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统领希望我能做什么呢?”
或许是人上了岁数的缘故,杨沛格外固执,他对李臻劝他暂避锋芒并不领情,州衙大堂上,杨沛毫不客气地拉长了脸,“我是一州刺史,你让我怎么退让,是挂印归隐还是弃官而逃?来俊臣要报复就随便他,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能把我怎样!”
尽管李臻并不情愿劝说杨沛,但无论是对李显,还是对上官婉儿,他需要摆一个姿态,他已经尽力,是杨沛坚决不肯接受。
李臻并不着恼,又笑了笑道:“杨刺史的难处我能理解,我也不是要劝杨刺史离去,但我觉得杨刺史应该防患于未然,比如尽快销毁一些敏感的书信文书,必须一些证人证据要尽快处理,总之要消泯对自己一切的不利影响,难道杨刺史觉得我这个建议也难以接受吗?”
“李统领这个建议我当然可以接受,事实上我也会这样做,不过,我建议李统领最好还是先和庐陵王殿下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如何?”
杨沛的言外之意,就是希望李臻不要多管他的闲事,如果是为兴唐会之事,可以去找庐陵王李显,李臻当然听出了他的暗示,他便起身拱手笑道:“以杨刺史几十年的官场人脉,对付一个小小的来俊臣当然不在话下,看来是我多虑,告辞了!”
“李统领走好!我就不远送了。”杨沛眼皮都没抬,任由李臻告辞而去。
走出州衙大门,狄燕立刻迎了上来,“他怎么说?”
“我如果说我其实是被赶出来的,你相信吗?”
狄燕愕然,“他把你赶出来了?”
“差不多吧!让我别管他的事。”
狄燕也愤恨起来,“他怎么能这样,别人是一片好心提醒他,就算不接受,也应该谦虚地听完,怎么能这样待客,不行,我要找他!”
狄燕转身要进州衙,李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向她摇摇头,“阿燕,算了!”
“可是——”狄燕眼中充满了担忧之色,“万一他出事,父亲会很痛心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父亲也会怪我!”
“他会来求我的,但不是现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臻想了想道:“既然房州之事已经暂告段落,我打算先回京述职,总之,我们没有发现举报信中的那件事情。”
狄燕默默点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向这边疾奔而来,在李臻的面前停下,车帘拉开,露出了李重润宽阔的脸庞,他满脸焦急道:“李统领,父亲刚刚接到圣上旨意,要求他立刻回京。”
庐陵王被临时召回京城,没有什么理由,也不是什么新年大祭,而且这是被贬黜十一年来,第一次召他进京,这让李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武三思在京城那边找到了什么证据?
但此时李臻没有时间细想,他对李重润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跟随同行,护卫王爷进京!”
……
“老李,你说来俊臣连夜离开房陵,是不是他已得到了庐陵王被召回京的消息?”
李臻放慢了马速,其实他也在想这件事,在之前他并不清楚来俊臣为什么会突然停止查案,连夜离去,他只能狄燕一样考虑,推测来俊臣是用欲擒故纵的策略。
但现在得到了庐陵王进京的消息,那么来俊臣的动机就容易理解了,他应该也是进京了。
“应该是吧!”李臻苦笑一声,他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被动了。
李臻返回白水镇,刚进临时驻地大门,赵秋娘便迎了上来,低声道:“接到了上官舍人的紧急鸽信。”
李臻默默点头,上官婉儿这时候发来快信,他一点都不奇怪,他接过鸽信快步向内堂走去,赵秋娘不解,拉着狄燕低声问道:“小师妹,他怎么了?”
狄燕撇了撇嘴,“庐陵王被召回京了,来俊臣也连夜赶回去,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我说上官舍人怎么会发一份紧急鸽信回来?”
这时,李臻又快步走了过来,对赵秋娘道:“立刻通知所有弟兄收拾行李,准备返京。”
“吕晋他们也要回去吗?”
李臻摇了摇头,“他们继续留在房州,我们护送庐陵王回京。”
……
这次紧急被召回京,连庐陵王李显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虽然没有人告诉他进京的缘由,但他隐隐感到,这次进京必然和最近他被调查的事件有关,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令庐陵王忧心忡忡。
担忧归担忧,李显不敢违抗圣旨,圣旨说得很清楚,令他即刻上路,他也和王妃韦氏一起,立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这几天王妃韦莲显得颇为低调,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既然把权力让给李臻,那她就务必要保持沉默,绝不能再插手,这样韦氏兄弟才会老老实实听从李臻的安排,从而避开卷入危机的风险。
虽然韦氏家将的危机因为李臻的果断撤离命令而得以缓解,但兴唐会的危机却又悄然浮出水面,韦莲在去年就隐隐听说了兴唐会之事,为此她两次逼问丈夫,尽管李显两次都坚决否认了此事,但韦莲心中始终像放了一颗石子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而这次天子召他们夫妻进京,韦莲更是感到忧虑,她破天荒地和丈夫同房共眠,当然,并不是要恢复夫妻恩爱,而是她想从丈夫这里知道真相。
夫妻二人商谈到半夜,韦莲依然是一无所获,次日天不亮,她便起身准备出发了。
这次进京十分仓促,李显只带了几名贴身伺候的宦官和宫女,准备了两辆马车,长子李重润将随他们同行,另外,还有二十名侍卫将沿途护卫他们。
“王爷,我们随行的护卫是不是太少了一点?”王宫大门前,韦莲望着车窗外的二十名骑马侍卫,有些担心地问道。
李显盘腿坐在车厢内,他闭目念诵经文,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妻子的担忧,韦莲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厌恶,整天念诵经文,和老和尚有什么区别。
她不再理睬丈夫,向儿子李重润招招手,李重润连忙催马上前,施礼道:“母亲有事吗?”
“我觉得护卫太少了一点,路上可能会不安全,要不然再带些侍卫同行。”
“回禀母亲,昨天晚上,李统领派人来告诉孩儿,他们也将随行护卫我们。”
韦莲大喜过望,“李统领也要随行吗?”
“正是!”
旁边一直在念诵经文的李显眼皮猛地跳动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侍卫首领韩之奇高声喊道:“是内卫来了!”
只见远处奔来大约三十名内卫武士,为首之人正是李臻,他催马奔至马车,向韦莲躬身施礼道:“卑职接到圣上口谕,将护卫殿下和王妃进京!”
韦莲顿时一颗心放下了,有李臻护卫他们进京,至少路上她不会担心危险了。
李显始终闭目不言,专心致志地念诵他的经文,很快,两支队伍汇合,护送着两辆马车离开了王宫,沿着官道向东而去。
……
洛阳梁王府内,武三思正闭目躺在书房的软榻上,两名侍女正卖力地给他后背按摩,进入春天以来,武三思的后背一直疼痛难忍,只有通过按摩才能稍稍缓解。
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声,“启禀殿下,房州那边有紧急消息送来!”
“呈进来!”
武三思没有穿衣服,侍女连忙将帘子拉了起来,片刻侍卫走进房间,单膝跪下,将一封鸽信高高呈上,侍女接过信给了武三思,武三思打开信看了片刻,立刻坐起身令道:“速去请明先生过来!”
侍卫匆匆退下,武三思也无心再按摩,他起身穿上衣服,对两名侍女令道:“先退下吧!”
侍女们收拾东西退下去,这时,门外传来明先生的声音,“殿下找我吗?”
“先生快快请进!”
门开了,身材瘦小的明先生走进了房间,他向武三思行一礼,“参见殿下!”
“先生请坐!”
武三思对明先生极为倚重,对他的建议几乎是言听计从,几年前派人去房州潜伏就是明先生的建议,现在看来,他的建议完全正确,不过让武三思略感失望的是来俊臣没有配合他的方案,竟然放过了韦氏私募武士,而是转而追查兴唐会。
武三思虽然十分恼火来俊臣擅自改变计划,不过来俊臣若能一举摧毁兴唐会,武三思更加会欣喜异常,相比韦氏从灾民中私募武士,兴唐会当然是一条大鱼,也正是这个缘故,他也开始转变计划,全力配合来俊臣追查兴唐会。
明先生坐下便笑问道:“是谁劝圣上召回庐陵王,殿下查出来了吗?”
武三思摇摇头道:“至今为止我还是没有能查出来,不过我得到一点消息,恐怕这次召回李显和兴唐会有关。”
停一下,武三思又道:“我在想,会不会是上官婉儿?”
明先生笑了起来,“殿下,不会是上官婉儿,她绝不会把李显和兴唐会联系起来,再说,李显在目前的局势下离开庐州并不是明智之举,就算李显要回京参与争嫡,也要等事态明朗以后再说,这个时候回来太危险了。”
武三思沉思不语,目前的局势确实有点混乱,他心中有一个念头,能不能利用这个混乱局面有所作为呢?
他迟疑一下道:“我想……李显这次回京,或许是一个机会。”
明先生明白武三思的意思,他也认为这确实是一次机会,不过风险也很大,他想了想道:“如果殿下一定要动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此事绝不能由殿下来做,必须假手于人,殿下不能有半点嫌疑。”
武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捋须奸笑道:“先生倒提醒了我,我想,有人会很愿意替我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