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马球比赛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如果双方打成平手,那就需要进行个人的射门来决定最后胜负,这颇有点像今天的足球点球大赛,主要是为了提高马球比赛的趣味性,这也是无数马球迷们最喜欢决战方式。
射门决战的方式两种,一种所有球手轮番射门,另一种是主将决战,这次大唐马球赛是采用后一种,主将决战,双方主将各射十球,入洞多者取胜。
大帐内,李臻小心翼翼脱下了身上的皮甲,张昌宗射出的短刃依旧插在他的皮甲上,短刃紧贴着李臻的肉,这是他躲闪及时,再慢一点点,他就要中刀出血了。
上官婉儿也闻讯赶来了,她因为参加政事堂仪式,赶到赛场时,比赛进行了一半,内卫队和太平府队经过一个时辰的艰苦较量,最终能战平,这固然令她深感欣喜,但李臻被人暗算又令她极为愤怒。 wωω ¸ttka n ¸c o
“舍人,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愤怒地大喊,王大力故意纵马撞伤小叶,虽然让人恼火,但还在底线范围内,毕竟马球比赛撞人很正常,但在马球比赛中用暗箭伤人,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李臻摆了摆手,“大家不要吵,相信舍人会处理好此事!”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大家放心,这件事绝不会不了了之,我会给李统领和各位一个交代。”
这时,礼部侍郎杜景俭快步走进大帐,“听说发生了意外?”
“杜侍郎,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比赛中行凶!”
上官婉儿指着依然插在皮甲的短刃冷冷道:“杜侍郎,这是比赛快结束时李统领被对方暗算,他闪身快,侥幸逃过这一劫,我希望能看到杜侍郎秉公并且及时处理此事。”
“这——”
杜景俭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敢用利刃伤人,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但他深感为难,对方可是太平公主的球队,让他怎么去和太平公主交涉这件事,但他也得罪不起上官婉儿。
“不知贵方是谁受伤了?”
“是我受伤了!”
李臻用一块纱布捂着左腹,他故意将纱布移动一下,似乎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迹,这着实令杜景俭吃了一惊,“李统领,伤势严重吗?”
“虽是皮肉之伤,但影响到我下面的比赛啊!”
犹豫半晌,杜景俭吞吞吐吐道:“要不然我去和对方商量一下,这场比赛就算内卫队获胜,你们看怎么样?”
李臻摇了摇头,“杜侍郎,这不合情理,明明是打成平手,还须主将再单挑决战才能决定胜负,你却宣布我们获胜,你怎么去向十万观众解释,难道给他们说,太平府马球手用刀伤人?杜侍郎觉得太平公主会答应吗?”
“这个……要不我先去和太平公主商量一下。”
上官婉儿是何等眼力,她看出了杜景俭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便冷笑一声道:“杜侍郎要去和对方谈可以,但证据我得留下,如果杜侍郎解决不了,那我去找圣上,总之这件事,我们必须要有个说法。”
杜景俭内心压力极大,如果这件事真捅到圣上那里,倒霉的还是他,杜景俭无言以对,只得含糊表了个态,又匆匆赶去另一座大帐。
太平府马球队的大帐内,太平公主正将一群马球手骂得狗血喷头,“没见过你们这帮无能之辈,你们平时不是自诩天下第一吗?今天怎么一个个像被阉了狗一样,连一个刚刚组建的后起球队都赢不了,还要主将决战,我对你们简直是无话可说了,我告诉你们,今天最后若败了,老娘会将你们一个个赶出府去,全部给老娘去当叫花子要饭!”
众人被骂得战战兢兢,皆羞愧得低头不语,太平公主凶狠如鹰一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时,张昌宗上前一步抱拳道:“公主殿下,毕竟我们还没有输,而且我们获胜的可能性极大,等结束了再来谈得失,不是更好一点吗?”
“是吗?你怎么知道会获胜,你能战胜李臻?”太平公主冷笑一声望着他,她知道张昌宗底细,床第上厉害一点罢了,轮骑射,他比李臻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昌宗却十分自信地笑道:“如果是平时我没有把握,但现在我有八分把握胜他。”
太平公主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变得如此自信?
就在这时,有侍女在门口禀报,“公主殿下,杜侍郎有急事求见!”
太平公主回头,只见杜景俭在大帐门前探头探脑,一脸急迫,便令道:“让他进来!”
杜景俭快步走进大帐,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杜侍郎,你有什么急事?”
“公主殿下,卑职……刚从内卫大帐那边过来。”
“有什么事吗?”太平公主脸色慢慢阴沉下来,直觉告诉她,杜景俭此时找她不会是什么好事。
杜景俭心中愈加慌乱,结结巴巴道:“李臻在比赛到……最后时,被……被一柄利刃刺伤了下腹。”
太平公主霍地扭头怒视张昌宗,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昌宗说有把握击败李臻,这必然是他干的好事。
张昌宗心虚地低下头,太平公主瞪了他半晌,又回头对杜景俭冷冷道:“杜侍郎的意思说,是我的人刺伤了李臻?”
“卑职……没有此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太平公主怒视着他。
杜景俭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只是皮甲上插着一把利刃,上官舍人认定是太平府的球手所刺!”
太平公主连声冷笑,她从木架上取过一件皮甲,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了进去,她回头怒视杜景俭,“我们在比赛中也被人用利刃所伤,杜侍郎要不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太平公主的强横令杜景俭额头渗出冷汗,他半晌一句话说不出,只得默默退出了大帐,走到帐门口,太平公主又忽然问他道:“李臻伤情如何?”
“回禀公主,他左下腹受了伤,似乎不是太严重。”
“你去吧!”
杜景俭心中叹口气,只得退出了大帐,太平公主沉思片刻,又问张昌宗,“你真有把握?”
“卑职四十步外射门,从无失手,对方除了李臻,其余人皆不足为虑,就算李臻强行上阵,他身上有伤,一定会影响发挥,卑职能战胜他。”
太平公主本想临时改变主将,让水平更高一筹的杨慎交上阵,不过李臻受了伤,让张昌宗上阵问题也不大,毕竟是她的男宠,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伤了张昌宗的自尊。
“好吧!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
‘咚!咚!咚!’两队休息一刻钟后,鼓声再次敲响,两军主将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李臻已经先一步等候在决战球门前,他看了一眼对面奔来的张昌宗,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尽管太平公主坚决不肯承认比赛中的严重违规,但她还是造成了误判,以为自己真被利刃所伤,依旧派出了张昌宗,而不是球技最高明的杨慎交。
当然,从比赛中来看,张昌宗的球技确实也不错,但比起杨慎交还是要逊一筹,三个进球全部都是杨慎交打入,张昌宗为主将前军,却没有能打进一球,从这一点上便可略窥一斑。
张昌宗飞马而来,他迅速瞥了一眼李臻的腹部,见他没有再身着皮甲,而是穿着软式马球服,这显然是腹部有伤,无法再穿皮甲的缘故,张昌宗心中暗暗得意,他之所以坚持要出战,就是因为他可以借此良机战胜实力强大的李臻,从而使他的名声传遍京城。
主将决战时,将马球洞的大木板立到了场地中央,使所有的观众都能到决战的一幕,决战方式比较简单,叫做‘四十步定点射’,也就是在四十步外选择十个射门点,依次放置十只马球,双方轮流击球,第一轮全部射入者胜出,如果双方战平,那么再来第二轮,一直到双方分出高下为止。
这种定点射最高明者如窦仙云,他将二十枚铜钱叠放在地上,挥杖二十下,将二十枚铜钱依次打入四十步外的球洞,轰动了京城。
马球已经摆好,双方抽签,依旧是李臻先打,李臻慢慢推到三十步外的起跑点,轻轻活动手腕和球杖,寻找最佳的球感。
这时,球场四周的近十万观众都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臻和地上的马球,在另一座球场内,千骑营队和梁王武将队激战正酣,千骑营队以五比二大幅领先,还有一刻钟就要结束比赛,千骑营胜出已经成为定局。
“开始!”
礼部郎中王瑾一声令下,有官员挥动了红旗,李臻一催战马,冲出了起跑线,他越奔越快,瞬间便冲到马球前,挥杖一记重击,只听一声脆响,马球从地面飞射而出,精准地射入了球洞,他射门如行云流水,毫无停滞,四周观众响起一片欢呼声。
李臻瞥了张昌宗一眼,调转马头退到一旁,轮到张昌宗射门,他也催马来到起跑线,心中却有点忐忑不安,从刚才李臻射门姿态来看,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难道他受伤是假的吗?
此时已经不容张昌宗想下去,红旗再次挥出,张昌宗也纵马疾奔,挥杖猛击,马球也打入了球洞,他也得意洋洋退了下去。
远处大帐旁,狄燕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双方的较量,她心中着实担心,便慢慢走到张黎身边,低声问道:“张大哥,你觉得老李最后能胜出吗?”
张黎要比酒志稳重得多,他话不多,但绝不会信口开河,相比酒胖子,狄燕更信任他说的话,张黎凝视远处两人片刻,缓缓道:“这种射门比较简单,暂时还看不出双方差距,我估计到最后两个球时,球射的是斜角,或许会出现那么一点点偏差,胜负就在那时。”
这时,上官婉儿缓缓走到狄燕身边,柔声道:“这不仅仅是球技的较量,也是双方意志和勇气的较量,相信阿臻不会让你我失望。”
上官婉儿说得并没有错,这种定点射门其实难度并不大,对顶级马球手而言,只是一种基本功,很少会有人打不中,但难的却是每球都打中,越到后面压力越大,那就需要坚定的意志,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意志力的较量。
双方已经各打进了七球,轮到了第八球,红旗挥出,李臻催马疾奔,毫不犹豫地一记劲射,球从斜角射出,但依旧精准地射入了球洞。
此时张昌宗已经看出了李臻并没有受伤,从表情、从姿态都能看得出,受伤人不可能打得这般轻松,他心中开始有了压力,手中汗津津的,最初那种得意的表情已经没有了,俊美的脸庞也略略变形,显得他格外紧张。
他大喝一声,咬紧牙关催马冲出,将心一横,挥击球杖,马球飞射而出,却略略偏了一点,打在球洞边缘,弹进了球洞之中,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臻微微一笑,“还有两球,张公子要加把劲!”
张昌宗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心中却没有一点底气,愈加感到紧张,连胳膊都发软了。
“第九球!”
官员大喊一声,再次挥下红旗,李臻轻轻抚摸战马,低声在它耳边道:“还有两球,老伙计,再加一把油!”
赤烟雪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叮嘱,它重重打一个响鼻,抖擞精神,迈开四蹄向马球奔去,挥杖击打马球,马球飞出一条更加偏斜的直线,几乎是擦进了球洞之中,四周再次欢声雷动,这一记马球打得极为精彩。
这时,张昌宗对主持官员说了一句什么,官员点头,跑过来对李臻道:“李统领能否先打最后一球?张公子的手腕有点扭伤,需要恢复一下。”
李臻心知肚明,张昌宗哪里是扭伤,分明是心中惧怕了,想稳定情绪,这也好,让自己一鼓作气打完最后一球。
他看了一眼最后一球的位置,从那个位置直接打进球洞几乎是不可能,只能用最高明的技巧打入这一球,他沉思片刻,决定采用最保险的技巧。
李臻催马奔出,战马直奔至马球前,他却停住了战马,用球杖轻轻一磕,马球腾空而起,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抛物线,马球的力量捏拿得恰到好处,马球打在球洞边缘,李臻的心也捏紧了,只见球在边缘弹了一下,竟然弹进了球洞。
十球全中,李臻激动得举起了双臂,鼓声、欢呼声响彻球场,张昌宗却脸色惨白,他原指望李臻最后一球打不进球洞,给他带来一线希望,不料马球还是入洞,却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张昌宗呆呆地望着他的第九个球,脑海里一片空白,“张公子,开始吧!”举旗官员在催促他了。
万般无奈,他只得缓缓催马上前,他深深吸一口气,举起球杖向马球打去,在打球的一瞬间,他眼看出现了太平公主凶狠冷厉的目光,手腕不由抖。
‘糟糕!’他心中喊了一声,这一球要坏事了,李臻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意,只见马球直射球洞,‘砰!’马球打在距离球洞约一寸的木板上,弹飞出去,张昌宗顿时面如死灰,球杖落地。
四周十几万观众一起欢呼起来,内卫马球手们都激动得紧紧抱在一起,狄燕也流了眼泪,她倒进上官婉儿的怀中,激动得哭泣起来。
内卫队以最后的主将决战方式淘汰了实力强劲的太平府队,杀进了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