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很美。”陆琛侧了侧头,漆黑的夜空下,偶有星子点缀,花园里光线晕暗却不乏浪漫,她站在树下,只露出半边身子,脸上的笑,依旧带着让人看不透的隽永。陆琛几乎是叹息地说出这句话。
他其实一直很想说,但是,似乎从来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说出来。而今晚,她的美,已经不完全是平日里的不动声色,相反,任何一个人,只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便再难转开视线。他从来都知道她的美,却第一次发现,竟然可以夺目到这般地步。
冷奕瑶抬了抬睫毛,没有一丝窘迫或害羞,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梢,陆琛这是故意岔开话题?他连提都不想提M,所以故意转到另一个问题上?
“ALEX的手艺不错。”她从善如流,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逼着。今晚,名义上是庆祝长公主的大赦,实际上,却是所有人为他举办的庆功宴。外面那么多宾客,都等着他的召见,他到反而不会慌不忙地和她站在角落开始聊天。这在以前来说,完全不是他性格会做出来的事。尤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趾高气扬地站在赫默的套房外,声势非常,如众星捧月,却色厉内荏,眼底满是焦急彷徨。如今,却已是权势在手,真正成为皇族名正言顺的主人。
“不是她手艺的问题,是你本来就足够好。”陆琛轻轻一叹,往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今晚原本是个高兴的聚会,他不想因为M坏了心情。眼见她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忍不住自嘲一笑,决定转到她最近的动向:“我听说,你已经开始插手家族企业的事情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懒散,略带轻笑:“小打小闹罢了,主要是见见公司的人,毕竟,我还没成年。”
陆琛是知道她手腕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曾在D城调查过她背景。冷家那两个主事者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算比较了解。
在帝国这样的制度下,男人对女人特殊待遇,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有利可图,想从她身上获取自己所缺少的东西;二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大多数的女人,从出生开始,就顺从父亲、兄长,到后来的丈夫,渐渐地,被现实繁琐吞噬,随波逐流,成为芸芸众生之一,自然不肯能获得非同寻常的特殊待遇。可她不同,以上两个条件,她集聚一身,冷家父子,一方面是想要求她背后的人脉关系,另一方面,也是被她压得不得不顺势而为。
如今看来,即便没有高不可攀的出生,她依旧可以让全帝国的女子都羡慕不已。
“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承诺。加在一起,他已经欠她三个要求。如今,他也完全有底气,只要她提出来,他就一定能帮她达成所愿。
“暂时没有。”她清冷一笑,目光顺着偌大的落地窗,看到宴会厅内,冷超的周边已经聚了些人,大多数是帝都年轻才俊,大约之前和冷超也认识,轻松地站在一起,闲散聊天。为了冷家的事业心,却浪费自己的资本?呵呵,这么傻的事情,她可不会做。再说,还不到时候……
她当初既然让他应允那三个条件,自然是早就打算好的。
“你在帝都上学,住酒店毕竟不方便,要不,我送你一处房产?”陆琛听她没有提起那三个要求的意思,便算是明白,她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哥哥理智得很,并非一心舍己为人、无私奉献。分明是有所保留,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违背传统意义上的孝顺,甚至可以称之为恣意妄为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就莫名觉得心安。大约是之前,皇室的内斗让他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任何亲人都不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真正的心中执念。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与其期待着别人最后能够良心发现,不如自己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你认为,我会缺钱到买不起房?”冷奕瑶笑笑,慢慢从阴影处走出。如果不是身高还保持着十七岁少女的高度,她都忍不住要叹息地摸摸陆琛的脑袋了,怎么会傻得这么可爱。分明是不想让她从酒店搬出来之后,在去元帅府,非要拐弯抹角地把话说成这个样子,难道以为她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陆琛咳嗽一声,在她饶有深意的目光中,脸上难得的升出一抹红。
“我是怕你对帝都还不熟悉……”他强自解释着,像是要把那种尴尬解开……。
冷奕瑶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也不拆穿。
两人站在树影下,影子靠得极静,一言一语,丝毫没有君王与平民的贵贱之分,相反,隐约间,甚至能发现,这位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王几乎是使劲地在逗冷奕瑶开心……。
冷奕媃站在玻璃窗前,身后是喧嚣热闹,眼前是他们垂眉一笑、轻松说话的模样。
她手腕紧握,眼底的深沉越发浓重。
她分明看到之前,她这个好妹妹和一个一头灰色银发的男人待在一起,如今,一转头,倒是和陛下有说有笑。似乎,不论身边是哪个男人,她都能游刃有余、从容自在。
当初,她怎么就没有看出自己这个妹妹有这般本事!
“你是……。冷姐姐的……。长姐?”一声稍显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话间,似乎自己也觉得内容绕口,话音刚落,自己便笑了起来。
冷奕媃神色一僵,随即敛下眼底的黑色,转身,微微一笑,屈膝行礼:“是的,公主殿下。”
刚进门的时候,哥哥就曾经介绍过。如今皇室公主不过两位,一位自然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春风得意的长公主,另一位,却是从小几乎跟着二王妃面前长大的小公主,与如今的皇帝陛下关系亲昵,真正算起来,其实比长公主更有优势。
不过,因为她生母身份不高,倒是从小没有骄纵歹毒的名声,相反,难得的单纯可爱。在皇室中,算是异样的存在。
不过,喊冷奕瑶为“冷姐姐”,这位小公主,当真丝毫不计较身份……
冷奕媃眼底的嘲弄一闪而逝,头却是低得越发的深了。
“那个,你不用这么客气……”习惯了冷奕瑶平时说话的直来直往、理所当然,忽然对上冷奕媃这样的恭谨甚微,小公主一点都不习惯。她上前抬了抬手,“那个,我就是没看到冷姐姐,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刚刚冷奕瑶站在入口处的时候,她被那一声薰衣草紫色都惊呆了,当看到她腰上的镂空设计的时候,更是倒吸一口气。按理说,女子出门在外,特别是千金小姐,都要自持身份,哪里能穿着暴露,可刚刚在灯光璀璨间,看到她那样的打扮,她只觉得说不出的艳羡。可惜,被人过来围着说了几句话,再转头,就找不到冷姐姐的身影了。冷超是男子,她自然不好随意去搭话,结果就看到她戴着面纱,一个人站在角落的位置,心里忍不住好奇。
记得之前,听说过这位冷奕媃的名声,贤良端庄、举止大方,又是国外硕士毕业回家,简直是寻常闺中的典范,今天怎么一个人这么冷漠地杵在一边,连面纱都不曾拿下?
“公主殿下。”冷奕媃一双柔媚的大眼闪了闪,张口,正准备说实话,话到了嘴边,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那话便转了个弯,变成了:“我刚刚也没注意,她应该是出去透气了,我帮您去找找?”
小公主脸上果然稍稍有点失望。今晚长姐心情好,几乎所有人都向她去道喜,这原本也应该。长姐受宠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等自己长大董事后,长姐却已经被强制圈在边境,多年来,见面次数寥寥无几,算起来,关系自然亲近不起来。再加上,她和长姐年纪相差太大,代沟太大,能说的场面话说完,便只剩下尴尬。索性,向来找冷奕瑶聊天解闷,谁知道,只看到她姐姐,她本人却一点声音图像也没有。面对冷奕媃的“好心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那麻烦你找到了冷姐姐,告诉我一声。”
“公主客气了,哪里能担得上您一句‘麻烦’,我去去就来。”冷奕媃声音越发婉转,低头再行了一个礼,才转身离开。
小公主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冷家的大小姐,人倒是不错,就是太拘谨了,和冷姐姐一点都不像。
冷奕媃自然不知道在小公主心底是怎么想她的,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火热。就在刚刚那么一刹那,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一个既能解她心头之恨,又能一石二鸟的点子!
她往花园的方向,加速脚步,面纱下,那条晚宴的疤痕越发狰狞……。
与此同时,站在树下聊天的冷奕瑶和陆琛,忽然听到有人走来,转身看去,却是陆琛的侍卫长。
对方脸上带着恭敬,先是向冷奕瑶微微鞠躬,随即才轻声开口:“陛下,二王妃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今晚的宾客都已经尽数到齐,是时候要露面了。
二王妃自陆琛登上皇位之后,见到大王妃,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再不用看人脸色,只恨不得全天下都匍匐在她脚下,尊她为皇室最高贵的女子,恨不得早早出席今晚的宴会,可左右都找不到儿子的身影,这才拍了侍卫长过来。
陆琛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朝冷奕瑶微微抱歉的笑笑:“差不多也到点了,我先失陪。你也早点进去,外面天凉,小心感冒。”
冷奕瑶轻轻点了点头,倒是不曾拒绝他好意。
侍卫长和陆琛走后,她又呆了一会,才朝着宴会厅走去。
只是,人还没有走到大厅,却看到冷奕媃快速朝她走来。
她皱了皱眉,脚步停下,眼见对方一脸焦急地冲过来:“不,不好了。”
“什么事?”她表情淡淡,就这么睨着冷奕媃,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冷奕媃心里恨得疯狂,面上却一脸正色:“我刚刚看到有一个头发银灰色的人,好像酒喝多了,撞上小公主,在二楼弄出好大的动静。小公主都快吓哭了。”
说罢,眉梢轻蹙,像是迟疑道:“小公主不敢声张,怕别人看到她和一个醉鬼待在一起,说出去名声不好听,让我赶紧来找你。”
冷奕瑶眼底骤然一静。
一个头发银灰色的人……。
说的是M?
如果是平时,冷奕媃说出这种话,她只怕会嗤之以鼻,不过,今晚,M的情绪显然有点不对劲。
而且,二楼……
那次他弹钢琴的地方,也是二楼。
如果陆琛和M关系不对,M刚刚离开之后,吃多了,恰好被小公主碰上,这几率,不是不可能……。
“走吧,再不去,我怕事情真的要闹大了。那个人喝了好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怕皇室的人一样。”冷奕媃赌了一把。据她刚刚观察,那个银色头发的人,看到皇帝陛下都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扭头就走,看样子是一点都没将皇室放在眼底。小公主天真不懂世故,她料定冷奕瑶既然认识那个银发的男人,不会真的置之不理。
冷奕瑶忽然静静看了她一眼,随着时间的走动,空气中的威压越发明显。很快,她背后就已经湿透一片。她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冷奕瑶已经转开视线,轻轻勾唇:“还不带路?”
那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哪里像是对着亲姐姐说话,仿佛是在调侃一个领路的小厮。
冷奕媃脸色一僵,双手差点撕碎裙摆。到底咬牙,闷声忍了!
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这边。”冷奕媃转身,脚步匆忙地朝着宴会厅二楼的方向绕道。
冷奕瑶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了两眼,随即,抬脚跟上。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二楼。
正中间的房间,大门敞开,有风从里面吹过。关键是,室内的灯都关着,看上去一片漆黑,显得尤为诡异。
“人呢?”冷奕瑶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刚刚说出两个字,背后却被冷奕媃一个用劲,直接推进房门。
一转身,冷奕媃却已经一个后退,立马退到门口,迅速地将门反手一勾,当着她的面直接锁死。
要说,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人有多蠢就有多大胆,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她之前,只觉得冷奕媃这次大概是被“毁容”吓傻了,一个人憋在酒店里,连性格都扭曲得厉害,没想到,竟然憋到现在玩阴招?
呵呵。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眼。
这是间套房,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休息室。
不过是二楼,想要出去,不用走门,她也有的是方法出去。冷奕媃大概是没见过她真正的身后,以为这么点高度,就能把她困在这?
她好整以暇地用一只手,点了点钢琴。
“咚——”白色的钢琴,琴音非常美妙。只是,声音一落,里面的休息室,却传来懒懒的一声男音:“谁在外面?”
音色微沉,带着少有的沙哑磁性。按照世人的形容来说,怕是,这一腔声音,让耳朵都要怀孕!
冷奕瑶的表情里终于稍稍带出一点兴致。
原来,要将她困在房间,是另有所图?
听刚刚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神智微醺的意思,难道真的是喝醉了酒?
离得有点距离,五官根本看不清。不过,看身高,却是至少有一米八的样子,而且,身材匀称,光是气势而言,便非同寻常。
不过,应该不是M。M的声音偏冷,哪怕喝醉,也不会是这种味道。
一个千金小姐,大晚上的和一个酒醉的男人,孤男寡女,待在一间房里。特别还是在对方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冷奕瑶算是明白了,她这位姐姐,致力于抹黑她的名声,一百年不动摇。
里面的人没有听到回答,大约是耐心用尽,一步一步朝着会客厅走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冷奕瑶眯眼看着,很快,见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对方似乎微微一愣,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女人站在大厅这。不过,因为光线的缘故,两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酒气顺着空气,微微传到空中。
冷奕瑶沉了沉眼,对方怕是真的喝了不少……。
而门外,“成功”将冷奕瑶“拐”进房间的冷奕媃正兴奋地往一楼跑去。
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更闲得无聊,见一身长跑的冷奕媃匆匆跑过来,表情格外诧异。
“你背后是有什么野兽在追你吗?”难得看到一个来参加晚宴,还包得一丝不露的女人,那公子哥忍不住调笑。
冷奕媃嗤笑,正准备越过他就走,忽然脚下一定,想了想,回头朝那人轻轻一笑。
她脸上的面纱挡住了伤口,却丝毫不影响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此刻欲语还休,带着脆弱,像是含着水光:“我,我刚刚看到二楼有人在房间,吓了一跳。”
那人先是被她的眼睛惊得一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哈哈大笑:“不用怕,大约是有人喝醉了酒,在上面休息。”
今晚受邀来参加宴会的人,来路甚广。听说,有人此前下午正好也有聚会,未免耽误晚上的宴会,直接下午聚会结束了就过来,看这女人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应该是碰上了个正好喝酒上头的人。
冷奕媃之前是看到有一个男人晃晃悠悠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才会想到骗冷奕瑶进去的点子,没想到歪打正着,对方竟然正好醉了!
这就最好!
只要被人发现,到时候,就算是她满身长嘴,也有理说不清!
就算她到时候咬出是她推她进去,谁会相信?
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家子,护着还来不及。到时候,就算是她承认,别人也只当她是说谎“护短”!
呵呵,反正,她身边的男人多了去,全帝都的人不是都知道她爱慕者众多了。再多一个醉鬼又如何?
只不过,两个人反锁在一个房间里,这么长的时间,究竟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嘲弄一笑,表情越发深邃。
那公子哥,刚刚被冷奕媃的一双眼睛闪得心底痒痒,见她一个人低头,分明在轻轻颤抖,以为她是吓得厉害,立刻忍不住怜香惜玉:“怎么了?被刚刚的醉鬼吓到了?”
说着,就往她身边凑。
冷奕媃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别说自己从小受到高等教育,就算是她再落魄,也忍不了这种货色在她面前装英雄。
不过,眼下情况特殊。她还需要找个人证明她有不在场证据。
如今,有现成的人证,不是刚好?
她抬头,立马“战战兢兢”地朝他笑笑,一脸后怕的样子:“楼上房间的灯都暗得很,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吓了一跳。”
公子哥立马身子一挺:“别怕!没事!应该就是那人下午喝大了,在楼上休息。那人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其实,今天下午的聚会,是小范围的高端局,他也就是听说,压根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不过美人面前,自然不会露怯,他随口一说,搞得像是自己清楚得很那些人的底细一样。
冷奕媃对帝都不熟,只听说楼上那人是喝多了,自然不疑有他,笑着摇头:“没,没。我一闻到酒味,转身就跑了。”
公子哥不疑有他,尽心尽力地安慰:“要我说,如今帝都的人也太乱来了,喝醉了就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嘛,干嘛还非要来这参加晚宴。”
他自己是跟着家里人过来的,按照长辈的吩咐,是来长长见识,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那一亩二分地,在这群人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以前,他在普通人面前也算是个爷,如今,到了这里,却是处处要低声下气。所幸,少爷脾气犯了,不肯再跟着卑躬屈膝,干脆待在这边偏僻处一个人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能碰到个美女。
其他不说,虽然没有露出整张脸,光是那一双眼睛,就知道她姿色不俗。
他搓了搓手,忍不住老毛病作祟,开始套近乎。
冷奕媃忍了一肚子的晦气,只等着十分钟一到,就把眼前人踢开。
反正这人也不知道冷奕瑶到底是什么时候在楼上的,就算别人问起来,他也只能证明,她是被酒鬼吓得惊慌失措,甚至到时候有心人联想起来,还以为是因为她撞破了自己妹妹与人私会的奸情,才会吓得面无人色。
她低头,眼底闪过一抹自得的笑容。
那公子哥却只当对方被自己花言巧语撩拨得心动,正准备再拉近点距离,却见她忽然看向不远处,叫了一声:“小公主!”
这一声,几乎将大多数附近的人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来。
小公主听得声音耳熟,表情惊讶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冷奕媃,便想起刚刚自己委托她的事,于是,牵起裙角,慢慢朝她这边走来。
公子哥表情一愣。没想到这个蒙面的女人竟然认识公主,下意识地脚步往后一腿。
等小公主站到冷奕媃面前的时候,那公子哥已经退到了人群中间,显然怂得厉害。
冷奕媃却压根懒得去注意那人的动向,总归不会宴会进行途中就跑了的,待会事发,才是重头戏。
“是不是找到冷姐姐了?”小公主虽然觉得她刚刚那声叫唤有点太高调,到底还是没往坏处想,只是四周张望了一眼,却并不见冷奕瑶的行踪,一时间,神色有点莫名其妙。
“我……。我的确是看到她了。”冷奕媃凑近小公主,将声音压低了点,一副不欲让旁人听到的样子。
“在哪?”小公主下意识地问到。
冷奕媃表情一缓,指了指楼上:“在二楼。”
她说话间,已经领着往前走。
小公主不疑有他,以为是冷奕瑶在楼上等她,立刻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小公主往楼上走,忍不住窃窃私语:“那人是谁,小公主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你刚刚没注意?好像是和冷奕瑶一道来的。”有人在旁边解惑。
“冷奕瑶?就是上次陛下邀请跳开场舞的那个?”小声议论声已经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站在远处和旁人说话的冷超表情一愣,扭头,看了过去,就见冷奕媃竟然带着小公主上楼,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顿时,眉梢一簇。
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最近有点行为诡异。
“那边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吵闹闹的?”长公主淡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旁随侍的女侍低身,“请殿下稍等,我立即去查。”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冷奕媃不过是这么轻声高声叫唤了小公主一下,却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竟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她垂下眼帘,心底里一片尖锐的笑声。当初,她冷奕瑶年纪不过十六,就在外“走失”了那么多天才回家。一介“失足少女”,她以外这件事会这么轻描淡写得就带过去?
当真以为,来到帝都之后,之前那些“丑事”就已经随风飘过。她生日宴会上,专门辟谣解释了又如何。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便就是污迹。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就算不是真的又如何?
总归会把她的过往钉在耻辱柱上。
届时,别说是元帅和陛下,就算是普通商人,也没人会接受她这样名声败坏的女人。
毁了她的脸,还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很爽是吗?那她今晚就让她彻底得爽到底!
她倒要看看,和一个醉鬼独处一室,她还能怎么解释这种事。
小公主走到二楼的时候,就见冷奕媃忽然不动了,她这个觉得奇怪,就见她指了指房门:“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大门还开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关上了。”
“冷姐姐在房间里?”小公主表情有点莫名其妙,干嘛要锁门?
冷奕媃点了点头,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
心底,却是隐约兴奋起来。今晚冷奕瑶那一身礼服,实在太过美丽。如今,那位醉醺醺的客人,不知道是否能把持住。如果干出了什么“激动”的事情,待会才真正是一出好戏!
小公主眨了眨眼,心想,该不会是风带上门的吧。推了推门,却没有办法打开。
她伏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冷姐姐,是我,你开开门。”
里面,似乎有声音传来。只是,很隐约,听不分明。
小公主皱了皱眉,表情越发奇异。
走廊处倒是光线充足的很,她怕冷奕瑶在里面有什么问题,又敲了两次,见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嘟着嘴巴,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小教养,压根想象不到,亲姐姐会暗算冷奕瑶,所以,下意识扭头望向冷奕媃:“现在要怎么办?”
冷奕媃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马微微一笑:“不如让人把门打开?搞不好,是房门的锁坏了。我刚刚还听到里面有声音呢。”
小公主心想,我也听到了,可惜听不清楚。于是,不疑有他,点点头。二楼没有外人,她干脆走到走廊处,打了一通内线电话。
很快,就有侍从走了上来,手里拿着钥匙。
当钥匙插入门锁的那一刹那,冷奕媃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几乎激动得浑身颤栗!
她等了这么久,今晚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算计进去,为的就是这么一刻。
终于,终于要让冷奕瑶出丑了,没有什么比这一瞬,让她更开心的!
父亲和哥哥再“喜欢”她又如何,面对冷奕瑶,一切都偏向她。如今,自己破了相,他们就直白地将她撇在一边。没关系,她不得好,冷奕瑶也别想好。不是在皇室里,别人另眼相待吗?不是因为陆琛陛下的缘故,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吗?不是被皇帝亲自递上邀请函吗?
她倒要看看,今晚之后,她还能不能那么趾高气扬,用那种睥睨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不会一副天下之大,无人可比的高傲!
“咯噔——”当门锁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几乎嗓子眼都要跳出喉咙。
她站在小公主的身后,正要怂恿她进房间。却不想,房内的灯光豁然一亮!
“啪”——
整个套间,从里到外,仿若白昼!和刚刚那种漆黑晕暗的气氛截然不同!
冷奕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头一冷。
还来不及惊讶,就见一个袅娜优雅的声音从窗台处回过身,静静地扭头望来。
身前的小公主顿时一声轻呼,扑了过去:“冷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冷奕瑶意味悠长地看着冷奕媃豁然僵硬的表情,淡淡地摸了摸小公主的头。“我闲着没事干,所以想静静。”
“皇兄特意邀请你来,你竟然放他鸽子。”小公主噗嗤一笑,差点没乐歪。这么多天,她眼看着陆琛越来越沉默,唯有在她提到冷奕瑶的时候,皇兄眼底才有淡淡的笑意流过。如今,冷奕瑶却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也不下楼,她实在有点同情皇兄。
“嗯,我听说你被酒鬼纠缠,跟着我姐姐过来看看,谁知道,被她锁在这,只能一个人静静。”冷奕瑶一脸如若无事地将话说的清清淡淡,可那效果,堪比一颗炸弹,平地而起!
“你胡说什么!”冷奕媃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决不能承认!
反正她当时骗冷奕瑶来的时候,四周没有其他人,而且也没有监控,她打死也不会承认。
小公主表情一愣,随即,浑身一僵。眼睛撑大了一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冷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被酒鬼纠缠?什么被锁在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很想听听,到底为什么,我好好地在这里休息,偏偏有人故意推冷奕瑶进来。”一道低哑磁性的声音从里面的休息室传来。
会客厅的两位女士——小公主和冷奕媃,表情顿时一僵。似乎压根没想到,就在她们不远处,竟然还站了一个男人。
只是,那人微微侧着脸,除了一张侧脸,几乎看不清容貌。
但即便如此,那张英俊至极的侧脸,也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冷奕媃只觉得冷奕瑶当真走了狗屎运。竟然遇到的酒鬼也长得这么帅!关键是,对方似乎还神智很清晰,连她刚刚推冷奕瑶进来都知道!
“你是?”小公主张了张嘴。毕竟这里是皇宫,她对于忽然出现在这的陌生男人,到底还是有防备心。
却见男人低低一笑,忽然抬头。
当那五官映入眼帘的时候,小公主瞳孔一阵放大——竟然是晨丰贺!
那一瞬,像是什么东西都忽然清晰了然,她豁然回头,盯着冷奕媃,仿佛是要将她的脸撕开,看看她刚刚背着自己,到底对着冷姐姐说了什么。
“你竟然敢玩两面三刀的把戏!”
冷奕媃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上往上冲!
理智回笼!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多么愚蠢!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四张 目光一愣
眼见小公主的脸上没有了娇俏笑意,彻底冷凝下来的一张脸,无端竟让人感觉到一片肃杀之气。
冷奕媃只觉得脑仁都快炸开!
皇家的人,哪怕看上去再天真骄纵,但凡被人当傻子一样哄骗了,一经发现,哪里会让她轻易揭过去。
没有哪一刻,冷奕媃脑子比现在还要清晰地认识到,如果她不能把今晚的这场闹剧自圆其说,等待她的结果,不堪设想。
她豁然朝着倚在墙边的男人看去,那清隽无双的侧脸,让她一阵恍惚,只是,下意识地,她却忽然想起刚刚这个男人说的话。他说——“我也很想听听,到底为什么,我好好地在这里休息,偏偏有人故意推冷奕瑶进来。”
说话间,直接带出名字。所以,其实,他根本就认识冷奕瑶?
她像是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死死地拽住小公主的衣角:“公主,我不知道我妹妹和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他们俩待在一个房间,怕传出去不好听,才说是我推她进来的。你想想,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醉鬼,无端把冷奕瑶牵扯进来。”
她说完这句话,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小公主,像是恨不得要剖出自己的心给她看。
却见小公主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良久,连眼睛都没有挪开一丝。
空气中,所有的气息像是一下子凝固起来。冷奕媃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僵硬的表情很快就要绷不下去,嘴角微微地颤抖起来,整个人的眼神都快扛不住。
却见小公主忽然嘲讽一笑,慢慢地逼近一步:“你以为,你口中的醉鬼是谁?他会平白无故地诬陷你?”
娇嫩可人的人忽然发怒,脸上不是盛气凌人,不是趾高气扬,而是满目嘲讽,那样子,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朗朗乾坤之下,自欺欺人。
“我…。”冷奕媃忽然语塞,这一刻,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三个人,像是自己彻底是个蠢货,竟然一点都听不懂他们的话。
这个酒醉的男人是谁,小公主又为什么因为这个人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连自己的一句话都听不下去?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堂堂帝国北方军区军长为你撒谎!”小公主下一句话,却直接在她耳边炸开,将她脸上所有的惊疑都炸得粉身碎骨!
什,什么?
冷奕媃呆滞地望着好整以暇的男子,整张脸顿时一片惨白。
帝国军界,一共四大军区。南方暂且不论,因为帝都本就位于北方,向来北方军区是四大军区之首。只是,她怎么会料到,这个待在套间内醒酒的男人,竟然会是这般惊人的身份!
她下意识地看向冷奕瑶,却见她的目光也是微微一闪,显然,此前,虽然认识这人,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冷奕瑶这一次,的确是有点惊讶了。
刚刚被反锁在房间里的时候,就猜到里面一定会有人,只是没料到竟然是前不久在圣德高中运动会上才见过的晨丰贺。
晨芝梵平日看上去沉稳持重的样子,但,的确是太低调了。他舅舅这样的身份,竟然从来没有人知晓。
她想起此前在别墅区见到过晨丰贺,心中微微一笑,之前的确猜到他在军界身份非同寻常,却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是的确出人意料。
“不,不是这样的。”冷奕媃死命地摇着头,不敢相信,冷奕瑶竟然有这样的运气。共处一室的男人认识她不说,竟然还拥有这般显赫的背景。
“那你认为因为是怎样的?我和冷小姐没事闲的,特意跑到皇宫来月下私会,特意被你撞破,然后拿你顶缸?”磁性的声音在房间中淡淡响起,一股馨香的酒气散开,却并不让人觉得难闻,相反,他身上似乎自带一种震慑人心的气质,一句话说出来,清冷中的嘲弄之意,几乎让冷奕媃连脚都站不稳。
能一脸随意地在皇宫内找地方醒酒的人,怎么可能毫无依仗?
要说,只能说冷奕媃太蠢。兴冲冲地以为自己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不知道,在帝都,每一个能随性自如的人,都不会似乎简单角色。
其他人倒也罢了,如今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北方大区军长,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
冷奕媃整个人往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这是怎么了?”一道带着淡淡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即,冷奕媃只觉得身后一暖,有人慢慢地搭上她的肩膀,扶她起身。
冷奕媃颤栗着将头埋得更深,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刻,她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哥哥来了。
冷超皱眉看了一眼房间的情势,再看到自己亲妹妹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怕是,她憋了这么久,到底又干了件蠢事。
只是,今晚他是亲自带着她来的,就算再怒其不争,这毕竟还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兄妹。母亲已逝,父亲对冷奕媃如今是越发失望,他如果再不帮她,这个家,她便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冷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直起身时,对着眼前的三个人,已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抱歉,她最近受过刺激,精神有点不稳,说话做事鲁莽冲撞,给大家添麻烦了。”冷超弯腰,向包括冷奕瑶在内,微微屈身。
这人,心性坚韧,遇事从来沉稳镇定。在商场上,更是手段独到,面冷心狠。小公主和晨丰贺虽然并不认识他,但看他这反应,便也能猜出来他的身份。不过,倒真是可惜了。分明是商业巨子,如今,维护他那个妹妹的姿态,却是有点让人觉得恶心。
小公主和晨丰贺大抵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此刻,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觉得那是不安好心。幸亏今晚待在房间的人是晨丰贺,大家互相知根知底,否则,冷奕媃今晚闹出来的事,如果被传出去,被不知道真相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冷奕瑶的名声是真的泡在染缸里了。
谁心里不会笑嘻嘻地猜测一句,和一个酒醉的男人单独锁在房里,他们究竟干了什么事?
就算日后能辟谣,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
“冷先生不用急着和我们道歉,”晨丰贺从桌子上取了一只杯子,缓缓地倒了杯水,直到半杯水喝下,才轻轻一笑:“毕竟,你这个妹妹造谣生事,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们。”他意有所指,看着冷超镇定的脸色及冷奕媃难堪的模样,随即,在这两人表态之前,又加了一句:“再说,这种事情,压根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道歉就可以揭过去的。”
如果坏人名声、栽赃陷害,这么容易就能用一句“精神有点不稳”就混淆过去,那这天底下,每个人开一张精神病证明不就能毫无忌讳、任意妄为了?
同样是妹妹,这样偏颇,太失公允。
再说,没见到,冷奕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吗?
晨丰贺转头,静静地看向冷奕瑶。对方站在窗台,一身礼服分明勾勒出非同一般的气韵,她站在那,淡笑地打量着一切,就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下午,几个相熟的故交在一起组了个局,因是多年未见的好友,难免高兴,一时喝得多了。可惜今晚的宴会,是皇帝登基后的真正意义上的庆功宴,轻易不好推,所以才来了之后,直接找了间房间醒酒,哪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
不过,也正因为此,他刚刚在房间晕暗的灯线下,忽然反应过来,此前为什么看到冷奕瑶会觉得眼熟。
早在那一次银杏树下的偶遇之前,其实,他就已经见过她!
不,准确的来讲,应该是见过她冷奕瑶的照片!
晨丰贺垂下眼帘,慢慢的勾起唇角。
那还是几个月前,在赫默的办公桌上,曾放过冷奕瑶全部的身份调查报告。他当时曾经瞥过一眼,却并未留心,只隐约好奇,元帅竟然会让人调查一个女人的背景。
如今,细细算来。那次,应该是冷奕瑶刚刚从D城安然把陆琛送回帝都的时候。
一路上,围追堵截、追杀爆破无数,她一个背景简单的小姑娘,竟然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穿越烽火线。那段时间,怕是帝都无数豪门权贵的手上,都有一份冷奕瑶的身份背景调查,只不过,内容相差无几,明面上,没有一丝让人起疑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外甥晨芝梵对她的评价,忍不住淡淡一笑。这人,的确让所有人都觉得雾里看花……
冷奕瑶听到晨丰贺的话,慢慢地挑了挑眉。这人是北方大区的军长,也就是说,在赫默那里,绝对是亲信,倒是在元帅府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不过,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门内的几个人已经听得很明白。
想要简简单单地把今晚的一切揭过去?
呵呵。不可能。
冷超面容一整,见小公主也不吭声,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和冷奕媃,仿佛绝不肯罢休的样子,只觉得恨不得把冷奕媃的脑子都敲碎。
没有那个智商,就不要玩这种把戏。如今,被人凭空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来,别说借用皇家的资源,把她的疤痕修补好,怕是日后,能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人前露面都成了问题。
“呦,这里好热闹啊,这是在干什么?”五个人一片静默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轻笑,来说声调不高不低,却像是将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微微一掠,转瞬间,众人回头,看到来人,表情各不相同。
长公主淡淡地扬眉,看向里面的众人。
晨丰贺她自然不太认识,毕竟,她此前都一直在边境呆着,这人在军界身份再贵重,她和他也没有交际圈重叠的可能。冷家的三兄妹,却是今晚宴会的焦点。不,应该说,只有冷奕瑶是,毕竟,全帝都几乎上流社会的人都能隐约猜出自家那个弟弟对她的爱慕。至于自家向来脾气最娇憨的小妹,却是少有的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立在那里,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撒娇可爱。
长公主眼底划过一抹兴味,这还真是少见。
房间的几人,面对她的问话,一时间都没有人回答。冷超和冷奕媃是压根不知道这人来意是善是恶,冷奕瑶和晨丰贺是懒得和她说话,至于小公主,她只觉得,冷家的烂摊子如果传出去,只会给冷奕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时间也在踟蹰,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只是,今晚,鉴于长公主是宴客的主人之一,毕竟,明面上,是庆祝她顺利回归帝都顶级权贵圈,所以,自然身后跟着不少人。刚刚小公主跟着冷奕媃上楼的时候,已经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如今,零零散散,竟然有不少人也围观了过来。
顿时,这一间套房里,多了不少“客人”。
大家都是有心人,一见这气氛,就知道内里别有玄机。倒是一个个抱臂,站在旁边围观起来好戏。
小公主气得心里发堵,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让大家都散了,可要说出冷奕瑶被自己亲姐姐陷害,又怕对她声誉有影响,一时间进退维谷,连表情都带出一份烦躁。
“长公主,是我的错,刚刚一时冲动,弄出个误会。”冷奕媃见大家都不说话,明白如今长公主是唯一能左右情势的人,立马开口。
手心忽然一痛,她喉间一哑,回过头,只见亲哥哥冷超的脸已经彻底沉下来了。顿时,吓得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冷超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现在只想把她的嘴给封起来!
长公主是什么人?
当初在帝都受宠的时候,压根都没有皇子的事情。母亲是邻国公主,身份那样尴尬都不曾影响她当年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后来要不是她自己作死,如今,怕是在皇室中,声势煊赫、无人可及。
今晚的宴会,她最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要尽快地将自己融入原本的社交圈。甚至,凌驾之上!
可皇室如今“风平浪静”,压根没有她发挥的余地。今晚倒好,恰好给她提供了这么一个机遇。
冷奕媃这简直是长公主刚刚觉得困了,立马就递上一个枕头!
果然,长公主朝着冷奕媃微微一笑,像是丝毫不在乎身份有别的样子,满脸优雅地开口:“哦?误会?什么误会啊。”
冷奕媃往晨丰贺那边看了一眼,对方虽然酒醉,可如今已经醒了大半,如果她拿刚刚那些对小公主说的话来糊弄长公主,怕是顷刻间便被人拆穿,到时候,那才叫真正的无力回天。
她下意识往冷超身后一缩,支支吾吾,却不敢再开口了。
多说多错,如今,她才彻底明白,在这一圈人精面前,自己当初自以为是的“通透心思”是多么的愚蠢。外人捧她时,将的那些话,本就是家里拿出去唬人的噱头。偏偏自己太傻,信以为真,如今,真正引来的祸端,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到父亲那双冰冷的眼,只觉得背后透凉。
今天的事情,若不能善了,怕是回家之后,父亲那关,自己更是难过……。
“这是怎么了?话说到一半,舌头就被叼走了吗?”长公主冷笑一声,话都已经开了口,想收回去,没这么简单。
冷超往前一步,将冷奕媃挡在身后,恭敬行礼:“长公主言重了。我们刚到帝都,难得来参加这样的晚宴,有点兴奋过度。”
兴奋过度?糊鬼还差不多!
长公主看着冷奕媃一脸心虚的模样躲在冷超身后,冷哼一声:“怎么?兴奋过度还会弄出误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是执意要一探究竟了。
小公主在旁边气得恨不得跺脚,偏偏顾忌着,怕冷奕瑶被冷奕媃拖累,又不能将事情真相直接说出来。憋得一脸通红,只恨不得现在立刻转身去找皇兄过来镇场子!
旁边的围观群众大抵看出了些门道,一时忍不住,小声地开始议论起来:“估计是家丑不可外扬,否则,冷家这三兄妹的气氛,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晨丰贺怎么也在这?刚刚在大厅好像没看到他啊。”
“他不是北方军区的军长吗?平时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一直为人很低调,今天怎么来了?”
“听说,冷奕瑶和元帅关系匪浅,该不会是今晚受邀来参加陛下的宴会,元帅不放心?”这人说话间,朝朋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原本还有些冷肃的气氛,渐渐地开始朝着八卦方面发展。
长公主听了一会,才明白那个一直站在远处的男人的身份。军界的人?
陆琛现在的所作所为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邀请函不递给元帅,找了个北方军区的军长来是什么意思?
皇室和军界向来是互补干涉,对方身份又这么特殊,她自然不好朝他施压,只是,转过头,她看向冷奕瑶。
按理来说,今晚弄出这么一出,她才是事故主角,偏偏这人一脸隔岸观火、视若无睹的样子,当真,令人觉得奇怪。
冷超深吸一口气,在这房间里,如今他和冷奕媃的身份最尴尬,面对长公主的质疑,冷奕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却不得不开口。“奕媃以为今晚的宴会和不久前的假面舞会一样,需要跳舞,这里我们并没有什么熟人,所以让奕瑶帮她临时找个舞伴。原以为只是普通舞伴,谁知道,晨先生却是身份不凡,奕媃吓了一跳,加上穿着长袍束手束脚的,跳得不好,羞愧有余,和她妹妹有了点口角。”
冷超几乎面面俱到,将一场误会的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当然,主责还是落在冷奕媃的身上,不过,这事由尽量挑得鸡零狗碎,将所有其他人都摘出去之余,也不过让冷奕媃落得一个见不了大场面的印象。
可惜,长公主却并不买账。
如果是这种情况,刚刚为什么冷奕媃带着小公主来楼上。总不至于,跳个舞,还非要她来围观吧?
再说,堂堂的北方军区区长,就这么随意地陪人跳舞?当她冷家真有这么大的面子?没看到晨丰贺都不置一词吗?
长公主淡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正准备开口,小公主忽然凑了过来:“长姐~”她脸上的冷凝已经尽数散去,如今,微微摇着长公主的手臂,颇有一点撒娇卖萌的意思:“就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不要影响你心情了。走,咱们下去吧,皇兄怕是差不多也该来了。”
长公主目光一闪,听这话的意思,就明白,她这小妹不想再生事端。
包括冷奕瑶在内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她想想,只当自己给小妹一个面子,也懒得再追究。反正,这位冷奕瑶是自家弟弟心尖上的人,真出了什么事,也不需要她来做这么个好人。
索性顺着小公主的台阶下:“也是,难得今晚热闹,大家不要拘束。”转头,对着冷奕媃和冷超轻轻一笑:“跳舞什么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不用耿耿于怀。”
冷奕媃憋得一脸青紫。她从小受过各式教育,跳舞自然不在话下,长公主这话就像是在笑她是个破落户一样没有教养,可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场面,总比传出去,她设计陷害亲妹妹来的强。于是,强自忍着,只低着头,装作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长公主嫌弃地撇开眼,一脸看不上对方的穷酸样。
正准备转身,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对着站在窗台的冷奕瑶:“冷小姐,不如我们一道下去?”
小妹这么护着,自然是因为这位冷奕瑶在陆琛的心里,意味非凡。
如今,陆琛给她安排了这场晚宴,她自然也要还自家弟弟脸面。小公主顺着她,那自己就捧着她,总归,皇室面前,寻常女子谁都敌不过她去,这样,也算是回了弟弟一个人情。
小公主脸上的笑容立马藏都藏不住。长姐虽然有时候让她害怕,但,脾性却是没的说。
却见冷奕瑶慢慢地朝着长公主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对她的话压根没放在心上:“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在这透透气,就不打扰大家了。”
只差说出“你们自便”这四个字。
一时间,别说是两位公主,就连冷家两兄妹表情都诡异地一僵。
难得长公主这么给脸,冷奕瑶竟然拒绝了?
还是当着一票宾客的面!
一直置身事外的晨丰贺侧了侧脸,奇怪地看了冷奕瑶一眼,这不像是她平时的所作所为。既然都肯赏脸来宴会了,干嘛要得罪长公主?就算有皇帝在后面护着,这也不是她的性格。
长公主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倒是没像众人以为的一样,会暴跳如雷。
她只觉得这冷奕瑶怕是恃宠而骄!
瞧,身为宾客,穿着皇家御用设计师的作品,招摇出行,一行薰衣草紫色的礼服,简直将所有女人都要硬生生地比下去。这般毫不顾忌,还不是因为自家弟弟的宠溺。
当时,父皇殡天,这人也在皇宫内如入无人之境。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就连当时,陆琛都是被她劝出寝宫,去的父皇宫殿,否则,那枚传国扳指,怎么会顺理成章地落入弟弟手里。
与其说她是拒绝自己,倒不如说,她是不愿意站队,一直保持中立,不愿意和她沾染上瓜葛。
这样,在陆琛那里,依旧能保持自我。不欠她人情,也不和她有任何关联,其实,这种做法,除了得罪了她这个长公主之外,于她冷奕瑶,的确没有任何影响。
长公主淡淡勾了勾唇,相比于那个窸窸窣窣的冷奕媃,她倒是看这个冷奕瑶顺眼点。
她理了理裙摆,雍容华贵一笑,“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不过,这么漂亮的礼服不穿出去给大家见识见识,当真可惜了。”说罢,目光绕着冷奕瑶那周身淡淡一掠,摇头轻笑。
小公主刚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吊起来了,冷奕瑶当面拒绝长姐,这可是真的出人意料。
不过,看长姐的意思,倒并不计较。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长姐的目光忽然停在冷奕瑶的腰间处,便顿在那里再也不动了。
冷奕瑶站在原地,就这么懒懒地迎着她的视线,不必不让。
众人只觉得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刚刚好一脸笑意盈盈的长公主,为什么面色忽然难看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长公主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发现,侧身站在窗台边上的冷奕瑶,双腿斜靠,层层叠叠的礼服长裙微微斜到一边,腰部恰好是一处镂空设计,极为显眼。
若是个老古板盯着那里瞧,还能解释得过去。毕竟女子穿着镂空的衣服,不是人人能接受。可长公主自己就是个追求时髦的人,看到这种设计,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小公主只觉得内心打鼓,因为她明显可以感觉出,自己扶着长姐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她自己的手在抖,而是因为长姐,长姐浑身都在颤栗!
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了?
她仰头,却见长姐的目光忽然失去焦点,虽然是正对着冷奕瑶的反向,整个人的眼睛里却是空洞一片。
嘴唇上分明涂着诱人妩媚的唇蜜,这一刻,却像是颜色尽失。
“樱桃……。”
小公主听到她嘴边似乎念了两个字,可合在一起,却是个莫名其妙、与现在的情况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樱桃?
长姐这是在说什么?
她愣了一会,朝冷奕瑶看过去,却见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对于长公主的失态,一点表情都欠奉送。就这么淡淡地立在那,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小公主越发觉得今晚的冷奕瑶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她却说不出来。
只是,耳畔,长姐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几分,“樱桃……。樱桃……”
“长姐?”小公主有点焦急的抬头呼唤了两声。她明显感觉到长姐的精神有点不对劲,朝着外面的人叫唤了一声:“还傻站着干嘛!叫御医啊!”
门口守着的奴仆一怔,眼见长公主的脸色都开始发白,吓得一个转身,噔噔蹬地就往楼下跑去叫人。
晨丰贺已经全然酒醒,看到这情况,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前一步。
长公主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这个样子?像是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抱着头,嘴里始终嘟囔着“樱桃”两个字。
樱桃……。
总归不至于是现在想吃,那么,这个词,反过来碾过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宾客一时间,吓得表情诡异。该不会是长公主在边境待久了,染上了什么怪病?
可看着她抱住头颅,死命地咬住嘴唇的样子,当真有点吓人。
冷奕瑶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忽然露出一个颇具深意的笑容。这笑容,不过一闪而逝,却被冷超看得正着。他不自觉地扣住身旁冷奕媃的手,后者小声呼痛,却并没有引来他任何注意。
他直直地盯着冷奕瑶的一举一动,却见她忽然转过头,朝他这边定定的看了一眼。
那目光太深,深得让他来不及抓住任何蛛丝马迹,她便已经转开视线,又一脸无聊地站在那里,抬头赏月了。
这一屋子的吵吵咋咋,在她眼里,甚至还没有当空的那一轮月亮来的值得关注。
晨丰贺眨了眨眼,只觉得哪里透出一丝诡异来,却寻不着线索。
很快,御医便匆匆地跑上来了。三四个人,年纪约五十左右,都是在皇室里久经场面的,一见长公主被扶到沙发上,整个人都抱成一团,似乎下意识抵抗任何人的接触,当下,心底一沉,再来不及顾忌旁边这么宾客,直接围了上去。
长公主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樱桃……。
樱桃……
最久远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
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而缱绻:“哦哦哦,樱桃别哭,别哭哈,马上就可以喝奶了,别急哈。”
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每天都能听到。
她迟疑地反应了一会,才记起,这其实就是自己的声音。
只是,那个婴儿……。
她脑子里忽然一阵刺痛。
长久的、被遮蔽的记忆,像是虎狼一样,一下子扑出牢笼,席卷而来!
她豁然捂住头,好痛,痛得简直要裂开!
几位御医面面相觑。
这,这怕不是长公主多年前因为车祸而失忆,现在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整个人被怔住了吧。
“长公主,请您放轻松,慢慢呼吸。”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小心翼翼地提示道。
当初,长公主被发配边疆之后,曾经出过意外。若不是因为大王妃强力要求,陛下又心里牵挂,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去边境为她诊治。如今,看这情况,大抵是有点记忆恢复的征兆。
只是,奇怪的很,这四周都是宾客,怎么好端端的,长公主会忽然受了刺激?
几个人表情越发诡异,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长公主浑身忽然一静!
下一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下子从沙发上起身,竟直直地朝着站在窗台位置的冷奕瑶走去!
冷奕瑶回头,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于她的反应,但,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发癫一样。可长公主的眼睛却忽然通红!
她直直地低头,看向冷奕瑶腰间那一处镂空设计。
薰衣草色的礼服长裙露出那位于腰侧靠里一寸,那一处红豆般的小痣,如朱砂缀在雪白的肌肤上。
如果平时,挡在那里,绝无外人可见,可如今,镂空图案,恰好没有遮住这一处,自然显露无疑。
“樱桃……。”
长公主忽然哽咽出声,直直地盯着冷奕瑶,像是恨不得小心翼翼地摸一摸她的手。
冷奕瑶径自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四周的气氛顿时一僵。
谁都不知道,长公主这是突然梦魇了,还是怎么了,竟然一副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这从来不是这位长公主的做派啊。
小公主更是触目惊心,小心地想要过去拉她,却见,在纷繁吵杂间,长公主往前一步,怔怔地望着冷奕瑶,终于,唇角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瑶瑶”。
那声音缠绵而愧疚,绝望而凄厉。像是午夜梦回,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一般。她曾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名字,此刻,终于破口而出。那声音,竟略带出一分绝望,像是求而不得。
声音一出,别说是全场其他宾客是呆住了,就连小公主的表情都极为诡异!
瑶瑶?
冷奕瑶勾了勾唇。
家中的亲人或者如西勒这样的老熟人,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她一句——瑶瑶。
只是,眼前这人如今也配唤她一句瑶瑶?
此刻,她目光一冷,静静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清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