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现象是不会骗人的,按理说仵作也不会作假,因为萧家鼎知道,唐朝的仵作检验尸体,至少有两名以上的仵作参与,旁边还有负责刑名案件的县尉甚至县令监督。青风庵的尼姑关于死者离开的时间的证词,跟通云的口供是吻合的,证明的确是尸检的头一天早上离开的。
这个案子矛盾在于,如果通惠说的是这一天杀死了姑姑,那第二天的尸检就不可能没有出现尸僵和尸斑!如果是第二天中午前才动手杀人的,通云又在锦州万安县,与案发现场益州城外是两个州之间的距离,骑再快的马都肯定来不及。
会不会是记录出了问题?
萧家鼎马上把负责记录的女尼叫来查问,又查问了其他女尼,甚至还调取了当天尼姑庵膳堂的食客登记,都证明通云当天的确在寺庙里没有出去。
萧家鼎立即又返回了衙门,找来了当时参加勘验的两个仵作,让他们好生回忆了当时的情况,证明尸体的确没有出现尸斑和尸僵!
通云不可能是凶手!她没有作案时间!
那她为什么要承认是她杀了姑姑呢?
她在为凶犯顶罪吗?凶犯又是谁?她为什么要替这个凶手顶罪?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通云女尼自己!
但是,萧家鼎不打算再提审她,因为,从卷宗情况和先前自己提审情况来看,她是认命了,不会说出实情。而这个案子因为有案犯的认罪口供,想要反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唐朝人认可的证据,因为关于什么时候出现尸僵和尸斑,这是现代法医学的知道,在古代人还不掌握,自己的这个本来很有力的证据在唐朝却没有说服力,因此。只能想办法从通云嘴里找到真相,并让她翻供,找出真正的凶手,这个案子才能最终得到更正。
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萧家鼎决定用惯常的一招,那就是卧底!
于是,萧家鼎来到了大牢,把典狱叫到一边。嘀咕了一会,典狱连连点头。招呼狱卒,进入了女囚室,拿着石灰扫帚什么的,典狱领头,大声嚷嚷道:“蜀王爷体惜你们的疾苦。说囚室太脏太臭,容易生病,要打扫一下。所以暂时把你们转移到别的囚室,一个个都乖乖的,不许乱说乱动!”
说罢,狱卒把男女死囚都放了出来,把男女死囚放开两拨。分别带出去转移到别的囚室去了。那个因为私通被判两年半徒刑的女尼通惠也被放了出来,却转移到了死囚区,关在了通云的死囚室里。
通云似乎对生命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有人被转移进来她也不抬头看一眼,只是靠在墙壁上,闭着双眼也不说话。
通惠虽然听说过通云杀人的事情,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这位通云。因为她还俗的时候,是好几年之前。而那时候通云还没有在白鹤庵出家,所以两人相互都不认识。
通惠瞧了通云好几眼,本来是想跟她聊聊天的,可是见她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没有了兴趣了。便靠在墙边养神。
过了一会,听到大铁门哗啷响,进来了几个人。当先一个,正是先前提审自己的那个书吏。
通惠见他一脸严厉,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果然,萧家鼎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消息。就见萧家鼎声色俱厉指着她怒骂道:“你这个无耻的淫尼!私通男人,败坏佛门圣地,国法不容!蜀王非常的生气,让我来告诉你,明日升堂,将会判决你流三千里!你还有何话说?”
这话犹如晴空霹雳,把通惠震得整个人都懵了!傻傻地望着萧家鼎,半晌,才醒悟过来,一下子扑了上来,抓住了铁栅栏,哭喊道:“不会吧?他,他是我男人啊!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我们孩子都有了两个了,我听说,判我两年半已经是重判了,为什么还要判我流三千里?要是流三千里,我的孩子怎么办?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见不到我的孩子和丈夫了!我家里还有老人呢,求求你!开开恩啊!求求你了!我已经知错了啊,呜呜呜呜……”
通云已经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只不过,她根本没有兴趣搭理别人的事情,依旧闭着眼睛。通惠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乱骂,大声的哭着喊冤。
通惠的声音很大,这死囚室本来就很窄小,声音更是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通云虽然对生命已经失去了兴趣,可是,她还是经受不住这种噪声的折磨,终于皱眉睁开眼睛,看了通惠一眼,淡淡道:“行了!不要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通惠却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似的,她扑过来,嘶声吼叫着:“你说什么啊!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流三千里呢!我这一辈子可就全完了,要在三千里之外服劳役过一生,见不到我的丈夫,见不到我的孩子,我……,我冤枉啊……!”
说着,她转身扑到栅栏上,抓住栅栏嘶声喊着:“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是跟我丈夫私通啊,就算我是出家人,多判了我一年,我也认了,怎么还要判我流刑啊……,冤枉啊!冤枉啊……!来人啊!我冤枉啊……!”
通惠撕心裂肺的呼喊着,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理睬她,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这才颓废地坐在了地上。呜咽地哭着。
直到这个时候,通云才问了一声:“你是出家人?在哪里出家?”
通惠早已经发现她也是一个光头女尼,便呜咽哭道:“白鹤庵……”
“哦?”通云终于睁开了眼睛,仔细看她一眼,“我也是在白鹤庵出家的,怎么没有见过你?”
通惠也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通云,迟疑了一下,道:“你……,你是通云师妹?”
“我是通云,你是……?”
通惠确认眼前这人竟然就是她先前告诉萧家鼎的那个杀死自己亲姑姑的女尼,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见她脖子上上着厚重的枷锁,手脚都戴着重重的铁链,这才稍稍放心,道:“我……,我叫通惠,你进庵里的时候,我已经还俗了,都还俗好些年了。所以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我听说过你的案子,所以知道你。”
“哦……,”听说是同一个寺庙的师姐妹,通云又好生看了看她,问了一些寺庙里的师太、师姐妹的事情,通惠回答都没有错,这才确定她果然便是自己寺庙的前辈师姐,便歉意地笑了笑,道:“师姐,对不起,我戴着枷锁的,没有办法施礼。”
“不用不用!师妹不用客气……”说了几句之后,通惠又想起自己要被判流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丈夫孩子,不由得又是悲从中生,扑到铁栅栏上,用已经哭喊得沙哑的嗓子继续叫喊着:“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
直到她的嗓子都已经变成了公鸭嗓,几乎都喊不出话来了,还是没有人搭理她。
她绝望了,想着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丈夫和孩子,她几乎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开始颓废地自暴自弃地地用头猛烈地撞击着铁栅栏。咚咚的很吓人。
通云叹了一口气,道:“师姐,没有必要这样的,你只是一个流刑而已,我判了死刑,都没有你这样呢。”
通惠额头都撞肿了,一下子转头望着她,嘶哑的嗓子恩费力地吼叫:“你杀了人,当然要判死刑!可是我,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跟我丈夫私通!他是我丈夫啊!这就要判我流放三千里?我冤不冤啊?我……,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通惠又用头去撞墙。咚咚的。
通云见她可怜,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你冤?怎么比上我冤?你要是知道我的事,你的就不叫事情了!”
通惠嘴里嘟哝着:“你冤?你杀了人,有甚么冤的……”突然,她好象想到了什么,也听人说过这通云其实跟被杀的那个青风庵的主持关系非常好,那主持是她的亲姑姑,是把她从小抚养长大的,所以一方面很多人唾弃咒骂她忘恩负义,但是也有一些人不相信她会把亲姑姑杀了。难道,当真不是她杀的?
通惠泪眼婆娑转头过来看着通云:“你……,你冤枉?难道你没有杀人?”
通云呆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通惠吃了一惊,道:“那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杀了人?”
通云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好,我不告诉别人……”随即,通惠又黯然道,“我马上要被判流刑,流放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能告诉谁呢……”她也就这么难受了一下,马上想到如果真的不是通云杀了人,她却要背着杀死亲姑姑的罪名被处死,那她的冤枉,可比自己大太多了,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又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马上关切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啊?你没有杀你亲姑姑,可是又为什么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