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宁静的秋阳,灿若云霞,也只是倏忽而去。
丽明轩外面的各色菊花展开了最耀眼的身姿,沈苾芃拿着细白沙撒在了澄心堂笺纸上,细沙吸墨,墨迹可以早一点儿干透。
沈苾芃发髻上的银杏花簪子在秋阳下微微颤动,一朵朵银质的小小银杏花渐次垂下,重重叠叠,簇在一起,成了一朵酒盅大小的银杏花样。
除了这簪子,再没有其他的装饰,一身白衣胜雪,似乎素净了些。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缅怀什么或者是期盼什么。
楚大师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每天在密室中为君謇解毒,她不得不留在丽明轩中守候。好在梅红那日被君骞吓过一回,最近很是沉寂,这沉寂又让她略感不妙。
欧阳云阔已经离开五天,他一如既往的寻求一分洒脱和自然,但是这一次不同了。大哥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府中日益多事,陈妈妈外出的机会很少,自然打探不到什么。
最关键的是君骞,这几日府中二爷的手下突然多了起来,宁静如半月汀也会被这些人所沾染。君骞一定是在找那个让他有些坐立不安的谜底。却不知谜底往往就在他最容易忽视的所在。
沈苾芃将最几日的画作一一整理,轻轻捻起一幅临石兰花图,此刻却学不来兰花的静谧。
“欧阳公子?”轩阁外传来郁夏欣喜的声音。
掀开了帘子,君謇的长随平安将欧阳云阔请了进来,随后识趣地躲在外面。世子爷这两日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平日里贴心的人自是明白这处关节。欧阳云阔已被他们当做救命的恩人,丽明轩自是对他毫无保留的敞开着。
沈苾芃猛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欧阳公子?”
欧阳云阔着一身靛蓝色布袍,乌黑色的发髻上插了支黄杨木簪子,剑眉星目间具是沉稳气度。
“姨少奶奶安坐,”他显得风尘仆仆。
沈苾芃端了一杯**茶,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悬而未决的心思似乎平稳了许多。
“沈大人暂且无事了,”欧阳云阔抿了一口茶。
沈苾芃一脸欣喜,眼眸中染出水意,重重喘了口气。
“姨少奶奶放心吧!圣上的气消了一半儿,仅仅是贬官郴州,降了品级而已。我已经修书临安,沈夫人不日将赶至临安随行。”
“真是……太好了……”沈苾芃原本只想能留父亲一条性命,如今来看竟然还是做官,其实她更希望父亲能致仕回临安颐养天年。
一日在官场,便有那一日的纷乱,像父亲那样清高的人确实不适合为官。
“妾身多谢公子的搭救之恩,”沈苾芃站了起来说着便要拜下去。
欧阳云阔忙扶住,尴尬的笑道:“沈姑娘折杀我了,在下虽然是一介布衣狂徒,但是还不至于无耻到邀功的地步。”
沈苾芃猛地抬起头诧异的看了过去,难不成期间还有周折?
“你若是要感谢,还真要谢谢君二爷,”欧阳云阔面带深意看了过来。
“他?……”沈苾芃一时间有些失神。
“君二爷请沈公子在聚客楼吃饭,当晚沈公子便找到了我,君二爷可谓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什么样的绝妙法子?”沈苾芃有些恍惚,感觉到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君二爷没有必要也有那个义务帮她啊?
“沈大人至此都是拜陈阁老所赐,陈阁老诋毁沈大人的借口便是结党营私,搅乱朝纲。”
“血口喷人,”沈苾芃眼眸中露出一丝狠绝,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也尝尝遭人陷害的感觉。
欧阳云阔继续道:“君二爷说若是沈公子此时再去拜会朝中官员替沈大人说话,沈大人便真的没命了。”
沈苾芃脸色微变,垂眸不语。
“他建议沈公子各处寻人,第二日人人去参沈大人一本,最好是恳请圣上杀无赦。”
“好计策!”沈苾芃脱口而出,猛地捂着唇,要参本对父亲杀无赦,她如此一说太不孝顺了。
欧阳云阔眼眸间露出一抹笑容,这个丫头有时候却也有趣的很,随后道:“沈公子大惊失色忙找我相商,虽然当时疑虑重重,但这真的是一条好计策。若是人人都去参一本,顺着陈阁老的意思让沈大人万劫不复,反而救了他。这大概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沈苾芃点了点头:“当今圣上如此英明,这样一来谁结党营私,谁扰乱朝堂自是分明。大家一忽儿上的顺着陈阁老的意思,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陈阁老而不是我的父亲了。”
“哼哼,君二爷果真人中龙凤,一条小计,形势高下立判,连我都要佩服几分。索性我们也不能却了二爷的好意,我同沈公子分头走动,坊间乡下具是对陈阁老的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陈阁老的声势这几日可谓盛极。”
沈苾芃轻笑:“盛极必衰,想来今后几日他的日子也决不会好过。”
“是啊……”欧阳云阔疲惫的靠在了椅背上,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出来,只因为不想让她担心,有时候了解太多反而是一个祸患。
呯!轩阁的门顿开。
“绿罗?郁夏?”沈苾芃猛地站了起来,这两个丫头在做什么,难不成外面又有人来了?可是为什么她们不禀报一声?
梅红艳丽的衣角闪了进来,随后是安阳公主脸带嘲讽的幸灾乐祸。
“你们……”沈苾芃刚要说什么,却瞥见她们身后走了进来的安惠夫人,心头一惊,不好!
欧阳云阔缓缓从座椅中站了起来,冲安惠夫人微微施礼。
安惠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冷哼道:“将这一对儿奸夫淫妇抓起来!”
欧阳云阔猛地抬头,冷冷直视着安惠夫人:“夫人何出此言?”
梅红凑了过来轻笑道:“欧阳公子别装了,妾身每天都能看到你与沈氏在这里私会,只是你们也太狂妄了一些吧?”
沈苾芃冷笑道:“梅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私会了?还是每天?何必这么血口喷人?”
“呵呵……”安阳郡主绕着沈苾芃缓缓转了一圈,“哪只眼睛?呵!今日可不就看到了?我大哥呢?”
沈苾芃的手紧紧攥着娇红帕子,却说不出话来。此时君謇正在疗毒,若是被打扰了,必然毒气攻心。
“怎么?说不出来了?”安阳郡主微微一笑,“大哥的丽明轩没有大哥的身影,却藏着别人,沈氏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当我们靖安侯府是什么地方?竟然在这里行这苟且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苾芃漠视着她的侮辱。
“来人!将这个人带到侯爷那里去!”安惠夫人冷冷看着欧阳云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