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悠悠地透过窗户洒向房间。
“爹素来极有分寸,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顾瑾汐面色苍白,抬手轻轻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道,“我想爹或许只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毕竟顾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就算曾经在顾国公府是他也曾突然消失个两三日的,都已经习惯成自然,这也是为什么苏怡没有怀疑的原因之一。
顾子骞薄唇微微抿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听闻以前顾淮跟那个人的关系很好。”身着一袭月牙色锦服华袍,端坐轮椅之上;连日来的焦心忧虑,原本就清秀的脸显得越发单瘦,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榻不远处可却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静若处子,点尘不惊。那突如其来的话,空渺浩远,又好似透着无尽的清幽,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惑色。
“是不错。”顾子骞转头瞧着谢逸,眉头紧皱,连语气都染上几分疑惑,“难道有什么问题?”
顾淮跟那个人的关系,虽然不是说人尽皆知,但知道的人也不算少;至少胆敢跟那个人在御书房堂而皇之的大吵大闹之后还能完整的走出皇宫的人,只有顾淮这么一个。高处不胜寒,有时候其实他们心中比谁都要明白,在那个人心目中,或许曾经真的将顾淮当成过朋友,当成过兄弟,但终究只是走了那么一段路之后就分道扬镳的路人;这些年对顾淮的放纵,其实何尝又不是一种利用,说来说去,棋子罢了。
瞧着这样的顾子骞和谢逸,顾瑾汐薄唇微微抿了抿,转头看向半夏,“你仔细想想,我爹还说了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这……”半夏闻言眉宇微微颦蹙着,似乎有着片刻的迟疑。不过很快,她两眼发亮看向顾瑾汐,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对了,老爷在走的时候好像特地嘱咐了我不让我告诉您们的。小姐,我……”
“……”房间中的其他三个人闻言,顿时都有些挫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顾瑾汐有些无力地罢了罢手,语气颓然。
“时辰不早了,小姐您想吃点什么奴婢亲自去做。”半夏低着头,心里也有一些忐忑,难道老爷出事了?可三少爷不是说老爷有事出门了么,还有那天老爷真的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瞧着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顾瑾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淡淡道,“你别乱想,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想吃你做的嫩豆腐了。”说着转头凝着顾子骞和谢逸,“他们今天中午留在浅阁用膳,你亲自去厨房看看,别让旁人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半夏单纯,对顾瑾汐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奉为圣旨般。
眼睁睁的瞧着刚才还愁眉苦脸,忐忑不安的小丫鬟立刻就眉开眼笑,好似蝴蝶般翩然离开;顾子骞转头朝着床上的小人儿竖起了大拇指,这转移话题的能力那可真不是盖的。
“好了言归正传。”顾瑾汐有些没好气地瞪了顾子骞一眼,“看来昨天晚上爹应该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她的语气有些沉凝,面色也泛着微微的苍白色。
原本心里还有些侥幸的顾子骞,心顿时也悬到了嗓子眼儿上,喉头滑动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昨天夜里,他们所说的虽然只是猜测,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会被顾淮听到,其实很多事情,关于顾家、关于谢家都是他们兄妹自己在处理的。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问题?”顾瑾汐想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谢逸,眉宇颦蹙,眼神灼灼。
谢逸抬起眼皮凝着顾瑾汐,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微勾,笑意清浅,“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嗯哼。”顾瑾汐眉梢浅扬,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不仅是她,旁边的顾子骞同样眉宇颦蹙,盯着谢逸眼神灼灼。到底是谢逸,不管是年纪还是阅历都比他们要来得丰富得多,想得自然也比他们要来得更为全面些。
谢逸低下头,嘴角浅淡的笑意未褪,只是眸间却不自觉地浮上了一抹凝重,“我还记得当初汐儿跟七皇子秦襄退婚的时候,顾淮曾经跟那个人在御书房大吵大闹,险些大打出手,这才成公地解除了婚约。”虽然后来,皇帝转眼又将顾瑾汐赐婚给了睿王,不过顾淮跟那个人在御书房大吵大闹的事情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有什么问题?”顾瑾汐不解。
“……”顾子骞颦眉蹙頞,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灼灼的眼神却已经饱含了全部的意味。
“问题?问题就在这儿。”谢逸嘴角微勾,笑意凉薄,看着顾瑾汐,“顾淮素来重情重义,一直以来都将那个人当成是朋友,这一点你们不否认吧?”
顾瑾汐和顾子骞自然没有反对,毕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逸转头视线在顾瑾汐和顾子骞身上不断地扫视着,最后轻笑一声低下头略微忖度组织了下语言,接着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从谢府回来之后,汐儿昏迷之前,你们发现了顾子齐体内的毒性扩散,可是?”
“嗯。”顾瑾汐面色顿时沉重了
顾瑾汐面色顿时沉重了下来,点了点头,眉宇始终紧紧地颦蹙着,转头和顾子骞对视一眼,谢逸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他们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傻了。
顾子骞沉沉地叹了口气,“可就算他进了宫,也该回来了。”
“听说昨夜皇宫里发现了一名刺客。”谢逸低下头,仍旧面无表情,语气不咸不淡,只是再顾子骞和顾瑾汐兄妹暴走之前,又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已经被活捉了。”
顾瑾汐闻言,苍白的面色顿时涨得潮红,“什么?这,不会的。”她不断地摇头,纵然一直以来有些事情她始终认为是顾淮一厢情愿,但这些年那个人对顾淮的容忍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就算顾淮夜闯皇宫也不会被当做刺客才是,更何况顾淮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不会再明知道那个人忌惮他们的情况之下还送上门去。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顾子骞也有些艰难地开口,看向谢逸,眼底带着浓浓的探寻,显然他跟顾瑾汐的想法是一样的,虽然很多时候对顾淮的行事作风并不认同,但总体上对他还是非常儒慕的。
“我也只是听手下的人说起,并没有想到会是顾淮,所以……”谢逸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下,看着已经着急上火的兄妹两人,低下头淡淡地补充道,“不过那个人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
顾瑾汐闻言闭上眼深吸口气,转头和顾子骞四目相对,只有他们自己明白那天黄昏时他们在屋子里说了什么,虽然是在内间,换了旁人未必能听得明白,但那个人是顾淮,以他的能力想要听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顾淮的确素来重情重义,在知道皇帝暗中指使照顾顾子齐的太医在顾子齐身上动了手脚导致顾子齐体内的毒性扩散之后,的确很有可能跑去找那个人。不仅仅是顾淮,甚至连他们都想去质问。如果是以往,他们倒是不担心那个人对顾淮如何,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摆在那里,纵然那个人再想对顾家动手,也要顾着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谢家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地惹恼了那个人,顾家和谢家在那个人眼中怕是没有什么区别。
“那……可还有其他消息?”顾子骞深凝片刻转头看向谢逸。
谢逸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尽力想要在那个人身边安插人手,但帝王身边,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他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安插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位置,知道的消息自然有限。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顾瑾汐低下头,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这才接着道,“如果爹真的落到了那个人的手上,他也不会轻易对爹动手的。更何况如今凉都局势混乱,那个人招惹的仇敌可不少,不一定就是爹,在事情没有彻底的定论之前,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逸薄唇微微抿着,“汐儿说得对,如果顾淮真的落入那个人的手中,以他的个性应该忍不了几日。”秦氏皇族觊觎元帝宝藏已久,如果真的是抓了顾淮怕也会暗中找他们,以顾淮为要挟,要他们交出元帝宝藏的钥匙。既然爹都已经说了,打开元帝宝藏真正的钥匙再元帝女儿的身上,那所谓的钥匙残片,或许同样重要但就算真的给了那个人也无妨的,只是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便越是不容易被珍惜。更何况,正如顾瑾汐所说的,那个刺客并非就一定真的是顾淮。
“嗯。”顾子骞点点头,只是面色沉凝,很明显没有将谢逸和顾瑾汐的话给听进去。
“现在谢府和蘅芜苑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谢逸低下头,薄唇微微抿着,“士农工商,虽然世人都有此偏见,但身在此位,你当比谁都要明白,有些东西,即使是皇家也免不了俗套。”所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氏皇族之所以一直执念的元帝宝藏,为的也不过是个财字。
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顾子骞,蘅芜商会声名在外,可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的了解过蘅芜商会的实力;越是现在这种时候,他就也需要冷静自恃。蘅芜商会虽然不如南宫商队,司徒皇商,但如果真的要说起来,蘅芜商会的影响却是更大牵连也更广,当初顾子骞能够想到韬光养晦,将蘅芜商会大部分隐藏地下,现在也应该想得明白。
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了解到些许关于蘅芜商会的内幕,怕也会认为,蘅芜商会之所以会成为三大商会之一,不过是因为南宫和司徒两族看在顾国公府的份上谦让罢了。其实后来想想,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商场如战场又哪有什么谦让之说。
顾子骞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深凝着谢逸,“昨夜皇宫里抓到的那个刺客真的不是爹?”因为了解谢逸所以才不放心,如果真的不是,那谢逸为什么要说出来?
“看来还是我的错了。”谢逸低下头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自嘲,“是与不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真的不知道。”不过,陡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顾瑾汐,“听说最近夏凉使队有异动,昨儿夜里茜月公主更是与那个人秉烛长谈了许久,汐儿跟楚家主的关系素来不错,倒是可以去打听打听。”
“……”楚凌阳,其实如果可以,顾瑾汐真的不想再去找他
想再去找他。
“咚,咚咚。”
就在屋内的三个人陷入沉默,整个房间的气愤都开始僵硬沉凝的时候,门外猛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房门推开,半夏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三少爷,谢公子,刚才杜管家派人来说,老爷已经回来了,让您们不用担心。”
“此话当真?”顾子骞猛的起身,神色激动。
“是真的。”半夏连连点头。
顾瑾汐闻言也终于是大松了口气,看着半夏,脸上终于浮上了几许发自内心的笑意,“行了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时辰不早,午膳可都准备好了?”
“……厨房那边还在准备,奴婢接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半夏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顾瑾汐恭谨地行了个礼之后这才道。
“行了,就知道贫嘴。”顾瑾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抬手拢着干瘪的小腹,“好久没有好好的吃过饭,还真的是有些饿了。”说着,眼神幽怨地看向半夏。
半夏见状,立刻就着急了,“那小姐您等着,奴婢立刻去厨房准备。”
“你这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半夏那丫头。”顾子骞没好气地点了下顾瑾汐的鼻头,看着半夏离开的背影,心里其实也是羡慕的,那个丫头可是真的将顾瑾汐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一半,昨天顾瑾汐晕倒之后,她又气又急,可最后却是守在床前彻夜;自己都还有打盹的时候,可她却那般的精神,甚至跪在地上不断地朝神明祈祷。
说起半夏,顾瑾汐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三分,“其实跟着我,倒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她身上牵连的事情太多,那个人对谢家、对顾家的忌惮;都注定了她不得安生。
“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似是想到什么,顾子骞抬手轻轻地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你看看你,都快变成个小老太婆了。”
顾瑾汐没好气地瞪了顾子骞一眼,“你才老呢!”
“是,是,是,我们家宝贝妹妹那可是最年轻了。”顾子骞语气透着几分无可奈何可眼底却慢慢的尽是宠溺,“不过既然爹回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顾瑾汐点点头,“是该过去看看,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如果伤口迸裂那可就麻烦了。不过,还是晚点儿吧。”
“也是。”顾子骞点点头,以苏怡的脾气,顾淮回来定然是需要好好的哄上一番的,他们现在过去,那可就是有些不识趣了。
顿时三个人的心都稍微放下来了些,屋内的气氛也渐渐回暖。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今天你过来,怕不是单纯的只是过来看看我吧,刚才你们再说什么?”双手捧着茶杯,两个人投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虽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差了些,不过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哥体内的毒性扩散而什么也不做的,虽然时间只有七天。
“没什么。”顾子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可别骗我。”顾瑾汐眉梢浅扬,眼底透着几分惬意的味道,转头凝着谢逸,神色悠悠,“上次在闲逸居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顾子骞闻言,伸出去的手顿时僵硬了下,“你这丫头……”
“算了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谢逸的脸上同样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深深地凝着顾瑾汐,神色非常的认真,眼神深邃,“其实汐儿,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别人家的女孩如同她这般年纪的时候,都是养在深闺,绣花识字;谁跟她一样,小小年纪就好似饱经沧桑,看透世事般。
顾瑾汐闻言,斜睨了谢逸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神采,“想知道啊?哼,偏不告诉你!”可纵然脸上表现得再天真,再傲娇,可内心的苦涩和酸楚却只有她自己明白。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谢逸和顾子骞眼中单纯天真,不食人间烟火的闺阁小姐么;将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以为自己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同样的对她。
可是到了最后,她却为了自己的天真和单纯付出了诺大的代价,顾苏两家一百三十余口人命,自己所有的亲人一个个全都死在自己的前面,甚至自己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甚至……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白皙纤细的皓腕,曾经连这双手也在别人的算计下,失去了力量。
“呵呵。”感受到顾瑾汐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那浓郁到了极致的悲伤,谢逸低下头,眉宇间陡然浮上来一股莫名的深思,只是却轻轻地笑着,“咱们谢家的女儿,理当如此!”
顾瑾汐闻言,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谁是你们谢家的女儿,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哼!”
“丫头就知道口是心非。”谢逸轻轻的笑着,云淡风轻地戳穿顾瑾汐的伪装。
如果真的不在乎,当初就不会那样帮助谢家;陆氏和谢安的假死,如果没有她提供的假死药根本就没有办法顺利的进行,还有后面,明知道那个人对她的忌惮,对药家的觊觎,可是却仍旧选择站出来。
顾瑾汐没好气地瘪瘪嘴,“那是本小姐还没有折腾够呢,要是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本小姐的债要找谁要去?”
“呵呵,汐儿想要什么只要小舅舅有的,都给你如何?”谢逸淡淡地笑着。
“呸。”顾瑾汐没好气地轻啐了
气地轻啐了一口。
谢逸也不在意,脸上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其实想想,有些事情其实早有预兆。当初在江家的花宴上,看到这丫头被仍出凉亭,素来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出手救下了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亲情吧;后来,顾瑾汐以极快的手速给他推穴过位,的确是缓解了他的痛苦,虽然明知道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引起自己的注意,虽然明明自己生平最讨厌这样的小心眼小算计,可是对那个俏皮的小丫头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优雅从容。甚至连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哼,笑,笑什么笑,别以为转移话题就够了,本小姐的记性可好着呢!”顾瑾汐昂着下巴撅着嘴,“说吧,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
谢逸闻言,眼皮轻抬和顾子骞对视一眼,眼底透着一抹浓浓的无奈,“你这丫头,管这么多事情就不觉得累吗?”
“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其实真的让哥哥觉得很挫败。”顾子骞轻轻地将顾瑾汐揽入怀中,语气透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
谢逸看着侧身坐在床沿上的顾子骞,又看了看清灵绝美却透着稚嫩的顾瑾汐,分明只是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可是却过早的懂得了后宅阴私,过早的被卷入了成人的世界,所谓的阴谋算计,所谓的全力纷争。大人世界的利欲熏心,其实很多时候孩子们看得比谁都要明白。
谁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都羡慕那些出生权贵,身来就享受荣华富贵的门庭,可又有谁知道,他们有多羡慕寻常百姓家的生活。
顾瑾汐低下头,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心底却是浓浓的苦涩。她该怎么告诉他们,前世的顾苏两家是这样的结局;她又要这样诉说,曾经的她天真单纯被人玩弄鼓掌却不自知,最后害人害己;她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在这副看似稚嫩的身子里,装着的是饱经沧桑的灵魂。
“关我何事?”顾瑾汐抬起头,眼底的黯然褪尽,只剩下淡淡的深邃。
“你呀!”谢逸深吸口气,只要顾淮没事,其他的事情倒也还好,“蘅芜商会已经彻底将元帝宝藏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这两日不断有江湖人士涌入凉都,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们最好少出门。”
江湖和朝廷素来对立,连带着那些人对这些达官贵胄都非常的厌恶,如果真的招惹到了他们,到时候势必会引起骚动混乱。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涌入凉都?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顾子骞低下头,眉头紧皱,“我手底下好多人都还没有来得及派出去,可元帝宝藏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谢逸双眸半眯,“看来咱们还真是小看了那些传承千年的家族。”
“你的意思是?”顾瑾汐眉宇微微颦蹙着。
“如果真的是他们倒是无妨。”谢逸淡淡的笑着,嘴角斜勾,“左右咱们的目的是达到了。”只要元帝宝藏的消息传扬出去,那个人定然寝食难安,到时候,哼。
顾瑾汐薄唇轻抿,“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制造一个元帝宝藏将那个人给引过去,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我们自然明白。”顾子骞接过话头,轻轻地拍了拍顾瑾汐的肩膀,“那个人当初能够在夺嫡之战中赢得胜利最终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傻的。”
“所以呢?”顾瑾汐不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的来来回回,最后落在谢逸的身上,“你们现在已经想好了?”
谢逸点点头,看着顾瑾汐眼神澄澈晶亮,“嗯。”
“说说?”顾瑾汐眉梢浅扬,眼尾轻挑,双手捧着茶杯轻轻地呷了口茶,眸底似乎还透着几分沉凝;元帝宝藏非同小可,如果他们造假技术不过关,那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这一点顾瑾汐明白,谢逸和顾子骞自然也能想到。
“元帝宝藏之所以会引得这么多人的觊觎,因为那一大笔财富,更因为其中的长生不老药。”谢逸的语气淡淡,抬眸看着顾瑾汐眼神灼灼,“而这世上为众人所知道的长生者唯有一人。”
不用说,顾瑾汐都明白他说的是谁,传说中隐居丹青山,有一百六十高龄的普济大师。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了抿,眉宇微微颦蹙着看着谢逸,“所以你想将那些人都引到丹青山去?可是谁都不傻,那个人未必会上当。当初秦氏皇族为什么会在丹青山建立皇家别院,想必你比谁都要明白。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想要让他们上当怕是很难。”
“并不!”谢逸抬眸深凝着顾瑾汐,眼神灼灼透着几分教诲又好似带着几分祥和的味道,“汐儿你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皇族都必定会有子孙前往丹青山皇家别院住上一段日子?”
顾瑾汐不解,薄唇紧抿,“为什么?”
“丹青山山脉绵延,最高处更是高耸入云,秦氏皇族的人这些年打着求问普济大师的名号,私底下做的什么,谁知道?”谢逸淡淡一笑,语气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更何况那普济大师已经一百六十高龄,如果是普通人真的能够活得这么久吗?”
瞧着顾瑾汐那越发紧皱的眉头,顾子骞有些不忍,开口解释道,“恐怕秦氏皇
恐怕秦氏皇族的人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普济大师,也是为了元帝宝藏。毕竟,以普济大师的年龄看来,他可是这普天之下最有可能是守护八将之后的人了。”
“……”顾瑾汐闻言,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普济大师她是见过的,如同传闻般的方外高人,所住之处不过最平常的草庐佛堂。闭上眼,似乎还能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茶香袅袅,南音渺渺,合着悠长浩远的梵音。身着明黄袈裟的老者,虽然发须皆白,可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却带着看透世事的洞明,眉目温和,嗓音沉朗,张口闭口皆是佛偈;那样的一位世外高人,就连道场所在之地的空气都好似透着无尽的禅意,他真的会是守护八将之后?
如果真的如同他们猜测般,普济大师隐居丹青山并未为了寻找什么所谓的有缘人而是为了守护元帝宝藏,努力地回响着当时所见到的地方,木屋草房,蒲团暗香,光是想着,顾瑾汐就不由得低下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顾子骞瞧着这样的顾瑾汐,原本就皱紧的眉头此刻显得越发的紧了,“妹妹,你……”
“就算普济大师真的如你们所言一般是守护八将之后,那丹青山别院也不可能是元帝宝藏所在之地。”顾瑾汐垂眸凝着自己腕儿间怎么都取不下来的清净琉璃珠,光是轻轻抚着,就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凉意,但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对于顾瑾汐的话,谢逸和顾子骞都没有意外,虽然顾瑾汐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般直言不讳,但他们其实早就明白,当初顾瑾汐被柳曼婷推下悬崖之后被普济大师所救的事实。
谢逸低下头,淡淡的笑着,“元帝宝藏到底在哪里我们并不在乎,但只要有普济大师在就足够了。”有了这个由头,不怕秦氏皇族的人不上当。
“……”顾瑾汐闻言,眉宇微微颦蹙着,“那你们可设计好机关了?元帝宝藏,想要得到可不能没有一点儿难度。”
顾子骞闻言点了点头,“在丹青山上一处墓穴,不知道是哪一任帝王留下的,我们已经进去看过了,保存非常完整,金碧辉煌,恢弘大气,应该能够糊弄过去。咱们只需要涉及一下机关,到时候务必将那个人留在那里就行。”
“如果那个人不亲自去呢?”顾瑾汐有些担忧。
“要知道涉及到长生不老药,那个人不会假于他人之手的。”对这一点谢逸非常的自信,人性都是自私的。
顾瑾汐眉宇始终微微颦蹙着,开口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是半夏却已经带着人布置好了午膳,眼瞧着日上中天,自己的肚子也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一行三人非常默契地闭了嘴;半夏搀扶着顾瑾汐,顾子骞推着谢逸的轮椅。
“好久没有尝到过半夏的手艺了,这嫩豆腐果然不错。”顾子骞可是非常不客气的。
半夏低着头,没好气地瞪了顾子骞一眼,给顾瑾汐盛了一碗汤,“小姐您已经好久没有进食了,先用点汤,也不要吃得太多了。”
“行了,管家婆。”顾瑾汐只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转头瞧着侯在门边以半夏、青黛为首的四个丫鬟,淡淡道,“好了,你们都不用在这里服侍,都下去吧。”
“是!”
谢逸脸上的笑意始终未褪,看着半夏和青黛离开的方向。
“我瞧着半夏对杨帆有些特别,不过杨帆跟在秦睿身边,我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定然都不简单,你们觉得呢?”顾瑾汐咬着筷子,“等顾家、谢家的事情都了了,我想给她们两个都找个人家。”毕竟她们的年纪都不小了。
顾子骞转头看着顾瑾汐,“那妹妹你呢?真的注定了是秦睿吗?”如果自己的妹妹认定了秦睿,那半夏看中杨帆也是极好的,这个丫头将顾瑾汐当成自己的命根子,换了旁人怕是她也不会应的,倒是杨帆嫁过去还能照顾顾瑾汐,他们也能放心些。
“我跟秦睿,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顾瑾汐嘴角微微勾着低下头,调羹搅拌着碗里的汤,视线在顾子骞和谢逸身上不断的扫来扫去,“其实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是不知道,如果秦睿真的想要那个位置,我并不反对。”
至少秦睿上位,不会刻意针对他们顾谢两家;以他的能力和手段,足以将整个西楚打理得仅仅有条,只是前生她已经看清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是不可能进宫为后,更不可能甘愿成为笼中鸟的。
谢逸低下头,吃饭的手顿时僵硬了下,放下筷子抬起头,“那汐儿你的意思是……”
“秦睿对我或许是有几分真感情,但这感情有多少不好说。”前世今生两世为人,说起感情,顾瑾汐落落大方,并没有其他闺阁女子的矫揉造作;她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清浅的笑意,“那个位置太诱人,我自认没有让他为了我废弃后宫的能力,所以我会选择退出。”
听着她这样说,顾子骞和谢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原以为,就算顾瑾汐平日里表现得再成熟,再沉稳,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没有理智的,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半点儿由不得人。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瑾汐低下头,“你们也别把我看得太高,我只是纯粹不想让自己以后后悔罢了。自古宫闱便是女子的坟墓,那里的阴谋算计,不比其他地方来的少。与其将自己禁锢,不如放手还自己自由,如此,大家都好,不是吗?”说完,刚喝了两口汤,可看着仍旧深凝着她的两个人,顾瑾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放下调羹,非常认真地看着两个人,“我是人,不是神,只是我比旁人要理智,我明白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受到最少的伤害,怎么样才能对自己更有利而已。如果真的得不到一心一意的感情,那……我宁愿不要。”
“……”顾子骞闻言,心不禁被震撼了,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叫嚣着自己的宝贝妹妹一定要是最好的,但是却从来不认为这个天下的男人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对苏怡专情入顾淮,后宅不也有三五个妾室吗?
谢逸同样震惊,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他们谢家,历代祖训如此,就真的没有发现凉都其他的男子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好了快吃饭吧,说这些做什么,待我及笄还有三年,谁知道到时候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顾瑾汐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低下头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