“他到底什么意思?把罗家军全部支走,又让将军率少数兵将冲锋,攻打辽东城,如今大军又按兵不动,他是要害死将军么?”
“恐怕就是这样。”
燕朗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他怕死,我不怕!燕云骑跟我出列,他们不出兵,咱们出兵,咱们去了辽东城把将军和骑卫长救回来!”
长孙无忌伸手阻拦,目光扫过一行人等,压低声音道:“就你们几百人,别说冲不进那铜墙铁壁,就算冲进去了又如何?援军不到,也只是白白牺牲了『性』命。”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将军战死沙场?这要是真输了那也就算了,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
燕朗语气焦急道:“若是齐王殿下在就好了,若说眼下大军中还有人能制衡太子,只有手握兵权的齐王殿下。”还有没有说的话是,他李元吉连擅自率兵撤出太原,置长安城,置他老子于不顾都敢,区区对抗太子殿下之令,自是不在话下。
方才还沉默的长孙无忌突然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瞧了眼燕朗,幽幽道:“齐王殿下虽不在,但兵权在。”
燕朗有些不解地看向长孙无忌。
不多时,唐军的军帐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原本唐军早就蠢蠢欲动,不少士兵都是跟随过罗成南征北战的,见罗成身处险境,个个恨不能冲上战场,可等来等去,也没等来军令,早就急得团团转了。等到长孙无忌手持虎符,在燕朗等燕云精骑的簇拥之下,前来传令时,立刻积极响应,踊跃出列。
李建成原本正在营帐内休息,突然听到通报说唐军出兵了,大军已经压向辽东城城门口了,顿时从矮榻上坐起,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扯着杨文干的袖子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大军压近?本殿下没有传令出兵,谁敢擅自出兵?”
杨文干此刻也是惨白了一张脸道:“太子殿下,据说是齐王殿下的手下偏将,手持虎符,说是听命于齐王殿下临行前吩咐,直接去军队调令出兵,如今已经整装五万兵将,前往辽东城门,剩下的兵将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输送。”
李建成倏地松开了手,咬牙切齿道:“好,很好,李元吉,你还真是长出息了,为了个区区罗成,连虎符你都敢托付给别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若是李建成知道李元吉不但将可以调动数十万兵力的虎符给了别人,而且还是给的李世民的人,估计得气得吐血。
从情感处论,李元吉肯定与李建成比较亲厚,与李世民势同水火,绝大多数事情上,李元吉绝对不会忤逆李建成,但事关罗成『性』命,李元吉比谁都明白,李建成不可信,李世民要比他靠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