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哥儿,你不去学堂念书跑后院来干什么?”沈雪抢先发难,动不了沈薇那个贱丫头,还动不了这个十岁出头的臭小子?
沈珏满脸嘲讽,徐徐迈步进来,冲着上头主位上的老太君行礼,“祖母,孙子给您请安了。好叫祖母知道,今日耿夫子突感不适,学里便提前散了学,可不是孙子又逃课。”
然后才把头转向沈雪,“五姐姐好大的威风,不知这两个丫鬟犯了什么错需要劳烦五姐姐来教训?”
他心中庆幸幸亏今儿提早回来了,不然姐姐院里的这两个丫鬟可就保不住了。他心中无比气愤,姐姐才走多久五姐姐就撺掇着祖母动姐姐院里的人?姐姐在西疆拼命,她们却在后头出妖蛾子,太令人寒心了!
“珏哥儿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这个丫鬟顶撞主子,为了府里的规矩,我也只出手好教训一二了。”沈雪高扬着头道。
“少爷,奴婢没有顶撞主子,是五小姐要茶花,奴婢说这得小姐同意才行,奴婢没有顶撞主子啊!”荷花忍不住嚷道。
“大胆,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沈雪可气坏了,何时连个奴婢都都敢反驳她的话了?“珏哥儿也看到了吧,这样没有规矩的丫鬟还不该打吗?”她美目圆睁,气势汹汹的样子。
沈珏却沉稳异常,“奴婢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主子颠倒黑白?五姐姐你既然占理又何必怕个奴婢说话?”沈珏的眼里都是嘲讽,他这个五姐姐惯是个会强词夺理又嚣张跋扈的,以往没惹到他头上他就当没看到了,可现在她居然敢打姐姐的人的主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珏哥儿你!”沈雪气得胸脯急速起伏,“你为了个奴婢说自个姐姐颠倒黑白,你,你。”她的眼圈迅速红了,好似多伤心似的。
老太君也颇有微词,对着沈珏责怪道:“珏哥儿怎么说话呢,有这么跟自家姐姐说话的吗?快给你姐姐陪个不是。”
沈珏倒是很听话,张嘴就道:“五姐姐莫怪,弟弟是说有的主子颠倒黑白,不是在说你的,你千万不要往自个身上揽啊。”
这还不如不道歉的好呢,沈雪气得俏脸通红,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好似能把沈珏给吃了。
沈珏就像没看见一样,好奇不已地询问:“五姐姐想要茶花这丫头?怎么,五姐姐院里缺人使唤了?怎么不跟大伯母说?五姐姐若是不好意思,弟弟倒是可以代劳。”
沈雪一窒,她能说她只是想要茶花这丫头吗?她能说她就是要趁着沈薇那贱丫头不在把她院里的人弄到自己那去吗?
老太君开口了,“珏哥儿,不过一个小丫头,既然你五姐姐喜欢,给她就是了。薇姐儿作为姐姐的,给妹妹一个丫头不是应该吗?”老太君心中不高兴,不过是个丫头,也值得珏哥儿跑到后院来跟自个姐姐掰扯?
印象中冲动暴躁一点就着的沈珏却沉静地很,垂下的眸子闪过讽刺,“祖母说的对,五姐姐想要姐姐的丫鬟,这不是多大的事,我姐姐大方着呢,她是咱们三房的嫡长女,给妹妹一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我姐姐现在不在府里呀!不问自取是谓盗,弟弟这不是怕五姐姐摊上不好的名声吗?”
沈珏脸上的表情可真诚啦,一副我全都是为你好的样子。
老太君徐徐点头,觉得孙子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便看向沈雪说道:“雪姐儿,要不你等一等?等你姐姐回来再说。”
等她回来自己还要个毛!谁知道那个贱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祈福,祈福,满肚子花花肠子,好似阖府的孙女就她一个人能似的。
“可是祖母,孙女就是看着茶花这丫头可心,就想要这么个丫头。孙女下月就要出门子了,还不能满足孙女这个小小的心愿吗?”沈雪昂着头悲戚无比,两行清泪从她眸子流出。要是沈薇在一定会为她精湛的演技拍掌称赞的。
老太君看到孙女伤心不已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不由又看向沈珏,“珏哥儿你看?要不就把这丫头给你五姐姐吧,你做主和薇姐儿做主不都一样吗?”
沈珏却微微笑,“祖母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孙儿尚未及冠,怎能做得了姐姐的主?五姐姐还是等一等吧。”顿了一下又道:“也打扰祖母多时了,孙儿也该回去做功课了,这两个小丫头孙儿就带走了,荷花茶花还不跟着本少爷走?留这碍眼呢?”
至始至终,沈珏都彬彬有礼小大人的模样,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小霸王?老太君看着那个脊梁挺得直直的身影,眼底闪过晦涩。
“雪姐儿你也看到了,不是祖母不帮你,而是这事你确实不占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吧。”老太君看着低头垂泪的沈雪道。
沈雪咬着唇,眼里闪过不甘心,哽咽着道:“祖母,孙女知道了,孙女就是想要个漂亮的丫鬟,谁知道珏哥儿那么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她还试图继续上眼药,“拂了孙女的面子不要紧,可珏哥儿不该连祖母您的面子都不给呀!”
老太君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心里就不大舒服,脸上便带出怏怏的神色,“祖母老啦,管不动啦!下月你就该出门子了,回去好生绣嫁妆吧。”
沈雪疾步回到自个的屋子里,一抬手把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仍不解气,抬脚使劲跺着,“我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大丫鬟吓得缩在一边,没一个敢上前劝说的。
沈雪发泄过后,怎么都无法甘心。你不是不给吗?我还偏就要把茶花要到手。
“倚翠,去外书房看看爹爹在不在?”沈雪沉着脸吩咐道。
沈珏把荷花和茶花送到风华院,满院的奴才看到两人完好无缺地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沈珏见这两个丫头都吓得不轻,又安慰了一番,“你俩以后少出院子,有什么事情让桃枝去,别怕,姐姐不在我也能护得住你们。”
他现在可不是之前那个没脑子的废物了,姐姐走时把院子交给他照看,那谁也别想动他们姐弟俩的任何东西。谁敢伸手,那就别怨他剁了那爪子。
酉时,当三老爷沈弘轩身边的李管事过来请沈珏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浮上一抹冷笑,心中叹了一口气,以往都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姐姐说得对,他们这个父亲是个完全指望不上的,或者说对他们姐弟来说是指不上的。
“那就走吧!”沈珏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书本,面无表情地朝外走。
李管事看着这个变化巨大的五少爷心底越发没底,只能更加恭敬起来,心里却想:老爷啊老爷,您怎么就尽办糊涂事呢?他在外头听了那么一耳朵都知道是五小姐没理,您怎么还喊五少爷过去问话?
沈弘轩却不这样以为,他看着这个如嫩竹一般立在自个跟前的儿子,心里大感安慰。不打不成器,看看,珏哥儿可不就长进了?早就忘了他差点就把这个儿子打死的事了。
“珏哥儿最近学得怎么样?功课可能跟上?”沈弘轩和颜悦色地问着儿子。
沈珏答得十分简洁,“都会,跟得上,父亲找儿子是为了什么事?”
这也是事实,他发现自从自己沉下心来读书,那些功课其实挺简单的。学堂里的同窗找他闹事,他也大多不予理会。姐姐说的对:你不理会,时间长了他就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不闹你了。有那过分的,他也不会怂,动手收拾呗,只要自己占理,就是夫子也不会说他错了。
沈弘轩本还想再关心儿子几句的,被儿子这么一问,反倒说不下去了。他看着面前这个恭敬站着的儿子,心里总有一股别扭的感觉。儿子听话了,懂规矩了,长进了,他反倒觉得不习惯了。
尤其是珏哥儿喊他的是父亲,不再是爹爹了。沈弘轩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珏哥儿这是在怨他呢。
其实沈弘轩还真是想多了,沈珏才懒得去怨他呢,他每天要学的东西可多啦,哪有怨恨的时间?不过是个不大相干的人,有什么好怨的?
“珏哥儿,听说今儿你跟你五姐姐闹了一场?”沈弘轩堆着笑脸问。
“父亲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五姐姐找您告状了?”沈珏心中嗤笑一声,“说闹倒也谈不上,不过是五姐姐想要四姐姐的丫鬟,我没同意罢了。”
沈珏淡淡地看向他的父亲,心里居然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沈珏这般坦诚,沈弘轩训斥的话倒不好说出口了。他沉吟了一会,才道:“珏哥儿,不过是个丫鬟,雪姐儿想要就给她呗,薇姐儿院子里的人手多,也不缺这一个,亲姐弟何苦闹成这般?”
沈珏闻言目光便是一凛,声音都冷了下来,“就因为我娘的嫁妆多,所以您就任由着刘氏挪用吗?凭什么?我姐姐院里的人再多,也没多花府里半分银子,她凭什么想要就要?多大的脸,她怎么不去跟祖父要呢?只要我在,谁也别想打我姐姐院子的主意,别说人了,就是一花一草都不行。”
沈珏掷地有声,他是真不明白,他父亲跟他祖母的脑回路咋就那么一样呢?想要就给她呗?想得可真够美的!
沈弘轩被儿子这么一质问,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珏哥儿,雪姐儿也是你的姐姐。”兄友弟恭,这孩子怎么就这般牛心左性呢?
沈珏一眼就看穿了他父亲的心思,眼底的嘲讽更盛了,“儿子也没说她不是我姐姐呀,她要不是我的姐姐,我早一巴掌扇过去了。什么人啊,下个月就要出门子了,不老实呆在院子里绣嫁妆,就会想着法子出妖蛾子。”
沈弘轩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一个丫鬟。”至于吗?至于闹得这般难看吗?家和才能万事兴。
“是,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可凭什么给她呀?她算老几?想要丫鬟找大伯母要就是了,主意打到我姐姐院子里,什么意思?不就是看我姐不在吗?她自个院子里的丫鬟她打骂就算了,可休想把手伸到我姐姐的院子里来。”
“父亲,你是不是觉得您这个女儿温柔娴淑,美丽大方啊?您咋就不问问府里的下人五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呢?砸东西,打骂丫鬟,拿钗子往丫鬟身上扎,您女儿可厉害着呢,用不着您巴巴为她出头。”
沈珏才不管眼前这人是他父亲呢,你不让我高兴,那你也别想痛快。
“珏哥儿!”沈弘轩大喝一声,脸上满是沉痛,“你,你怎么能如此诋毁自家姐姐呢?”这个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偏激?
沈珏轻笑一声,“诋毁?哈哈,在父亲眼里儿子就是这样的人?”其实沈珏心里也很难过,毕竟这是他的父亲,他喊了十多年爹爹的父亲,曾经他那么渴望他的关注和疼爱,可现在跳出了圈子站在局外他才发现姐姐是对的,他的父亲就是个眼瞎的,还是个善于自我蒙蔽的。
“不信您现在就去五姐姐屋里瞧瞧,她屋里肯定才换了新摆件。您再看看她身边的倚红倚翠,看看她们身上的伤。”
沈弘轩看着儿子的目光越来越不敢置信,“珏哥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尖酸刻薄,哪里还有世家公子的模样?
沈珏却大方迎上父亲的目光,“我这样不好吗?乐学上进不惹是生非,比以前那个只会动拳头被养废的蠢物好多了吧?现在哪个不夸我是浪子回头?父亲,这还得多谢谢您的教诲呢。”若是没有您的板子打醒了我,现在我指不定还浑浑噩噩呢。
“珏哥儿,你怨恨为父!”天知道沈弘轩说出这句话是多么艰难,他的眼底闪着莫名的光芒,极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谈不上,儿子怎么会怨恨父亲呢?”只是不在意了罢了,沈珏在心里补上这句,“儿子只想告诉您,茶花这个丫鬟我是不会同意给五姐姐的,您告诉她消停点吧,马上就是泼出去的水了,也想想自个那婚事是怎么来的,别再来招惹我们姐弟,到时没脸的还不定是谁呢。”
见父亲还要再说话,沈珏把眼一眯,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压低了声音道:“父亲,知道我姐姐在哪吗?儿子可告诉您了,她压根就不在大觉寺,她在西疆边城,祖父亲自传话让她去的,阖府的男丁还地抵不上一个姑娘家得用,您不觉得丢人吗?她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府里还有人想算计她的院子,很光彩吗?哦还有,这事可不要说出去,否则您信不信祖父能打断您的腿?”
看着父亲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沈珏心里可爽啦!“父亲,您歇着吧,儿子就告退了。”
看着儿子慢慢出去的背影,沈弘轩伸出手想要喊他,却觉得喉咙被塞了什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半晌,他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脸上似悲似惊,嘴里发出似笑似泣的声音。
薇姐儿在西疆战场!还是父亲点名让她去的!这两个消息炸得他都回不过神来,此刻他脑子中一片空白,心里五味参杂。
西疆的大战终于来临了。
尘土飞扬,战马嘶鸣,旌旗招展。
西凉军来势汹汹,号称十万大军,势要把边城攻下。
沈薇站在城头,她也弄不清楚西凉大军到底有多少人,只看到他们如黑云一般朝着边城滚滚而来。即便徐佑安慰她西凉大军顶多有五万人,她的心还是不由沉了下去。
只要有战争,就会死人,哪怕之前做了无数的准备,仍是免不了死人。现在还站在她身边说笑的人,可能这场战争之后就会不在了。
这就是沈薇痛恨战争的最大原因,她不喜欢死人,她希望边城所有的军民都好好地活着。可是战争,万恶的战争——沈薇握紧拳头,眼底一片冰冷。
沈侯爷也上了城头,他双目如电,如一棵挺拔的不老松。他望着轰轰而来的西凉大军,心中一片沉静。之前他就得了消息,此次西凉大军攻城不是大王子李元鹏做主帅,本以为有诈,现在看到西凉大军的队形,倒是能确定了七分,但他谨慎惯了,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大公子,刀枪无眼,你还是回侯府吧。”沈侯爷再次劝道,即便他知道这个站在自个孙女身边的年轻人会武功,但他仍是希望他回侯府,一会西凉大军攻起城来谁知道会不会有误伤?圣上哪里不好交代啊!
“侯爷放心,有小四在,我不会有事的。”徐佑再一次说道。
包括沈薇,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嘴角都抽了抽,尤其是沈侯爷,谁管你有没有事,老夫怕你拖累了小四好吗?
西凉大军近了,更近了!在马上就要进入射程的时候他们反倒停了下来,架起投石机就准备轰城。
沈薇气坏了,她还想用弓箭手杀一阵子的呢。哼,只有你们有投石机吗?老子这边也有,老子这边保管比你们的高级,老子居高临下,可比你们方便多了。
西凉的投石机才将将架好,大雍的投石机就已经发射了出去,投出去的可不是大石头,而是一个个火球。这是沈薇带人新琢磨出来的点子:在大石头上裹上破布烂棉花什么的,再在上面浇上火油。
冬天,天干物燥,火球落入西凉大军中,顿时火烧一片,没被砸死的,也得被火烧死。西凉大军顿时慌作一团,拼命地灭火,惨叫声不是传来。
城头上大雍将士们看到了,齐齐哈哈大笑。首战告捷怎能不令人振奋呢?
“快,快,多给西凉狗喂几颗火球,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王大川的大嗓门喊道。
城头上的火球一个个朝西凉大军抛去,更多的西凉兵身上着了火,“退,退,快退!”西凉将领一见情况不好立刻发出命令。
城头上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西凉狗退喽,西凉狗害怕喽。”
这可把西凉大军中的二王子给气坏了,“不许退,冲过去,给我冲过去!”就那么几架投石机能顶什么用?他们人多,就不信冲不过去?
西凉将军心中不愿,却又无法违抗二王子的命令,只好指挥大军继续往前冲。
大雍这边的火球到底有限,阻拦了西凉大军一阵子,到底还是有不少西凉兵冲过了封锁线,抬着云梯朝城下而来。
弓箭手终于派上了用场,密集如雨般的箭羽朝着西凉兵飞去,每人射五枝箭,射完立刻换人。一轮之后城下的西凉兵又是死伤了一批。
此时,西凉的投石机已经架好,也有部分西凉兵已经摸到了城门,城头上的边军也开始有了死伤,这场残酷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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