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
乔莫栾与汝阳坐在一起,乔莫轻坐在他们对面,茶早已经凉了,屋内的气氛很诡异,却没有人说话。
乔莫轻沉默,在汝阳没开口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主动问。
乔莫栾从进来,只看了乔莫轻一眼,目光就未曾从汝阳身上移开,而汝阳的目光紧锁在乔莫轻身上,这让乔莫栾很是莫明其妙,心里也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不顾他的阻止,急着跑来找莫轻,问孩子的事,现在他们来了,面对面了,她却沉默不语。
她不是怀疑是莫轻将孩子抱走了吗?她来不是质问莫轻吗?怎么只是看着他。
从她看莫轻的目光中,但不是质问,而是心痛与愧疚,这让乔莫栾更莫明其妙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莫轻的事?
“汝阳。”乔莫栾出声打破如死寂一般的沉默,伸手握住汝阳搭在膝盖上,不安地搅着的小手。
汝阳没反应,目光也未曾从乔莫轻身上移开。
“汝阳。”乔莫栾又叫了一声。
汝阳还是没反应,这让乔莫栾在挫败的同时,也担忧起来。
“大嫂。”乔莫轻也出声,温润的声音如三月里的阳光,让人如沐春风。
“什么事?”汝阳猛的回神,看着乔莫轻问道。
乔莫栾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心也跌到了谷底,他叫了两声,她不给他反应,莫轻只叫了她一声,她就给出反应。
“大嫂,你跟大哥来我这里到底所谓何事?”乔莫轻问道,这样静坐下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多希望他们打开窗户说亮话。
汝阳垂眸,在看到乔莫轻这张跟博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质问的话她问不出口,博怎么会伤害她,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博,怎么可能伤害她。
她心里也清楚,乔莫轻只是博的前世,可是,她还不了对博的恩情,还给博的前世,对她心灵也是一种宽慰。
“大嫂。”乔莫轻没耐心了,她再不说,他就想直接撵人了。
“我的孩子是你抱走的吗?”汝阳抬眸,清眸直射乔莫轻。
乔莫栾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汝阳,她这么问,也太直接了,原以为她再怎么冲动,也会拐弯抹角。
乔莫轻也很意外,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你觉得呢?”乔莫轻不回答反问,温润的声音清越悦耳,脸上的表情淡淡如水,如果乔莫栾的注意力不是在汝阳身上,他一定会注意到,乔莫轻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一点的紧攥。
“我在问你。”汝阳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仿佛被抱走的孩子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乔莫栾蹙眉,她不是怀疑莫轻吗?不是该歇斯底里的质问吗?
乔莫轻温润的眸子紧紧盯着汝阳,没有作声,高深莫测眸光闪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没回答,汝阳也没逼他,等着他的回答,乔莫栾也沉默的看着汝阳。
良久,乔莫轻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优雅的泯了一口,转动着茶杯,看着陶瓷杯上的花纹,淡然的问道:“大嫂是在怀疑我将你跟大哥的孩子抱走了?”
“是。”汝阳点头,淡然如水的目光看着乔莫轻。
乔莫轻抿了抿唇,看着乔莫栾。“大哥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跟他没关系。”汝阳抢先一步回答,而她的回答让乔莫轻笑出声,乔莫栾眉宇一层阴霾笼罩。
她居然说这跟他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孩子也是大哥的,你说是吧,大哥。”乔莫轻将目光移到乔莫栾身上,一抹难以捉摸神情从一双黑眸中转瞬即逝。
乔莫栾依旧保持缄默,汝阳垂下眼帘,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乔莫轻的话,鲜少人知道孩子不是乔莫栾的,就连乔莫昂都以为孩子是乔莫栾的,更别说是乔莫轻。
“我的孩子是你抱走的吗?”汝阳又问了一遍,加重语气。“回答我。”
“大嫂不是已经怀疑我吗?”乔莫轻将茶杯放回桌上,弹了弹指甲。“我否认,或是承认,有那么重要吗?”
“有。”汝阳坚定的说道。
“我的回答,你信吗?”乔莫轻愣了一下,看着汝阳问道。
“只要你回答,我就信。”汝阳星眸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感伤,她的语气却坚定。
乔莫轻睨了乔莫栾一眼,看着汝阳有些惴惴不安的眨着清眸,只要你回答,我就信,她的话不是诓他,而是由内心深处溢出的真实。
“不是。”乔莫轻吐出两字。
闻言,汝阳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没有谁比她更不希望是他干的,乔莫栾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一抹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显然,他这是多想了。
他以为汝阳是不想他跟乔莫轻兄弟相残,其实不然。
“我信你。”汝阳起身,因为坐得太久,腿都有些麻了,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动了一下,乔莫栾立刻将她扶稳。
两人走出竹院,乔莫轻还呆滞着,我相信,我相信......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她相信他,她真相信他?这种相信看起来盲目,却是发自内心。
乔莫轻茫然了,她到底为什么相信他?
难道是因为......
乔莫轻可没忘记,第一次她撞进他怀中,开口就叫他博。
博?这个博到底是谁?乔莫栾也在找他。
回到梅院,乔莫栾将汝阳扶回房间,让她坐在床边。
“汝阳。”乔莫栾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你就问。”汝阳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乔莫栾,她知道他有疑惑,如果是她,也会有,她低估了博对自己的影响力,看到这张跟博长得一样的脸,就算真是乔莫轻将她的孩子给抱走,估计她都下不了手。
这是她心里的障碍,想要克服真的很难。
“你真相信他?”乔莫栾问道,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莫轻,她的怀疑不可能莫明其妙。
“嗯。”汝阳点头。
“因为他是我弟弟?”乔莫栾又问道。
汝阳沉默,如果她否认,接下来他的问题,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乔莫栾没再问了,她的沉默,他就当成默认。
“想洗澡吗?”乔莫栾问道,这两个月,她都是在床上躺着,虽说每天他都给她擦身子,现在她好了,应该想要洗一下澡。
“我去泡一会儿温泉。”汝阳起身,乔莫栾跟在她身后,停下脚,很认真的对乔莫栾说道:“别跟着我,我想静静。”
有很多事情,她想不通。
乔莫栾愣了一下,还是点头,汝阳进了温泉室,他却守在门口。
“莫栾,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龙雪听到他们回梅院了,立刻跑了过来,她并没住在梅院,乔莫栾将她安排在客房,这让她很不悦,却也没表现出来。
乔莫栾之所以将她安排在客房,是因他还不确定,她是要住在乔府,还是皇宫,因为孩子的事,又要照顾汝阳,他已经心力交瘁,没有更多的精力安排龙雪的事。
她在乔府也住了两个月,因为暂时不想让人知道她就是龙雪,所以乔莫栾并没有将她没死的事公开,这是龙绝做的事。
“小雪。”乔莫栾见她走来,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余光瞄了一眼温泉内。
“汝阳在里面泡温泉。”龙雪不是问,是肯定,因为她知道,这里面是温泉,能让他守在外面,里面除了是汝阳,不做第二人想。
乔莫栾点了点头,龙雪上前拉着他的手。“莫栾,让我进去安慰她,或许她就会好些。”
乔莫栾低眸,抽出他的大手,亲昵的抚摸着龙雪的头,像大哥哥对小妹妹那般。“小雪,你不了解她,她不需要安慰。”
“怎么会呢?”龙雪这句话很多意思,就看你怎么理解。
以前,她是不了解柳汝阳,现在她了解,却是经历过血的痛。
乔莫栾眉角微微的挑了一下。“安慰的话,只是将她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龙雪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对不起,是我没想这么多。”
“这不关你的事。”乔莫栾冷凝的眸子寒霜尽染,他在计划着离开,而别人却在谋算他,孩子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感觉得到,那人是冲着他而来,看来那人也误以为孩子是他的,以为用孩子可以威胁到他。
无论是他和龙傲的人,还是欧阳的人,甚至是大哥的人,都找不到孩子的下落,他现在在等,等着那个人主动,谋算这一出,不可能只是为了将他的孩子抱去养,想要养孩子,到处都是孤儿,不一定非要他的。
两个重点怀疑的对象,古夜跟龙绝,可他查到的结果,都不是两人,是他们掩饰得深,还是真不是他们,这谁也不知道。
“莫栾,那些人到底是谁,怎么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龙雪扑进乔莫栾怀中,悲痛的哭了起来。
乔莫栾拍着她的手背,给她无声的安慰,他要是知道是谁,早就将他们给灭了。
无论是谁,只要让他查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人,一定不会。
汝阳泡完澡出来,映入视线内便是这一幕,目光闪了闪,脚步未停,却刻意放慢了步伐。“借过。”
汝阳一出声,猛的将乔莫栾惊醒,想也未想,直接将怀中的龙雪推开,被他这么一推,龙雪脚下几个跄踉,最后还是扭到脚。
“啊!”龙雪跌坐在地上,捂住脚踝,痛得汗水都流了出来。
“小雪。”乔莫栾立刻上前将她给扶起来,关切的问道:“小雪,你没事吧?”
“没事。”龙雪明明痛得皱起眉头,却还是嘴硬的说没事,看得令人心疼不已。“汝阳,你别误会,我跟莫栾没什么。”
汝阳蹙眉,她这么解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看了一眼乔莫栾。“我误会什么了?”
“汝阳......”龙雪陷入尴尬的处境。
“汝阳。”乔莫栾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汝阳,她的话带着刺,扎得人不舒服。“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对小雪。”
“我的口气怎么了?我的孩子生下来,我连看都未看过一眼,就被人给抱走了,你还指望我轻声细语对她说话吗?”汝阳在提到孩子进,眼底还是划过一丝痛意。
“汝阳。”乔莫栾心抽了一下,想放开龙雪,将汝阳搂在怀中,他的手臂一松,龙雪的身子就向下滑,乔莫栾只能搂着龙雪。
“她是你的恩人,可不是我的恩人。”汝阳突然又开口,龙雪看乔莫栾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谁喜欢一个女人觊觎自己的丈夫。
乔莫栾脸色一沉,一股怒意席卷而来,看着汝阳的目光转冷,她怎么能这么说,她是他的妻子,他的恩人,不该也是她的恩人吗?
“你的小雪扭伤了脚,你不带她去找欧阳吗?”汝阳清眸里很是清明,淡然扫了他一眼,迈开步伐,她本原不想打扰两人,可是他们像蹲石像般挡在门口,她不得已才开口,如果可以,她会默不作声的走开。
“莫栾,别怪汝阳,你要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快去追。”龙雪推着乔莫栾,失去乔莫栾的搀扶,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小雪。”乔莫栾将视线从汝阳身上收回来,弯腰将龙雪抱起。“忍着点,我抱你去找欧阳。”
与汝阳擦肩而过时,乔莫栾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看汝阳一眼,抱着龙雪去找欧阳怀寒了。
汝阳目送两人,找欧阳,找欧阳,又不是什么重伤?扭伤就找欧阳,真是大材小同。
心情原本就不美丽的她,此刻更堵心了。
汝阳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没事吃什么醋?现在是吃醋的时候吗?找回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不在房间里,乔莫栾只能亲自给龙雪擦药,擦完药又抱着龙雪回她的房间,回到梅院,他直接冲进他们的房间。
推开房门,并不见汝阳在房间,将整个梅院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找到汝阳的身影,这下他急了。
他派了人保护她,却被她拒绝了,红尘都保护不了她,可见那人多厉害,如果那人真要杀她,谁也保护不了她。
汝阳不喜欢每走一步,都有人监视着,他们说是保护,在她看来就是监视。
“姑爷,奴婢去别处找找。”在梅院找不到,问芙也急了。
三小姐不是跟姑爷在一起吗?怎么突然又不见了,三小姐的身子还没好彻底,加上孩子的事。
乔莫栾转身,朝兰院跑去,汝阳并未去兰院,他又去了大门,侍卫说并没见汝阳出门,乔莫栾松了口气,她没出乔府。
乔莫栾也排除了汝阳被人掳走,她被掳走两次,而这次绝对不是,她只是躲在哪儿独自静去了。
汝阳去了假山,坐在假山后,泡温泉时,她将所以的事想了一遍,没有想通,现在她继续想。
她独自出梅院,也不跟人说一声,并不是想躲乔莫栾,只是想静静。
忽然,一阵清冽悦耳的萧声响起。
汝阳一愣,抬头顺着萧声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个人站在远处,静静的吹着萧,背影有几分寂寞。
萧声高低起落,透着一股安静淡然,透着一股透心凉的悲怆。
这让汝阳有种同病相连的感觉,因为有一种痛,是旁人无法领略。
汝阳想到她可怜的孩子,才刚出生,就未在娘亲身边,下落不明的孩子,会遭遇到什么?
缓缓地闭上双眼,长睫轻轻地颤动着,泪水凝结在睫上,宛如清晨叶子尖上那摇摇欲滴的露珠,晶莹剔透醉人心神。
汝阳沉静在悲痛中,萧声何时停止她都不知,直到眼角传来冰冷的温度,汝阳抬手一摸,看着指尖上的泪水。
哭真的没有用,只会证明她的懦弱。
“遇事就哭,只会证明你的懦弱。”清朗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道身影逼近,在汝阳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擦着她眼角的泪。
“是你。”汝阳睁开双眸,挥开擦着她眼角的指手,这个面具男人就是上次掳她去山洞的男人。
“乔莫栾不值得你托付终身。”面具男子看着被染湿的指腹,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汝阳清眸里流光黯然,冷声问道:“乔莫栾不值得我托付终身,那么请问,谁值得我托付终身?你吗?”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就值得你托付终身。”面具男子看着汝阳,深邃的眸子一片认真,他不会逼她,他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走。
汝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人,跟你走,我还不如跟龙绝走。”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拿掉我脸上的面具。”面具男子淡淡的语气中有着一股令汝阳捉摸不透的东西。
汝阳沉默,她不怀疑他会给她这个权力,仿佛摘下他脸上的面具,就如抛出去的绣球被人接到,突然之间,她有些害怕摘掉他脸上的面具了。
“你觉得龙绝比我更适合托付终身吗?”面具男子问道。
汝阳依旧沉默,并不是在思考他的问题,她的孩子被人抱走,他却跑来跟她说谁更适合她托付终身。
她现在已经是乔莫栾的妻子,若是再想这种问题,那是精神的红杏出墙。
“世人皆知,帝王无情。”面具男子又说道。
“谁说帝王无情了?”汝阳反驳他的话,这么绝对的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有情也皆是虚情假意。”面具男子冷睨了她一眼,显然汝阳的话刺激了他。
“你是谁?”汝阳结束跟他争论帝王有情,还是无情的话题。
“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面具男子看着汝阳,很认真的说道。
谁稀罕他是谁?
“我的孩子,是不是你抱走的?”汝阳问道,他跟乔莫栾有仇,天下人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乔莫栾的,这家伙抱走孩子的可能性很大。
“你觉得我有兴趣帮乔莫栾养大孩子?”面具男子不回答反问,接着又问道:“你的孩子没了,你是不是见人就要问,我的孩子,是不是你抱走的?”
“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汝阳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转身迈步。
其实,龙绝才是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她深知,如果她让乔莫栾带她进宫,乔莫栾一定不会同意,而面具男子,虽只有两面之缘,第一次是他将她掳去山洞,不知为何,她就是笃定,他不会伤自己,到于为何,她也说不清楚,直觉。
还有,他认识真正的柳汝阳,也知道她不是柳汝阳。
“人都走遥了,还这么恋恋不舍的望着,舍不得就将她带走。”乔莫轻突然出现在面具男子身后。
“她不是柳汝阳。”面具男子说道。
“那她是谁?”乔莫轻挖了挖耳朵,这样的话,他都听了很多遍了。
“不知道。”面具男子摇头。
“怎么,心动了?”乔莫轻手搭在面具男子肩上。
“不知道。”面具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心,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了她,不惜涉险来乔府,你就不怕被乔莫栾抓到吗?”乔莫轻蹙眉,心没心动,他会不知道吗?
“他现在有心情抓我吗?”面具男子问道。
乔莫轻默了,的确没有,找孩子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抓他,乔莫轻在想,就算他从乔莫栾眼皮底下走过,也未必会抓他。“我让你来龙国,不是让你来涉险看她。”
面具男子睨了乔莫轻一眼,保证道:“放心,三个孩子,我会带走。”
乔莫轻谨慎的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留一个,带走两个。”
“怎么?又改变计划了?”面具男子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乔莫轻。
“我的计划,不一直都在改变吗?”乔莫轻淡漠的笑了一下,危险又森冷。
“说说看,这次又是为什么?”面具男子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只有龙傲跟欧阳怀寒才知道是三个孩子,就连乔莫栾都不知道。”乔莫轻迈步,望着天空,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所以呢?”面具男子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