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更时分,一条黑影从李臻府邸后门出来,他身穿夜行衣,后背一只布包,布包呈长条形,似乎是一支卷轴,黑衣人非常警惕地向四周观察片刻,加快了脚步,最后变成一路疾奔,轻松地跃过坊墙,向西方奔去。
就在黑衣人身影刚刚消失,李臻府邸对面的一条小巷里也闪出了几条黑影,他们快速追赶,也翻过坊墙,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天还没有大亮,来俊臣的马车已经出了府门,向皇城方向驶去,车辕上挂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上有五个黑色大字‘御史中丞来’,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清晰。
大街上也有几辆前往皇城参加早朝的大臣马车,不过他们对来俊臣似乎非常畏惧,看见来俊臣的马车便远远避开了,畏之如蛇蝎,马车内,来俊臣透过车窗,冷冷看着几辆马车对他急停躲避,对这种畏惧早已习惯,也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别人怕他。
童年时,父亲对他的残酷家暴给他的性格造成了极大的扭曲,他忘不了在黑暗地窖中的一次次恐怖经历,这种恐怖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最后结出了暴戾的果实,使他心中充满了凌虐的欲望,剥皮、抽筋、挖眼、掏心、奸杀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美妙。
不过在消灭无数肉体和毁灭无数家庭后,他也知道自己的罪恶罄竹难书,那么怎么才能自保,不成为女皇帝烹鼎中的走狗,便是他目前绞尽脑汁在考虑的事情。
他已经发现一条出路,那就是武三思,只要能抱紧武三思的大腿,把他推上皇位,那么他就有拥立之功,成为开国功臣,非但不会被清算,而且还是他更加辉煌仕途的开端。
现在武三思已经与他和解,双方开始联手对付兴唐会,那么挖出李臻的秘密,拿到兴唐会的证据,彻底扳倒李显和李旦兄弟,就成为来俊臣这一生最大的挑战了。
这时,身穿黑衣的索文纵马追了上来,加入了来俊臣的护卫之中,他在车窗旁低声道:“中丞,有情报汇报!”
“说吧!查到了什么?”来俊臣冷冷问道。
“是关于李臻……”
来俊臣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快说,什么消息?”
“我们弟兄昨晚发现他在两更时分离开了府中,背着一只卷轴……”
“然后呢?说重点,他去哪里了?”来俊臣不耐烦地打断了索文啰嗦的汇报。
索文连忙战战兢兢说道:“他消失在净土寺中,大约半个时辰后他才出来,但身上的包裹已经没有了。”
“净土寺!”来俊臣眉头皱成一团,难道李臻的秘密藏宝处在净土寺?
来俊臣知道最便于藏宝之处在麟趾寺,不过在诛杀薛怀义后,麟趾寺已被夷为平地,地宫都被填平,没想到李李臻竟然选择了净土寺,他沉吟良久又问道:“能肯定那人是李臻吗?”
“能肯定!他没有蒙面,从府中出来时,我们弟兄看清了他的面孔。”
来俊臣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虽然损失了一幅虞世南的真迹,不过却查到了李臻的秘巢,这也算是抛砖引玉吧!
“做得不错!”来俊臣赞道。
索文得到了夸奖,他心中十分激动,觉得有必要再好好表现一次,他又低声道:“要不要卑职带人去搜查净土寺,挖出他的巢穴?”
来俊臣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没有找到具体位置之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可以从寺院里的僧人着手,他们肯定有人知道李臻的私处在哪里,你首先要找到知情人。”
“卑职明白了。”
来俊臣又道:“另外让你兄弟把庄文重转到大理寺来,尽量做得隐秘一点,他是很重要的人证,不得有半点闪失。”
“卑职明白!”
索文行一礼,便调转马头离去了,来俊臣慢慢闭上眼睛,他感觉不能只把目标对准李臻,必须要同时找出李旦或者李显的把柄,最后再他们和李臻联系起来,只有这样,在扳倒李臻后,李旦和李显也就跟着倒了。
通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李显被圣上严密监视,李显也从不出门一步,似乎无懈可惜,倒是李旦比较自由,居然还能出去郊游,那么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和朝臣暗中往来呢?
来俊臣又想到圣上先后罢免狄仁杰和李德昭两个相国,不就是他们从前和李旦关系密切吗?这说明圣上更加忌惮李旦,她放松对李旦的监管,说明她另有深意,来俊臣心中迅速形成了一个针对李旦的周密计划。
……
来俊臣的鹿鸣山庄是从武承嗣手中得来,位于洛阳以北的北邙山东麓,占地约五十顷,草原广袤,森林茂盛,还有一面波光荡漾的湖泊,在湖泊四周建造了数百座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是洛阳风景最优美的庄园之一。
这座庄园藏有来俊臣搜刮来的大量钱财和数十名绝代佳人,还有上百名侍女和家仆,为了保护他的财宝和女人,来俊臣特地在庄园内部署了二百名黑吏武士,四周修建高墙和哨塔,防御十分严密。
目前,鹿鸣山庄的管事是索文之弟索英,不过黑吏武士却由来俊臣的族侄来枫的校尉负责,双方各司其责,互不干涉,不过这天下午,索英找到了校尉谢锋,将一纸命令递给了他,冷冷道:“这是来中丞的命令,你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索英和来枫的职责范围不同,但两人关系却不太好,原因却是为了一个女人,索英看中了庄园内的一名美貌侍女,两人关系打得火热,不料来枫在一个月前趁索英不在庄园的机会,将这名美貌侍女强行霸占,激怒了索英。
尽管来俊臣给两人调解了关系,也安抚了索英,不过他始终偏向自己的族侄,并没有让族侄把这名侍女还给索英,索英心中极为不满,两人虽住同一庄园,见面从不说话。
来枫身材高大,相貌凶狠,使一把近三十斤的大剑,在块头上便压过了身材偏瘦的索英,他一把从索英手中抢过命令,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老子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谁稀罕管你的事,这是我大哥派人从京城送来的命令,你有本事不服从命令?”
来枫虽然瞧不起索英,但索英兄长索文却是来枫的上司,这让来枫耿耿于怀,叔父怎么能让索家子弟压自己一头?
他重重哼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纸条,转身便大步走去,走到一座院子前大吼道:“准备马匹车辆,马上出发!”
不多时,一辆遮蔽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从院中驶出,来枫率领二十几名黑吏武士骑马跟在马车左右,护卫着马车向庄园外疾驶而去。
索英望着来枫一行远去,低低骂了一声,虽然来枫把他喜欢的女人霸占,但他却没有勇气从来枫手中再夺回来,只能暗暗祈祷老天保佑,来枫最好死在半路上。
“相信我的判断,他一定会死在半路!”索英恶毒地对几名手下道。
几名手下皆愕然,他们实在不明白管事为什么会这样说?
……
马车没有车窗,只有一扇关闭得严严实实的门,从外面锁死,马车内躺着扬州都尉庄文重,手脚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口中也被破布塞住,这是庄文重做梦也想不到的待遇。
他原本想得到武三思的庇护,不料武三思却把他交给了酷吏来俊臣,庄文重心中痛苦万分,充满了悔恨,自己怎么会瞎了眼,去相信武三思那样的小人?
自从他落到来俊臣手中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必然会死在来俊臣手中,而今天他被带走,就意味着死亡渐渐来临了,庄文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在前往洛阳的官道上疾行,道路有些不平,马车也放慢了速度,两边都是茂密的草丛,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一座低矮的丘陵上覆盖着浓密的树林,矗立在麦田之中。
冬麦已经快熟了,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如浪花般翻滚,一眼望去,蔚为壮观,来枫骑在马上,正和几名武士谈论着庄园中的那些美女,尽管没有人敢碰来俊臣的女人,但来枫却仗着自己是来俊臣的族侄,也偶然会偷食得逞。
“我就不懂了,我叔父养这么多女人在庄园里,却没有时间来碰她们,不是太浪费了吗?今天我回去要给他说一说,他实在不想要,就送给我几个好了。”
一名手下奉承地笑道:“苏幹的女儿非常美貌,好像中丞不太喜欢她,将军不如要了她。”
“那个女人我也不喜欢,整天哭哭啼啼,稍微碰她一下就要死要活,其实户部侍郎孔思元的小妾不错,长得又白又嫩,上次尝过一次,实在是令我记忆深刻。”
众人都一起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左边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声响,草丛中顿时密集的箭矢射出,强劲的箭矢直射马上众人,二十几名黑吏武士措不及防,纷纷被箭矢射中,惨叫着落下马来,只一瞬间,二十几名武士便死掉一半。
紧接着,数十名黑衣武士从两边草丛中冲出,他们挥剑向剩下的武士猛扑而来。
来枫大怒,挥舞大剑劈去,他力大无穷,居高临下,一连将三名偷袭者劈飞,其余黑吏武士纷纷拔剑和数十名偷袭者混在一起。
意外却发生了,只见从四周麦田内忽然杀出无数士兵,将数十名偷袭者从四面包围,为首之人正是来俊臣。
他放声大笑,“你们这帮浑蛋,想和我斗还差得远呢!”
他厉声大喝:“给我杀!”
百余名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偷袭的黑衣武士头目见中了诱兵之计,心中大急,大喊道:“从西面突围出去!”
黑衣武士一起向西面麦田奔去,来俊臣的手下也一拥而上,将他们包围拦截,无情地杀戮,双方皆死伤惨重,双方且战且走,渐渐地远离了马车。
就在这时,十几名灰衣人从东面的麦田内猛扑上来,将几名负责看守马车的黑吏武士摁倒在地,捂嘴一剑杀死。
他们迅速将车门撬开,将马车内的庄文重拖了出去,奔进麦田内消失了。
这时,来俊臣手下和黑衣武士的激战依旧没有停止,来枫一剑劈飞了一颗头颅,正得意大笑,不料,一支冷箭却从东面草丛内疾射而至,箭力强劲,一箭射穿了来枫的咽喉。
来枫捂住咽喉上的箭,‘咯!咯!’闷叫两声,仰面从马上栽了下去。
“来中丞!”
一名武士急得大喊,来俊臣一回头,见侄子中箭倒下,他心中大急,催马飞奔而至,他跳下马扶起侄子,只见他已经断了气。
来俊臣气得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这时,马车那边又有人大喊起来,来俊臣见车门大开,留守看护马车的手下都被杀死在马车两边。
他顿时大惊失色,丢下侄子的尸体向马车奔去,奔到马车前,只见马车内空空荡荡,庄文重已经不见了。
来俊臣向四周望去,只看见一片片麦浪,哪里还有庄文重的影子,他忽然明白过来,还有人埋伏在外面,趁乱抢走了庄文重。
来俊臣气得大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车门上。
由于第三者的出现,分散了来俊臣的注意力,拼命突围的黑衣武士也得到了一线生机,他们剩下的三十几人冲开了包围圈,向麦田内狂奔而去。
尽管如此,偷袭的黑衣武士也付出了近二十人的代价,来俊臣暴怒,下令将受伤未死的黑衣武士全部砍死,随即在草地内挖了一座大坑,尸体被扔进去掩埋起来。
“中丞,是谁偷走了庄文重?”一名手下低声问道。
来俊臣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他拔出剑狠狠一剑将这名不知死活的手下当场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