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索文参见中丞!”索文走进房间便深深施一礼。
来俊臣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索老弟辛苦了。”
来俊臣似乎不经意地的一声‘老弟’,索文顿时受宠若惊,他本来身材比来俊臣高,但他腿弯一软,竟然比来俊臣还矮了一分,颤抖着声音道:“感谢中丞厚爱!”
来俊臣满意地点点头,又坐了下来,笑问道:“今天和李盘见面如何?”
索文连忙道:“我们就闲聊了几句,不过他也透露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
“他无意中提到,李臻可能有一处秘密藏宝之处。”
来俊臣眉头一皱,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他怎么对你说的?”
索文看出来俊臣不太相信,他心中顿时担忧起来,如果今天自己又失败,恐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索文想到了自己的前程,便不由自主地添加一点料。
“回禀中丞,李盘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说李臻这次在扬州查抄李元嘉的府邸,捞了不少珍宝,是酒胖子喝多酒泄露的,这些珍宝他没有放回家中,而是藏在别处,他们私下猜测,李臻有一处秘密藏宝处。”
来俊臣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在少府寺左藏库见过李臻上交的查抄清单,珠宝珍玩这一块确实量不多,而且来俊臣知道李元嘉藏有几幅王羲之的真迹,但清单上也没有,很有可能是被李臻暗自私吞了。
尤其今天他派高手去李臻府中翻找盟誓名单,虽然没有找到名单,但李臻的财富似乎也不多,就一箱铜钱和粟特金币,圣上赏他的五百两黄金也没有看到,所谓珍玩珠宝更是一无所有。
来俊臣不太相信,李臻连破韦团儿、薛怀义和李元嘉的大案,这些人都是富可敌国,李臻怎么可能一无所得?就像把一块肥肉交公,无论如何,他的手上都会沾上一点油水。
难道李臻真的另有藏宝之处,如果是这样,那盟誓名单和往来书信很可能都被李臻藏在了宝库之内,来俊臣始终不相信李臻会把盟誓名单交给了李显或者李旦,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只有捏在自己手上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不过来俊臣是极为多疑之人,仅仅凭索文的几句话他是不会相信,他沉思片刻又问道:“李盘这个人怎么样?”
索文立刻笑道:“卑职对他很有信心,他不仅和卑职是世交好友,而且卑职知道,他父亲李泽和李臻曾有很深的宿怨,李臻只不过是迫于家族面子才不得不提升他,李盘自己也承认他只是表面上光鲜,实际上日子很难过。”
来俊臣倒有了几分兴致,便笑问道:“李臻和他父亲有什么宿怨?”
索文便将发生在去年,李臻和李泽争夺莫高窟石壁之事说了一遍,最后笑道:“为这件事,李臻差点和家族彻底翻脸,他和李泽也接下了深仇,他离开敦煌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来俊臣欣然点头问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看来李盘确实是值得拉拢之人,你告诉他圣上在调查李臻的事了吗?”
“卑职给他说了。”
“他是什么表现?”
“他很吃惊,眼中十分担忧,然后一直便显得心事重重,卑职看得出,他被吓坏了。”
来俊臣又走了几步,笑道:“你稍等,我去取一样东西回来。”
来俊臣出去了,索文松了口气,心中也暗暗高兴,他看出来俊臣对自己很满意,只是自己有点夸大之言,会不会被戳破呢?不过转念又一想,既然李盘说李臻另有藏宝处,那李臻肯定在扬州捞了不少宝贝,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说错。
这时,来俊臣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卷轴,他把卷轴交给索文,“明后天找个机会把这幅字给李盘,让他替你交给李臻,你就说是索家对李臻的赔罪,不过让他别说是你送的,随便编个什么理由。”
索文不太明白来俊臣的意思,但来俊臣也不想再解释了,拍了拍他肩膀,眯起眼笑道:“其实说是你送的也无妨,你也要为自己再找一条后路嘛!”
索文吓了一跳,“卑职对中丞忠心耿耿。”
“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索文接过卷轴行一礼出去了,来俊臣望着他走远,不由冷冷一笑,“你会不会真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
时间又过了去两天,洛阳城也完全平静下来,李元嘉造反案件的议论也渐渐消失,洛阳城内没有了热点,平头小民又开始热衷东加长西家短,张家的女儿嫁了王家的汉,诸如此类。
右司郎中乔知之自从妻子失踪后,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妻子的音讯,他也渐渐绝望了,他只有在繁重的朝务中忘却对失去妻子的伤痛。
这天晚上,乔知之结束了一天繁重的朝务,和往常一样骑马离开了皇城,向自己府中而去,乔知之只是中层朝官,他们一般没有自己的马车,大多是骑马代步。
乔知之的家在洛水南岸的平阳坊,他刚走进坊门,一辆马车从后面疾驶而来,速度极快,乔知之连忙拨马闪到路旁,等待马车过去。
不料马车却‘嘎!’的一声停在他的身边,车门开了,一名黑衣人在马车内道:“是乔中郎吗?”
乔知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取出一块铜牌在乔知之眼前一晃,乔知之看见铜牌上的双头鹰标志,他吓了一跳,手连忙握住了剑柄,“你是内卫?”
“正是!我家统领有请乔中郎。”
乔知之摇了摇头,“我和李统领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去?”
“如果是和你妻子失踪之事有关呢?”
乔知之愣住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黑衣人又道:“如果乔中郎愿意和我们合作,请上马车!”
乔知之犹豫一下,“那我的马怎么办?”
“我们有人会帮乔中郎牵回去!”
乔知之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对妻子的强烈思念,他不再迟疑,翻身下马钻进了马车,从旁边小店跑出一人,牵着马进了小巷,马车迅速掉头,向劝善坊方向而去。
但马车并没有去内卫外署,而是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前停下,乔知之下了马车,直接上了酒肆三楼,在一间雅室前停了下来,这时,雅室的门开了,一名内卫武士出来笑道:“乔中郎请吧!我们统领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乔知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了房间,房间光线不太明亮,只有一张小桌子,在窗前负手站着一人,却正是李臻,他已经先来了好一会儿,由于内卫外署四周发现了来历不明的人,李臻便提高了警惕,不在内卫外署会见乔知之,而是把会面地点改在距离内卫外署约两百步外的这家酒肆内。
李臻转身笑道:“感谢乔中郎的信任!”
乔知之默默点头,又注视着李臻问道:“是高戬告诉你的吗?”
“乔中郎先请坐吧!”
李臻请乔知之坐下,又让内卫武士给他们上了茶,指了指两边笑道:“这一层楼都被我包下来,乔中郎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可李统领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高戬把我妻子之事告诉了你。”
李臻点点头,“他告诉我好几天了,希望我能帮助你,说实话,之前我不想和来俊臣翻脸,所以保持了沉默,但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和乔中郎谈一谈了。”
“你是说来俊臣?”
李臻注视着他笑道:“乔中郎觉得与来俊臣无关吗?”
乔知之叹了口气,“我知道是他,可我没有证据,没有一点证据,我每次看见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可是——,我真的没用啊!”
乔知之忽然用手捂着脸,低头失声痛哭起来,他‘扑通!’跪在李臻面前,满脸泪水道:“我知道李统领是有本事之人,恳求李统领帮我找回妻子吧!我愿做牛做马回报李统领。”
李臻连忙扶起他,“乔中郎请起,不必这样!”
李臻扶他坐下,等他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这才道:“我也不瞒乔中郎,来俊臣已经在暗中对付我,为了自保,我必须要反击,我反复考虑,乔中郎妻子失踪一案,或许就是很好的切入口,不过我得说一句实话,请乔中郎节哀,你妻子很可能已经被来俊臣害死了。”
乔中郎刚刚平静下来,李臻的最后一句话又再次令他潸然泪下,他饮泣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给我托梦了,让我给她报仇!”
李臻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到窗前,耐心地等待他再次平静,过了一会儿,乔知之停止了哭泣,他深深吸一口气道:“李统领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李臻回头注视他道:“我需要你提供你妻子的所有细节,包括她的体貌特点,最好还有证人,能指证你妻子被来俊臣抓走,我还听说你有一块传家之玉也一并失踪了,我也需要你把那块玉的具体形状特点告诉我。”
乔知之点点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情况都详细告诉李统领!”
……
乔知之被内卫武士送走了,李臻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现在越来越佩服高戬,此人不愧是太平公主所倚重的心腹幕僚,确实很有眼光,很早就看出自己和来俊臣之间必有一战,及时把乔知之的消息告诉了自己。
虽然高戬提出愿意帮助自己,但李臻知道,所谓高戬帮助自己,其实就是太平公主助自己一臂之力,按照他的本意,他愿意接受太平公主的帮助,得到太平公主的支持,对付来俊臣。
当然,太平公主并不是什么看重自己,更不是为了感谢自己,而是因为来俊臣调查兴唐会威胁到了太平公主的安全,但对于李臻,和太平公主的合作还涉及到上官婉儿。
如果他不经上官婉儿和同意而去和太平公主合作,会产生什么后果?李臻心知肚明,和太平公主的关系是上官婉儿容忍自己的底线,这个底线他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突破的好。
不过他可以向上官婉儿汇报此事,听听她的建议。
这时,门外传来了李盘的声音,“启禀统领,卑职有要事禀报!”
李臻点点头,“进来吧!”
他知道李盘今晚又应邀和索文去喝酒了,索文必然又有什么企图了。
李盘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统领!”
李臻见他手中拿着一只卷轴,笑了笑道:“索文又劝你了?”
“回禀统领,这是索文让卑职送给统领的礼物,说是索家给统领的赔罪之礼。”
“是吗?”
李臻冷笑一声,接过了卷轴,他慢慢在桌上展开,这幅卷轴竟然是隋代著名书法家虞世南的真迹,笔致圆融冲和而不失遒丽之气,李臻笑了起来,问李盘道:“你猜他送名人字画是什么意思?”
“卑职想,应该是来俊臣的意思!”
李臻点点头,“这是来俊臣的意思,试探我的密室所在地,不过这个索文实在令人失望,居然不懂主人的用意,来俊臣重用他恐怕会成为一大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