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军中威名大胜的将军,赤条条的吊挂在旗杆之上,让其颜面扫地,威信尽失,这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这让其以后如何面对众人?如何面对自己?
听金甲下令,铜臂立刻拉住他的衣襟苦苦哀求,偌大个汉子竟急得口齿都不甚伶俐,眼见那两个牢头奔银环而去,他忙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挡在银环身前,伸展双臂,“大师兄,三思呀!难道你一点儿也不顾念兄弟情义吗?”
金甲脸色阴冷,语气森然地道:“三师弟,他是奸细,铁证如山,如今他是耍横不肯招供,我也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才出此下策,不然最后遭难的可还是咱们这五万弟兄呀!”
“我知道,但也不能如此对二师兄啊!一定有别的办法!”铜臂态度执拗,更是急得豹眼环睁。
“铜臂,你要违抗军法吗?”金甲怒吼,“来人!”
“嗬!”聚义厅外喊声雷动,竟有不下百人齐声呐喊,声势惊人。
“金甲将军!”铁鞋连忙出来打圆场,“三师兄一时糊涂,还您请恕罪。”他一边说,一边拉开了铜臂。
铜臂虽挣着身子,但不得不随着铁鞋站到一边,他为人直憨,却不傻,自己便是军旅大将,如何不知道军令的威严?现在,即便不甘心,那也只得借着理由躲开。
银环被解下绑缚,一直拖出了地井监牢,拖向了山腰中的聚义厅,期间山路难行,银环的衣服已经全都被磨去,身体上更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铁鞋和铜臂一言不发,一直心疼地跟在后面,两人此时才真正明白金甲惩治银环的决心已经不容改变,远远望去,他们看见有数百亮甲执戈的兵士已经将整个聚义厅所在山头戒严。
铁鞋心思灵透,见此情景,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思虑过处不禁心下惊恐,额上冷汗直流,而他所意识到的这个问题,正是李承训一手策划的。
原来,当时分配兵力的时候,李承训授意金甲,有意将银环、铜臂、铁鞋的亲信部队分到前山各处防守,目的自然是令他们聚兵困难,万一有突变发生,他们也来不及聚集优势兵力,而金甲这边正相反,他们嫡系部队只负责守护聚义厅至唐园,至藏兵洞一线,更有蛤蟆沟备用的机动兵力,一旦情况有变,立时可以过来策应。
这正是铁鞋意识到的危机,现在,不管聚义厅这块山头发生什么事情,也全都在金甲的掌控之中,如果李承训与金甲达成一致,随时可以以聚将的名义将众人召集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相信他们这些军中将领,没人可以逃得出子母剑阵的围困。
李承训这样布局,正是为了应对今日这般可能出现的局面,毕竟四虎在军中根深蒂固,无论谁是内奸都有可能翻云覆雨,只有将他们这些大鱼捞出他们生存的水域,才有可能令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办。
银环被高高吊起在旗杆之上,除了私处有块布条遮挡之外,周身一丝不挂,在略带寒芒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现在,他已经被金甲认定为准内奸,完全被剥夺去做人的尊严,即便他不被当作内奸处死,也是永远无法在人前抬头了,更别说再带兵打仗了。事到如今,他已经生不如死。
辰时是金甲聚将议事的时刻,已经有将领陆陆续续地走向聚义厅,自然看到了银环被高高挂起的一幕,见此情景,每个人惊愕之余,都是不寒而栗。
蛇无头不行,银环、铜臂和铁鞋的部下,见其主帅与金甲等人并肩站立在竹竿之下,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也只能选择了保持缄默。
李承训见他们要军中议事,自己不便身在其中,便去了贾墨衣所住的唐园,一来他该去领取三日红解药,二来贾墨衣至今没有出现,也是很反常的事情。
来到唐园后,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见贾墨衣正坐在一线天的凸岩上,呆呆的瞭望着远山云影。
“墨衣,你怎么在这里?”他来到她的身后,悄声问道,这话里含着多重意思。
“我只是想静静地思考一番。”贾墨衣未动分毫,仍是看着远处。
“考虑什么?”李承训坐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贾墨衣转头望着他,眼神复杂,说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李承训便也这般地与她对望着,谁也看不懂谁,彼此都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很深。
“来取解药的吧!”贾墨衣终于开口。
“是的。”李承训实话实说。
“父亲留下的药,已经没了,而最近事情多,我还没有配药。”
贾墨衣说得很轻松,但李承训却听得很心惊。
“这,这是为何?”李承训心惊肉跳,却是面不改色,他知道贾墨衣如此,必是有所用意,慌乱也是无用。
“你怎能还如此镇定?”贾墨衣对于李承训的反应也很意外。
“我的性命在你手中,早死晚死,反正是死,听你的便是。”说着,李承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只要能坚持到医佛赶来,便有可能活命,为何不求我设法拖延时日?”贾墨衣语带奇怪。
“求你就管用吗?”李承训尴尬地笑笑,似乎不以为然。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贾墨衣眉头微簇,“真是大丈夫不惧生死?”
李承训闻言,猛然起身,转到贾墨衣侧前方,抱拳深施一礼,“相公恳请娘子赐于解药,饶我性命?”
贾墨衣啊呀一声,愣于当地,随即面色绯红,长身而起,羞涩地道:“谁是你的娘子,休得胡言。”
“咱们是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的夫妻,全天下都知道的。”李承训一本正经,面目严肃肯切。
“你的娘子都在藏兵洞呢,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贾墨衣嗔怒。
李承训暗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吃醋?于是恭瑾地回道:“目前情势紧张,因此留你于此处,可帮忙震慑官军,非是有其他想法,若你想去,我现在就带你去藏兵洞。”
“不用,”贾墨衣冷哼道:“我最是厌恶男人三妻四妾的,得嫁于你,那是为救我父,迫不得已,如今父亡,咱们的婚姻自是作废。”
见对方说得决绝,李承训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对于这门亲事,他也是迫不得已,但既然娶了对方,他也就认了,何况这贾墨衣丑陋无比,非是他娶,谁人肯娶她?
“墨衣,真也好,假也罢,既然娶了你,在我心里你便是我的妻子,一辈子都是。”他这话说得倒是颇具真心,他是心软的人,也是心善的人。
贾墨衣对此倒是颇感意外,但随即她便明白过来,脸上瞬间笼罩一层寒霜,“哼,说的真好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显然是误会了李承训的真情实意,以为他是为了解药而如此花言巧语。
李承训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正不知自己哪里触犯了她,该如何圆场,便又听对方说话。
“我父亲在死前已经放下与你的恩怨,还把兵权私授于你,希望你能将幽州从突厥人手中夺回。我观你的野心不止如此,所以并不担心你会食言,因此我会将你体内三日红的毒药完全解除,以免这期间突生变故,来不及为你服药而害了你性命。”
“墨衣,你?”李承训大感意外,这解药是辖制他的唯一办法,是贾维处心积虑才布下的局,贾墨衣到是如此大度?
“费话少说,你来我近前。”贾墨衣语气淡淡。
李承训心中纳闷,还是依言而进,毕竟对方断不至于害他,因为无此必要。
谁知他刚来到她的身前,却又被告知让其躺在地上,张开嘴巴,闭上眼睛。
李承训心中猜测,这定是解毒的方法特别,对方怕自己了解,故而如此安排,自己也便依言而做。
李承训躺好以后,只感觉到“滴,滴,”有东西如水滴般敲打着自己的舌尖,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腥辣之气和淡淡的草药之味。
李承训闭着眼睛,细细品味着这其中的草药味道,作为一个略有所成的医者,他对于无法解开身中之毒始终耿耿入怀,如今得知自己喝的是解药,怎能不细细品鉴?
“麝香,牛黄、犀角、黄芩……”李承训心中默念着他感受到的几味中药,“冰片?雄黄?郁金?”可越到后来,他越是迷惑,越分不清这药中是何种味道?但有一点,有一股气味始终浓重,就是那股血腥之气,“啊”他猛地睁开眼睛。
李承训见到他的脸上横着一只莲藕一般白嫩的胳膊,粉腕之上有一个鲜红的破口,正有滴滴鲜血从期间流出,一滴一滴地滴入自己口中。
“老实待着!”贾墨衣冷言冷语,但语气不容质疑。
李承训待起的身子猛然又松了劲力,他知道对方如此,定有缘由,于是顺从地躺了下去。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李承训感觉浑身滚烫,似有一股暖流从体内各处生发而起,而就在这个时候,贾墨衣收手,止住了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