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头顶,红笺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丁春雪呼喊,直接自“流水知音”上撤掉真元,断开了联系。
陈载之突见红笺脸上有异,忙不迭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大师兄那边又有了动静?”
红笺面无人色地重复丁春雪的话:“景励杀了文师伯……”
她打了个寒颤,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补充道:“大师兄情况不妙,叫你我切断联络快逃。不知道大师兄告诉了景励多少,我也不确定那奸贼刚才有没有通过法器看到你,总之,咱们快逃吧。”
陈载之有些傻眼,这太突然了,他怔怔地道:“景师伯……难道是魔修?”
红笺瞪了陈载之一眼:“哪来的什么魔修?景励疯了,他投靠了戴明池!”
都这时候了,陈载之还没有转过弯来,红笺真想将他那榆木脑壳敲开看看,与此同时,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悲哀:大师兄怎么办?
此时“流水知音”传来的法力一浪高过一浪,红笺低头看着它,隐隐觉着那边法器搞不好已经易手,这个在迫切要求联络的人应该是凶手景励。
她咬了咬牙,攥紧了“流水知音”却不向其中输入法力,招呼陈载之道:“还不快走!”
陈载之放出“锦帆飞舟”,又有些犹豫:“大师兄那里……,不然再看看?”
两个年轻人这几年一直受着丁春雪如兄如父般的照顾,突然上头失去了遮风避雨的那个人,都觉着极其不适。
二人乘着法器在山林间低空飞行,红笺不放心,叮嘱了一句:“再飞快些!”
“锦帆飞舟”距离大师兄所在的晚潮峰越来越远,而“流水知音”上传来的波动也越来越弱。红笺心中不舍频频回头,再往前。就算想联络也联络不到了。
红笺终是硬不下心来割舍,匆匆向陈载之交待:“你千万不要出声。”她紧紧闭上眼睛,往掌心下的“流水知音”输入了水真元。
“咦,舍得联系了?”识海内当先传来的果然是景励微带着意外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一团黑?”
红笺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只要她闭上眼睛,那边就看不到她这里的情况。
但紧接着她的心就沉了下去,距离太远,景励的视野显现在她识海中一时清楚一时模糊,但就这样她也看到了。地上倒着丁春雪和文垂杨。
丁春雪俯身倒在景励脚下生死不知,身体软趴趴的,整个人像是被抽筋剔骨。而文垂杨文师伯的身体枯如干尸。脸上灰中透黑,两只眼睛大瞪着,这死法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想文垂杨堂堂一个元婴中期高手,竟会被金丹修为的师弟偷袭暗害。难怪会死不瞑目。
红笺顾不得多看,她的目光紧盯在大师兄身上。
景励此时弯腰凑近,地面上是一大滩的血水,丁春雪的五官放大,他还活着。
景励狞笑一声:“你逃不掉的,你当不叫我看到我就不知道你是谁吗?陈载之。还不乖乖给师伯滚回来!”
红笺以沉默对之。她想:这狗奸细方才那一瞬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应该是没有发现陈载之,不然他就会知道另一半“流水知音”不在陈载之手中。
景励不听这边有人回应,想了想又换了个口气。诱惑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的山林里,回来吧,把传宗玉简交给师伯,师伯发誓定会保住你和你师兄的性命。不用心存侥幸了,师伯已经送了信。巩大先生他们都去找你了,被他们找到。炼魔大牢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再说你就那么忍心,看着你大师兄因为包庇你而受苦吗?”
红笺额上渗出汗来。
接下来她眼睁睁看着景励抬起一只手,极快地掐了个法诀打出一张符去,那符在空中飞旋,带动气流形成一个小的涡旋,飞临丁春雪口鼻上空。
丁春雪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醒过来,猛地睁大了双眼,随着那符越转越快,丁春雪拼命挣扎,额上青筋暴起,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自他脑袋里剥离出来,渐渐地丁春雪挣扎的力气弱了,七孔开始向外流血。
红笺整个人都在颤抖,全不自觉她紧闭双眼神情瞧上去有多么可怕。陈载之不知是走还是留,悄悄地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景励施了个法诀将那张古怪的符定住,得意洋洋地道:“认识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他生符’。种符之前它会将你的神魂活生生抽离。好徒弟,别说师父不给你机会,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你师弟说吗?”
丁春雪眼睛里透着一股黑沉沉的死气,因为难捱的剧痛,他染血的双唇在轻轻颤抖,似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景励在说什么,强撑着道:“你……做这些事,就不怕心魔?”
景励语气轻松:“心魔?呵呵,待季先生算出‘蜃景神殿’在哪里,区区心魔能奈我何?”他拍了拍丁春雪的脸,以便叫对方更加清醒一些,“别磨蹭了,一会儿你的宝贝师弟被那些元婴金丹们擒住,你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丁春雪张嘴呛出一口血来,他奋起余力大瞪着两眼望向被景励夺去的“流水知音”,大声叫道:“快逃,别辜负师祖临终交待,不要回来……”
他不知道此刻“流水知音”拿在红笺手中,还以为交待的对象是陈载之,腥红的双眼透露着他全部的期盼,如炙热的刀锋血淋淋捅在红笺心上。
景励反应过来,不等丁春雪说完便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
红笺不等景励再度驱动那张符,手上运转真元猛然一握,直接将“流水知音”毁去。泪水自她紧闭的两眼夺眶而出。
陈载之吓坏了,心惊胆颤地问:“怎么样了?是不是大师兄他……”
红笺不答,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她此时只能寄希望于狗贼景励会因为联系中断没有了要挟的对象,而失去折磨大师兄的兴致,这样大师兄或许还能少受点罪。
陈载之只看她的表情便将那边的情况猜了个大概,他猛然停下“锦帆飞舟”,红着眼睛道:“师姐,我去见穆逢山,你想办法去找二师伯,只要是元婴修为,便可以开启护宗大阵,救下大师兄来。”
红笺眼见陈载之心神大乱要去病急乱投医,冷哼了一声,哑着嗓子道:“若是这样也行,师祖的元婴直接回宗门就是,何必要多此一举将传宗玉简交给你?”
陈载之受不了红笺这冷嘲热讽的口吻,真元骤去飞舟坠落于地,他握紧双拳向红笺低声吼道:“那你说如何,难道我们要丢下大师兄不管,只顾自己逃命?”几年来虽然红笺对陈载之一直没有好脸色,陈载之却始终一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冲红笺发脾气这还是第一次。
红笺没有同他多作争吵,只是语气古怪地说道:“只顾自己逃命?也要你有本事逃得掉。”
红笺向四周小心地放开神识,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她深知景励绝不可能只是信口吓唬自己,敌人倾刻即到,而两个小小筑基期修士在众多金丹甚至元婴的神识搜索之下必将无所遁形。
事不宜迟,红笺下了飞舟,对陈载之道:“敌人追来了,你想当英雄我不拦着,把传宗玉简交出来再去死。”
陈载之又受了红笺这通挤兑,脸上青红交错,他迟疑了一下,收起飞舟,咬牙跟上红笺,道:“师祖既然将它传给了我,我不能给你。”
红笺在心里“哼”了一声,她不敢再磨蹭,在附近找了个能藏身的水沟跳下去,向陈载之道:“不想被他们找着,就跟着我碰碰运气。来!”待他也跳下来了,两个人在枯叶杂草中藏好,红笺取出了“福疆”。
这个派上过大用场的法器已经闲置了好几年,红笺甚至险些将它送了人,实是未想到竟有再次依靠它保命的一天。
她练气期的时候,“福疆”能帮她躲开筑基期修士的查探,如今她和陈载之都筑基了,希望这小东西可以帮他们避开金丹修士的追捕。至于元婴要来,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红笺和陈载之各出一手,将“福疆”握在其中,一齐向着其中输入水真元。这些年因为有大师兄丁春雪督促二人修炼,两个年轻人共同驱使起法器来十分默契,任谁看到他二人此时的模样,都很难相信他们竟是两看相厌。
陈载之不知手里这小东西效果如何,他也不敢放出神识来察看。
停了一阵,突然听着半空风声大作,连二人头顶上堆着的枯叶都被风吹得有些松动,陈载之觉着红笺手指一紧,连忙回握示意:自己已经知道外边来人了,保证不会弄出动静来。
红笺的内心要比她表现出来的紧张很多,她闭了闭眼睛,暗自祈祷:“‘福疆’啊,希望你能起作用,老天爷一定要庇佑我和讨厌鬼陈载之,丹崖宗数千年气运,未来如何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