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你在哪?”
“徐三哥,程四哥,单五哥……”
那清朗的声音仿佛一道明光照亮了秦琼眼前的道路。
秦琼也顾不得去想表弟罗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有一条活路,只想带着兵将离开这片火海。
抬起头,眼前依然烟雾缭绕,看不清前方,但此刻罗成的到来,给了秦琼足够的信心,憋足了劲喊道:“表弟,我在这里,咱们瓦岗不少兄弟都在这里。”
罗成听得唤声,虽烟雾呛得睁不开眼,但好歹知道了表哥没事,心下稍安,大喊道:“表哥,你一会听着我的锣声走,我带你们从西城门出去。”
秦琼大喝一声道:“好。”
只听紧接着三声巨响“哐哐哐——”罗成喊道:“诸位将军,我乃原瓦岗寨的护国大将军罗成,这里被杨广设了埋伏,地底下全埋了火油,我只来得及杀了西城门的守将,没让它点燃起来,你们莫慌,现下跟着我的锣声走,我带你们出去。”
“好。”众人的回应难得一致。原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的诸将眼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管这突然冒出来的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放手搏一搏,信他,说不定还有活路,要不然就等着烧成焦炭吧。
还有些将信将疑的声音,罗成没空去安抚劝说,火势壮大,随时可能烧到这里,他也只能为大家做到这里。
罗成当下对身边之人大声吼道:“秦勇,咱们一起敲锣,往西城门走。”
“好嘞,将军,瞧我的。”说罢,秦勇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敲着绑在马侧的铜锣,往西城门扬长而去,边敲边喊道,“想要活命的,跟我走!咱们冲西城门!”
烟雾缭绕之中,两人两马当先,身后跟随着跑着前行的人们。
而此刻的李密在干吗呢?
李密从入城之后站定,就密切留意着禅让台上的玉玺,从之前杨广突然踩动踏板,掉下地道,到之后四周燃起了火,众人停了手上的动作,□□起来,纷纷逃命,他都看在眼里,他不但不逃命,反而还一个劲地往前挤,妄图挤上禅让台。
站在他身旁护驾的王伯当当下就拉着了他,不断往安全处躲藏,结果被李密强行止住:“伯当,玉玺!朕的玉玺还在那里!”
“皇上,连杨广都逃了,我看这玉玺八成是假的,我们别管玉玺了,先逃命再说。”
李密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怎么会是假的?你忘了之前宇文化及将玉玺呈上来给大家瞧了?这玉玺明明就是真的!不行,我必须得到它,拿到它,朕这皇帝才能做得实至名归!”
王伯当阻拦不住,急得跺脚:“皇上!”
站在李密另一侧的小将军秦用也在那干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命都快没了,还想着玉玺呢?”
秦用之所以此刻会出现在李密身边,那还得从他叩别了罗家人,含泪请求留在义父秦琼身边说起。
今日上校场比武,凶险非常,所以秦琼存了些私心,没安排他校场比武,而是将人安置在了李密身边,相对而言,安全一些。
可谁曾想,这会儿李密执拗得很,权利唾手可得,说什么都不愿离开,眼看火势往这边蔓延开了,秦用心想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都得把命交代在这不可,又想起义父离开之前,叮嘱自己保护好皇上,于是看了眼禅让台上的玉玺,咬咬牙道:“那你们先走,我去给你取玉玺去。”
王伯当挣扎了一下,说道:“那你自己小心。”随即拉着依然不太情愿的李密先行离开。
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便是侥幸存活,却摸不着活路的众人,正在徘徊中,听到罗成的锣声和喊声,纷纷往声音处靠拢过去,相互奔走逃命。
等到众人跑出了校场,跑出了江都之后,都已经累得跟狗一样,趴在路边喘着粗气,衣裳多数被火星子给烧破了,身上也多处伤痕。
罗成在伤员之中寻找众兄弟,看着趴在草地上的满目疮痍,罗成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将军,您别着急,秦将军一定逃出来了,没事的。”
“可是我怎么没瞧见他?”
秦勇放眼望去,虽说让那缺了德的昏君杨广烧死了不少人,但因为将军和自己赶到的及时,活着跑出来的人还是不少,不过就是伤势都不小,脸上又都被熏黑了,趴在草地上痛苦□□,一时半会还真的很难分辨谁是谁。
“将军,你别着急,这里人还不少,哪能一眼看到头啊,秦将军必然在其中的,您先休息一会儿,我给您去找找。”
“不用,我亲自去找。”
正说着,只见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一人,若不是身旁有人相扶,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表弟……”那蓬头垢面之人不是秦琼又是哪个?
紧挨着他身旁的正是程咬金和尤俊达,虽然也是浑身狼狈,但好歹还都活着。
尤其是程咬金还在那骂骂咧咧:“天杀的杨广,就算俺老程胖,那又怎样?他还想烤乳猪了?”
罗成一见程咬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有力气骂人,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一时激动,便跑上前一把将三人抱住:“表哥,程四哥,尤七哥,幸好你们都还活着!”
程咬金道:“要不是罗成兄弟你的锣声,俺老程怕是走不出这江都了。”
四人死里逃生,一番感慨之后,又见到了背着徐茂公一路逃出来的单雄信,魏征,王君可等人。
见到大家都没事,总算是不幸中大幸,心情也好转了些。
这会儿,突然有人问道:“哎,伯当兄弟呢?伯当兄弟怎么样了?”
说起王伯当……瓦岗众兄弟这才想起他们的皇帝还不知道死活呢……
尤俊达率先说道:“他们站的地儿本就偏西北角,还不是特别靠近校场的,我们都逃出来了,皇上和伯当兄弟,秦用小将应该已经逃出来了,说不定在某个角落歇息呢,我们再找找。”
眼看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罗成也不好参合,当即就道:“我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我现在毕竟不是西魏的人,跟你们走得太近,若是一会儿让李密瞧见,怕还得连累你们,让他生了疑。”
徐茂公点了点头道:“难得罗成兄弟考虑周全,三哥也不废话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咱们兄弟总有机会相聚。”
罗成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徐茂公这话说的,倒是让一旁的秦琼多看了他两眼,若有所思。
罗成前脚刚离开,后脚王伯当就搀扶着李密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李密的皇冠也倒了,衣裳上也都是破洞,走路一拐一拐的,若不是王伯当扶着,怕是早就摔倒了。
一见着秦琼等人都安然无恙,长舒了口气,稍有松懈道:“上天庇佑我西魏,大家无事就好。”
怪不得人李密这么说,这逃出来之后,一路走来,众反王之中都在清点伤亡人数,听到的满地的哀嚎声。众反王中死于这场陷阱的将领实在太多,数得上号的,有占山为王,能力举千金的雄阔海,骁勇善战的兖州鲁王徐元朗,四十六路烟尘之首的林澹然,最可怜的莫过于张紫嫣的弟弟张称金,好端端的男儿,武艺高强,竟然不小心摔下马,摔折了腿,不能行走,被人群生生踩死了,数不上号的,伤亡那就更大了……
秦琼一听自家小舅子死于非命,脚步踉跄了起来,险些摔倒。
心中悲痛之余,仍不忘义子秦用,问道:“皇上,我那义子秦用何在?”
见秦琼提起秦用,李密脸上的尴尬一晃而过,避重就轻道:“方才在里面,到处都是烟雾,根本瞧不见人影,我们一开始就走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
王伯当看了眼李密,低垂着眸,也不做声。
秦琼一听这话,又瞧了眼红光漫天的扬州城,走散了?要是这会儿还没逃出来,哪里还有活着的可能啊!
“秦二哥!”
“哎,秦二哥……”
秦琼这下是真真两眼一闭,承受不住打击,昏厥了过去。
自然也就没有瞧见李密心虚的眼神,秦琼没看见,不以为这别人也没看见,这一切没逃过徐茂公的眼睛。
再说罗成为了避嫌,躲开了李密等人,翻身上马就要驱马前行,被秦勇给问住了:“将军,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回李家大营。既然人已经救了,那我该回去负荆请罪了。”
罗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射杀了北门的守将,准备好了锣鼓救人?
这事还得回到几天前的长安城内,他的手初初痊愈,登门感谢李元吉送药说起。
罗成来李元吉的院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都是畅通无阻的,就因为李元吉早就下了命令,见到罗成一律放行,他是巴不得罗成来找他。
这回也不例外,可等罗成顺着侍女的指引,一路来到李元吉书房门口时,刚要敲门,耳聪目明的他就听到了一些话,这些话让他当即怔在原处。
原来,李元吉素来和大哥李建成较好,这会儿,两人私底下聊天,正好谈到了李世民奉命去扬州城夺玉玺的事,那李建成就说了,此番二弟怕是要领头功了,夺了玉玺回来,父亲也高兴,咱们李家就能正式问鼎皇位了。
李元吉不解,就问起了事情原委。
李建成将李靖潜伏入扬州城,得到确切消息杨广设下埋伏,然后连夜奔走相告,世民临时改变主意,不入城,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如实告知。
李元吉当下就问道:“这扬州城内真的如此凶险?”
李建成点头道:“据李靖回禀父亲的消息,这昏君可够歹毒的,在地底下埋上了火油,设置了机关,打算烧死那群夺玉玺的人。”
“这么说,西魏的人也在里面?”
“当然,除了我李家没入局之外,其余反王都进去了。”
李元吉一听,心底立马起了小九九:“大哥,你这事可千万别跟罗成说啊。”
“我跟他说什么?”
“反正就是半点风声都不要漏给他。”
李建成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何况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是李元吉是他亲弟弟,他才不会将此事脱口而出,这会儿被元吉这般郑重其事地劝说,他倒有些看不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元吉拧着眉道:“罗成这人重情义,若是让他知道他以往那些兄弟都快被烧死了,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要是去了扬州城,那不是以身犯险么?索性就别告诉他,等到他知道了,事也成定局了,既没有坏了父亲的大事,他也不会贸贸然去犯险。”
李建成还真没见到这么能为人着想的李元吉,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弟弟就是个心眼不坏,但脾气暴躁的孩子,什么时候见他这般为一个人考虑了,况且,他处处以罗成为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就纳了闷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李建成想明白,就听门哐地一声被推开,罗成赫然就站在门口。
李元吉当即就傻眼了:“罗……罗成……”
罗成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李元吉懊恼地啐了一口道:“呸,乌鸦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连忙追了上去:“罗成,你上哪去?”
罗成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罗成,你停下!”
罗成看了眼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多谢你连日来送来的药膏,我的手全好了,今日一来是想谢谢你,二来想找你比划两下的。但是现在怕是不行了。”
“我有空的。”李元吉急急忙忙道,不就是挨揍么,揍着揍着也就习惯了。
“我没空。”罗成又要走。
“你等等,你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嗯,我表哥,我生死与共的兄弟都在扬州城,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你就算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这会儿怕是众反王的大军已经开进扬州城了,你去了也是送死。”
“我不去,他们就真的死定了!”罗成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元吉,“能救下一个算一个。”
“如果我说我非不让你去呢?”
“让开,你不是我对手。”
“不让!”
“李元吉,你!”罗成伸出一拳,几乎都快抵到他的面部了,依然不见他躲闪,罗成只得无奈地突然收住手,“你让不让开?”
“不让。”
罗成气急,这人怎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确信论打架,这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谁让他抗打击能力强呢。
罗成绕过李元吉,妄图从他身侧离开。
李元吉伸手就拦,罗成顺手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在了地上,又补了一手,身子前倾,压住了他的身体,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囧得李元吉那个厚脸皮都红起了脸,也幸好肤色黑,不甚明显。
“罗成,你想干嘛?”
罗成倒是奇怪了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老实了,不过老实也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李元吉的双手双脚拿腰带给绑在了一块,那手法别提多利索了。
等李元吉回过神来,手脚已经让人给捆绑住了,气得他直咬牙切齿:“罗成,你这是干嘛?快给我解开!”
然后,拍拍手站起,唇角微勾:“认识你这么久,我能不知道你的性子?要是真给你解开了,我还能顺利离开么?”
“罗成,你混蛋啊,给我解开!”
“来人!来人——”
罗成睨了他一眼,拱手面向李建成道:“大公子,今日罗成冒犯了。只是我与瓦岗众人曾拜过关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知道了,断然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道理,我现下就得赶往扬州城,这里若是有人想拦我,也拦不住。至于三公子——”
“罗成!”
罗成对李元吉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视而不见:“大公子也不想三公子跟我一起去涉险吧?”
李建成瞧了眼李元吉气急败坏的模样,别说,这要是罗成去了,元吉十之□□得跟着一起去。
于是,挥挥手,对已经涌上来的侍卫道:“都下去吧。”
“大哥!”
李建成置若罔闻,双手后附对罗成道:“这府里的人的确拦不住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拦你。不过罗成你可记得?你现在可是我李家的人。”
罗成双膝下跪:“坏了国公的大计,罗成若是能活着回来,必然到他面前亲自请罪,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好,记住你说的话。”
李建成话音刚落,罗成站起,鞠了躬道:“多谢大公子成全。”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罗成,你给我回来!不许去,听到没有!不许去!”
“大哥,你怎么真让他走啊,那可是火油,他能有什么办法?”
“谁都不许给他松绑,我看这腰带也不是很牢靠,去拿根牢固点的绳子来,捆结实了,别让你家三公子给挣脱了,要是有铁链子,一并拿来。”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罗成不理,李建成也不搭理他,李元吉气急:“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都是我府上的人,都得听我的,赶紧!替我解开绳子,出去拦住罗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头去,拿着绳子就往李元吉身上捆。
“你们这群狗奴才!”
李安战战兢兢地站出列,苦着脸道:“三公子,您都听大公子的话,咱们敢不听大公子的话么?至于拦罗将军……三公子,您就饶了咱们吧,你这也太瞧得起咱们这群下人了。”
“你……你们他妈的一群废物!等爷得出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来来,来让我瞧瞧,哪个混蛋敢绑爷的腿,我踢不死你……”
“好你个李安,你个狗腿子,平时爷对你这么好,我的话你也不听了,竟然第一个上来绑我……”
“哎哟,哎哟,勒死我了,大哥……你怎么这么能折腾我啊,我可是你亲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妈生的了……”
罗成记得大步走出李元吉的院子的时候,还听得到里面李元吉暴跳如雷的叫嚣声。
“将军?将军?”
“嗯?”罗成晃过神来,看了下四遭,正在回李家大营的路上。
“将军,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都笑了。”
罗成笑了笑道:“我就是在想李元吉这会儿该气成什么模样了,你是没瞧见我离开时,他那狼狈样。”
秦勇嘀咕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那些,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唐国公交代吧。”
秦勇刚要开口,冷不丁地瞧见不远处斜对过的一人一马,立马收了嘴,撇了撇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想知道他气成什么样,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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