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能否请问雪见娘子,刚才你并未出声,却叫进来了丫头,是跟后面这根绳有关吗?”南谷波的声音响起,方才雪见一言不发就能叫进来丫头,可别说是心灵感应。按照他的想法,以雪见这种身体状况,应该寸步不离人才对,奈何这位雪见娘子自己却是丝毫不以为然。
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太艰难了些,可用的人,也少得可怜。
雪见自然不知道她和这位世子爷的思路会差得那么远,听他问到绳子,便笑着点点头:“世子爷观察细腻体察入微。是这样的,马上新年了,店铺有时忙不过来,大家都去前面帮忙,雪见身子不便,嗓子又受损,不能高声,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笨法子,弄了些一头是铃铛的绳子,分别通往各个屋子……”
平时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雪见并不用人专门侍候,为了方便可以随时叫谁谁到,于是想出来了这样的办法。其实这办法不是她的独创,后世无数成功的例子,可供参考呢。
只是略一思索,南谷波便眼前一亮,轻声接道:“所以,雪见娘子想叫谁了,只消拉动那个丫头房间的绳子,自然铃铛就会响起。”
仔细看,可不是,雪见的身后确实是有几根颜色各异整齐带穗的花绳,以前一直没留心过,还以为仅仅是些精美的络子。
雪见噗嗤一笑:“让世子爷见笑了。”说完这一句,她又道:“每个人都很忙,偏我是个闲的,于是便喜欢无事生非了。”
刚弄下这些绳和铃铛时,别人倒还没什么,只生子娘,啧啧的赞叹了好几回。说这城里人就是讲究,连这样的巧宗,也能想得到。
又来回试了几回,才最终弄好,倒是让小梅等人放下心来,有了这小铃铛,即使不在娘子面前,娘也想叫人,也能马上赶到的。
这事情如今看来确实不难,但这样的简单的办法,却是在别处从未见过的。南谷波摇了摇头:“雪见娘子说哪里话来,在下只有佩服的份了。如果这样的精妙点子也算笨法子,那咱们大顺国真真就难找出来什么伶俐人了。”感慨完后,装作不经意的扫视了一遍屋子,然后眼睛里便带了几分探究,问道:“雪见娘子,你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在东胜村住下去吗?”
不想,雪见的表情却是一僵,然后摇摇头道:“本来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心里升腾起一种很难说出口的复杂情绪,无关悲伤无关希望,只是如果那人真找来,自然她会痛苦,不找来,恐怕这伤痛,会更深吧?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医生,希望如此吧。
静静的出了会神,久久之后,雪见叹口气说道:“可是,也无处可搬,雪见竟不知道,天大地大,哪里有我雪见容身之地?”
“或许,”南谷波身子一颤,这样的沙哑的声音,这样低沉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呵护她,保护她,“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瞅了南谷波一眼,雪见故意柔声问道:“就因为世子爷爱屋及乌吗?”说完,还用潋滟温情的目光望着他,心里说,编,我等着你再接着编我和你友人长得相似的屁话。
南谷波下意识的想摇摇头,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郁闷地想到,自己一定只是“爱屋及乌”,才会在该返京的时候留下来吧。
她,不是她,并不是自己的紫心,自己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世子爷能给我讲讲你的那位故人吗?”
南谷波呵呵一笑,只得低声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熟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样喔,”雪见在心里鄙视一下他,你这么说,自己信吗?但是很明显,南谷波摆明了不想说,自己可没有本事逼他。于是顿了顿,才道:“世子爷记忆力真好。”可不是,几面之缘,都能记住,可不是记忆力真好嘛。
“还可以吧。”南谷波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照单收下了她的讽刺,“说起来,你们性格还是不一样的。”
废话,我是几千几万年以后外星人过来的,能和这前身一样吗?雪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没好气地开口说道:“几面之缘的人,世子爷都对她的性格甚是了解,不易呀。”
抬头看着雪见,南谷波好脾气的道:“雪见娘子,我那故人性格乖巧柔顺,安静温和,最是体贴别人。”
听到这个结果,雪见呵呵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这是说人?还是说瞄星人?
不过,她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紫心,和这个世子爷,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不成?这么不上不下的,又不给任何剧透,让她这样好八卦又没脑子的人,时不时的急火攻心,这样下去,她得憋成内伤。
也罢也罢,目前看这世子爷的走势,揭开谜底,还是有希望的,只是时间上有待商榷了。雪见对自己说,我忍,我再忍,我非得把你忍成忍者神龟不成!
门口处,就传来了小梅说午饭已好的声音,雪见看了一眼南谷波,见他没有吭声,只得说,“端进来吧。”这位世子爷,到底想做什么呢?和不熟悉的男人吃饭,这换自己那个年代还是可以的。唉,如果他也是穿来的,就最好了。雪见低头祈祷着。
不管是以前紫心也好,还是当初的雪见,她们都是一个强大男人身后的附属品吧,可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以后都不再属于任何别人,我只属于我,和我的孩子。
又过了几日,二十三,扫房子。天没亮,几个人就都起来了,洒扫门间,除尘秽净庭户。质朴的劳动气氛,一目了然,又空前高涨。
生子娘一大早忙清了自己家,就让生子早早开了店门,自己带着么妹进来后院帮忙。一时之间,小院内几百只鸭子齐声呱呱,委实热闹。
这让雪见头都大了。
突然想起来,好象那一年,家里人更多,也没有此刻的感受吧。
待诸事准备妥当后,几个丫头进来炕上剪窗花。雪见半歪在炕上,抱着手炉,努力把跌到谷底的心情调整过来。这应该是孕期的各种综合症吧。
小梅已经给她端来一碗核桃酪,娘子胃口不好,脸色也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这蝴蝶剪的可真好看,”么妹顺手拿起一个剪得极为精致的蝴蝶,仔细看了看,道:“俺们村可没人有这手艺。”
阳光正好落到桌子上,偶尔可见窗外的晴郎之色,就连屋子里,因为比平时亮堂也显得有些暖意了。因为都在专心剪窗花,倒是寂静一片。
笑了笑,雪见放下碗,又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对着么妹道:“你还小呢,再学学就好了。以后呀,雪见姐姐教你!”
环视一圈,看到没有人出声,小桃再忍不住,“拉倒吧,么妹可别跟娘子学,娘子这是坑人呢。”
因为雪见的女红,真心没有人说好,和她的厨艺,完全天上地下的差别。要是她来教么妹,估计么妹这辈子难说有出徒的机会了。
“我有那么差吗?”雪见压低声音,咦了一声,继而又道:“我那是藏拙,好衬托你们几个小蹄子的心灵手巧。真是没良心,不止没良心,还不识好人心!”
几个丫头里,数小梅和雪见最贴心,但也只有小桃敢跟雪见开几句玩笑,毕竟主仆有别,这观念就连么妹目前都分得出来,小桃没心没肺惯了,又出了周府没了束缚,雪见也纵着她给大家添些快乐。
以前在周府时,小桃也知道自己处处不如柔秀的小梅细致,又怕说错话被罚,所以很是拘束,谁知道出来后倒是鸟儿出笼般,越来越神采飞扬起来。
这一刻,雪见似乎又回到了初初买来这两个小丫头时,胆怯、瘦弱、呆板,谁能想到曾经不起眼的小花骨朵,现在也要渐渐开放,用到盛开了。而自己,却是要过早的凋谢了吧。
强迫自己调回思路,雪见指了指小桃:“么妹,这个小桃,便是个女红极好的,不如请了她当先生。”
么妹扁了扁嘴,不满地说:“娘子,你不知道,小桃姐姐看似老实,其实惯会欺负人的,让她教俺剪窗花,她肯定会说,‘么妹,去,先帮姐姐纳双新鞋底。’”听着么妹学小桃说话,竟是学了个七分像,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小桃却并不焦急,也呵呵笑了起来,“娘子说让你来请我,你若不喜欢,还有小梨和小梅,她们也让你纳鞋底不成?”
“这两个人,大的没大的样儿,小的没小的样儿,只别在一起,在一起就吵死个人。”小梅爱理不理地说道。
“可不是。”小梨心有戚戚焉,忍不住也说道。
小桃听到这话,马上一脸的圣母样:“那是因为我是除娘子外最有人气的,所以,连这样的小丫头,也是离不开我的。”
这次,连雪见都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