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目光逡巡却又如四月春水一样,带着点娇羞柔软的味道,虽是在香烟缭绕间不太能够看出,却是也能依稀看到她的目光点点,仿佛璀璨星光一样。
只是却不知道她在看谁。
而非但靖榕注意到了这一点,秦萧也是注意到了。终究是柔妃的儿子,想来也是知道了些什么,脸上带着一点看不出的怒意,双手握拳,手上全是青筋,却掩饰的很好,也大约不怎么能看出来……
一个女人,是不会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表现的太柔情似水,表现的太姿态诱人的。如今这妙化院中,除了一干后妃、贵人之外,唯有两个皇子,而秦萧却是柔妃的亲生儿子……
某非……
靖榕被自己心中念想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宫闱之事,她已经见的够多,也够残酷了,下毒、逼宫、君不君、臣不臣,阴谋、诡计……她见的太多太多了,可仍是被今天心中的念想吓了一跳。
——事关国体,若无确凿证据,只能烂在心里。
这仪式林林总总进行了一个时辰有余,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时辰,倒是弄的人心都累了,皇后脸上也有了些倦色,可却依旧认真地在观音面前念着什么。
待到众人散去,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人是累的,可胃里却觉察不出什么饿来,刚一出门,却是被秦萧叫住。
“陆贵人。”靖榕一回头,看到是他,便给了对方一个不太过分,合乎礼仪的笑——最近秦萧找她实在是太频繁了些,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三皇子有何事?”虽秦萧要求靖榕叫他名字,可此地人做口杂,难免被人误会什么。
只见秦萧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盒子,一打开,里面却是一盒胭脂。
“这是……”靖榕迟疑道接过,一打开,却是一阵扑鼻的香气。
“我今日里看了一本胡国传过来的古书,里面有一种研制古法胭脂的做法,便是取一种名叫‘红蓝’的花朵作为原料,反复揉搓,洗涤,淘出杂色之后,最后变成红色液体,再是晒干制成,又加入了一些其他香料做成。”秦筝这样说道。
“你想将这个送给我?”靖榕又问。
“我素来见陆贵人都是一副清雅打扮,想来是宫中的胭脂都如不了你的眼,便是特意做了一种,想来这颜色不算俗艳,香气也算宜人,大约能入的了你的眼的。”秦萧此番一说,脸上还带着一腼腆的笑,仿佛怕是靖榕不收下一样,他又加上一句,“此胭脂也是为了答谢你曾舍命相救于我父皇。”
靖榕听完之后,倒也未说什么,只是凑近那胭脂轻轻闻了一闻——里面并无藏红花香气。
——这宫中库房之中给那三位妃子所用的胭脂,里面都带上了一点藏红花。靖榕虽是觉得秦萧并非会做这件事之人,可终究还是半信不信。与其怀疑,倒不如去证实,这便是陆廉贞教授靖榕的事情。
只是她动作虽是轻柔,可那胭脂粉末却未沉淀,轻轻一嗅,便是让靖榕鼻尖染了一点红色。她寻常一贯是一个大气冷漠的样子,可这鼻尖一旦带上了一点红色,却又变得有些可爱了起来。
秦萧看了靖榕一眼,却是一愣,再是以指尖轻轻点了点靖榕鼻尖上的红,将之一点点擦拭掉……
靖榕鼻尖上的红虽是一点点消失了,可那红却仿佛会传染一样,延续到了秦萧脖颈上……秋日微凉,宫闱墙下,一点胭脂,半分深情……如此和睦景象,便是让人不舍破坏……
可……
“想不到陆贵人竟然还有如此爱好……”一个极不可爱的声音突然想起。
而秦萧一听这声音,便是急急将手放下,两人本来离得极尽,听到这一声音之后,却是各退了一步,离了一个恰当好处的距离。
再是一看,却只见那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明凌从远处走来。
明凌其人原是马夫的女儿,机缘巧合之下进了皇宫,又是太过幸运地成了那活下来的五人之一,如今最是美艳的两人一死一失踪,却是她这个面目不算绝美,脑子也不太绝顶的人活了下来,想来真是一件怪异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却偏偏发生了——想来这便是人生吧。三分人事,七分天意,这人算再多,也抵不过天算。
“三皇子。”明凌刚刚说话之时,分明是语气刻薄且尖锐的,却没想到一走到秦萧面前,却是换了另一幅嘴脸,她脸上浓妆艳抹,可身上倒也算不得保守,她身穿一身橙黄色长衫,腰系一条白色玉带,端是显得她蜂腰圆臀。加之衣襟略低,这样在秦萧面前一低头,便是显出她美丽的胸脯来。
可她却仿佛未察觉似得,将自己的腰线摆的更低了些。
秦萧脸色不变,眼神也极端正,便是对明凌一个回礼,说道:“明贵人。”
明凌这才直起身,只是虽是将身子挺起了,可人却往秦萧那里走进了一步,眉目之间带着点动人风情,如此看着秦萧。
寻常男子,见到这样的风情万种的女子,无论如何也该侧目一下,哪怕此种女子非是自己心中所爱,却人皆有爱美之心,见到美的东西总是会多看两眼,这明凌虽是无甚内涵,可至少这皮相却是一位美丽佳人。可秦萧却未多看明凌两眼。
明凌见秦萧这幅模样,眼露不善神色,却依旧是对那秦萧媚笑,可心中却是在想缘由——这陆靖榕比不得我漂亮,为何三皇子对他笑却不多看我两眼呢?难道是因为有旁人在身边,所以三皇子才不敢看我吗?
如此想了三次,便是越想越觉得这“旁人”碍眼。
于是明凌开口道:“陆贵人乃是大病初愈,这外面天寒风冷,想来你有体弱,是极其不适合呆在外面的,不如此时早早回去,免得你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差错,若是因风寒污了脑子,再是一个不小心掉入池塘,可是不好了……”
她说话夹枪带棒,前半句虽是说着关心靖榕身体的话,可语气却是不善,后半句看似是关心,可分明是谁都能听得出的诅咒。
——在这宫中待的久了,明凌这身体是越发的养尊处优了,连这嘴皮子也是越发的毒了,只可惜这毒虽是疼,却不致命,加上靖榕是一声钢筋铁骨,被她这样一说,非但未生气,更是对她淡淡一笑,回答道:“多谢明贵人关心了,我想这中午太阳极大,想来也是算不上冷的,花遥神医曾对的说过,我这病,需是多晒晒太医,保存身体里的热度才会慢慢好专。”
她想来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寻常时候,若是明凌对她挑衅,她也大约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此时秦萧在——虽是身为三皇子,可秦萧终究是个男人,是一个文雅的男人,对于一个女子的纠缠,大多数男子都是难以脱身的,更何况是一个文雅的男人呢……
秦萧对靖榕好意,靖榕记在心里,且这明凌非是秦萧该相处的人,于是今日她便以话回敬明凌——这是第二次了,第一个乃是在宸妃宴会之上,明凌对文音不敬。
“你……”虽是身处宫中,可下九流的痞子气却是不变,听靖榕这样一说,明凌竟是横眉怒目却不敢动手——她吃过靖榕的亏,可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了第三个的人声音,那声音明朗,却又有一些轻佻,众人一回头,却只见秦筝翩翩走来,他一身白衣似雪,上无一丝污秽、尘埃,头戴金冠,脚踏云靴,走路如劲松青柏,若是不看此人人品作品,单看其皮相的话,决计想不到对方是个流连花丛,日日不回王府的浪荡子弟。
“三皇弟,陆贵人、明贵人,你们怎的在这里?可是在商量什么事情?”那秦萧如此问道。
他又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啊,这几人剑拔弩张,哪里半点商量事情该有的样子,只是他假装不知,这靖榕与秦萧自然也就顺着这个台阶往下爬了。
“是啊,明贵人担心陆贵人身体,劝陆贵人早早回去呢……”秦萧向秦筝行了个礼后,如此说道。
秦萧点点头,那俊美脸上满是担忧神情:“确实,陆贵人一中雪虫之毒,又因为保护父皇而身上受伤,想来是不能劳累的。”
靖榕口中说着感谢,可心里却是奇怪秦筝为何也如此关心自己——秦筝此人怪异,却与陆廉贞有着相同的秉性,唯恐天下不乱,加之为人轻佻懒散,决计不是会开口说出关心人话语的人。
可为何……
靖榕心中奇怪,可见明凌脸色便是知道原因了。
——明凌的脸色不好,很不好……
她也是知道帝君活不久远的,这帝君一走,妃子们尚有自己的孩儿保护,她这一无后台,二无子嗣,三无皇宠的贵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无非是被送进尼姑庵为帝君祈一辈子福,或是殉葬两个下场而已……
但,怎么可以!
好不容易才进了宫,享了几年的福,却是还没享够就要去尼姑庵里吃斋念佛,了此残生了……她不过才十几岁而已,最美好的年华就要在青灯古佛中度过吗……
不!
绝不!
以她的美貌,无论如何也是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哪怕不是凤凰,便是做一只孔雀也是好的……
如今朝中局势,便是大有可能让秦萧成为太子,可秦萧对自己并无兴趣,这做凤凰无望,便是做孔雀也好,可那知,秦筝竟也是侧目于那陆靖榕,让她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