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时,天气突然生了变化。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公历农历,也没有什么格林威治时间,更没有后世的月份划分。人们按照二十四节气进行计算,大都是以农历的时间来作为时间依据。
所以,此时的五月,已经是仲夏时节。
早些时候,天气还炎热的很。在一夜之间,整个京兆却是风云突变,乌云遮日。
淅淅沥沥的雨,瓢泼的雨……
不知不觉中,北方就进入了雨季,连天的雨水,令得伊水和水的水势暴涨。
曹操站在轩辕关的城楼上,看着漫天雨水,不由得暗自点头。
想他也是用兵多年,自然清楚为大将者,莫不是精通天文地理,善于借势用势。
没想到,周瑜年纪轻轻,居然如此了得。
纵观自己的麾下,能与周瑜相提并论的将领的确是不多,怪不得孙策得他,能占据江东。曹操见过幼年时的周瑜,并且对周瑜的印象非常深刻。只可惜后来因雍丘之变,周异被贬回了庐江。曹操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更没听过周瑜。
鲁肃于大局上,要高于周瑜,但在细节处,却比不得周瑜的机变。
当真是人无全人啊!
曹操看了一眼身边的鲁肃,轻声道:“子敬,你可曾与那周公瑾私下里谈论过吗?”
鲁肃闻听苦笑一声,“公瑾雄辩,我只刚开了口。他就把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不免有些遗憾,曹操叹了一口气,“如此人物,怎就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
鲁肃也轻轻的叹息一声。
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要把周瑜劝说地心思?在曹操的阵营当中,基本上是分为两个集团。一个是以荀彧等为代表的颍川世族集团,另一方面却是以曹氏夏侯氏为首的官宦集团。鲁肃,还有不少人,就处于这两个集团之间。姑且称为寒门集团。
鲁肃出身大户,虽算不得寒门,当然也算不得是什么世族门阀的出身。
他如今依靠着曹操的信任站稳脚跟。但这对于他来说,还是远远的不够强大。
他需要有一个属于他的团队。
如果能把周瑜拉拢过来。凭借他二人的手段,绝对能与其他两个团队三足鼎立。
可惜,可惜……
想到这里。鲁肃忍不住轻轻地摇头。
“子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鲁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忙点头说:“主公放心吧,都已经依照计划,妥善安排。刘备藏于新城,孙权领军埋伏在北邙山中。只要公孙康掘开河堤,公瑾就会发动进攻。到时候,夏侯兰就算逃出偃师,也休想活着回长安。可惜,不是薰俷。”
鲁肃这话中的意思。有点遗憾。
只是个夏侯兰……
如果领军的是董俷该多好?一战功成,到时候挥军直扑长安,定然能占领关中。
曹操笑道:“若是董蛮子。我却未必敢用这种手段。子敬,你未曾和薰西平交锋。不知道他地本事。那家伙乍看是个莽撞无脑的人,可实际上,却谨慎地很呢。如果此次是他指挥,我当退守三关,把京兆尽数交付与他,而后消磨他的锐气。
正面的交锋,怕少有人能是他地对手!”
所谓三关,指的是伊阙关、大谷关和轩辕关。这三处关隘,可称得上是豫州屏障。
鲁肃闻听,颇有些不服气。
“主公,我就不相信,那董俷真有这么厉害?”
话音未落,遥远的北方突然间传来一声似老牛嘶吼的声息,紧跟着天崩地裂般的响动,站在轩辕关上,也能清楚的感受到。
鲁肃脸色一变,“伊水,决口了!”
汹涌澎湃的洪水,在奔腾咆哮。
如同一群饥饿的野兽,直冲偃师而去。
夏侯兰正在偃师帅府中,观看天色。隐隐约约的就听到一阵咆哮声,紧跟着有人在帅府外嘶喊起来:“不好了,河坝决堤,河坝决堤,快点跑啊,马上就要来了……”
夏侯兰心里不由得一颤,连忙往外跑去。
他这帅府位于偃师的高处,站在庭院中还不算什么。可是整个偃师,已浸入汪洋中。
洪水冲垮了偃师地城墙,一人多高的水冲击过来,带着大量的土石和残砖碎瓦。
驻扎在偃师城外地军营,已经看不见踪迹。
有幸存的士卒呼号着,呼叫同伴地救援。死尸随浊浪浮沉,战马在水中嘶鸣,挣扎。
一刹那间,夏侯兰恍然大悟!
中计了,中计了……
“速速救援,速速救援!”
夏侯兰指挥人马开始打捞幸存者,但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洪水过后,偃师成了一片水泽。战马奔跑两步,就会陷入泥沼之中,难以行动。
到天亮的时候,夏侯兰召集了残兵。
只剩下了数千人,和一座孤零零,城墙已经坍塌了的城池。
这个时候,夏侯兰想起了董俷给他的来信:与曹操交锋,定要掌控全局,只要有一个闪失,就会被曹操捕捉。如果占领了阳之后,最好不要再轻易的出击。
可惜,当时夏侯兰没有听进去
不可能听得进去。
占领了阳之后,夏侯兰的信心膨胀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莫说董俷是他的敌人,就算董俷是他的好友,就算是说那番话的人是他所信任的赵云,也没有用。
“将军,我们怎么办?”
夏侯兰一咬牙,沉声道:“立刻退回阳,只要能退回阳。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不足万人的关中军匆匆被组织了起来。
好在从偃师到阳,不过一两天的路程,只要到了阳,一切就变得好办了。
丢弃了战马,丢弃了粮草……
此时地夏侯兰再也没有当初出征时的那般威风。狼狈的样子,惶惶如丧家之犬。
出偃师之后,夏侯兰带领兵马,朝着阳方向急速行军。
在途径氏的时候。兵马困顿的不得了。夏侯兰只好暂时停止,命人埋锅造饭。
“将军,吃一点吧!”
亲兵捧来那粗糙的口粮。可是夏侯兰那里还有胃口。
“你们自己吃吧,等吃饱了。我们还要赶路……只希望阳如今,不要再出事。”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喊杀声。
公孙康率领本部人马。从远处掩杀过来,那士卒们呼喊道:“莫要走了夏侯兰!”
饥肠辘辘的关中军,可不是汉安军所属。
准确的说,关中军各地行营,是汉安军的基础,但不是每个进入行营地士兵,都能进入汉安军。必须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而后从中选拔,通过了才能加入汉安军。
而那些被淘汰的士卒,大都是就地屯军。
这样一支人马。先是死里逃生,早已经没有了半点战意。如今遭遇变故,立刻慌乱起来。
夏侯兰扳鞍上马。持枪大声地呼喊。
可是谁又会听他的话呢?整个都乱了套,被公孙康地人马杀得是落荒而逃。丢盔弃甲。
夏侯兰领亲军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阳方向奔行。
眼看着前方就是北邙山,只要绕过去,就距离阳不远了。此时,天已经黑了,夏侯兰身边只剩下了两三千人,一个个精疲力竭,显然都已经到了跑不动的地步。
夏侯兰的坐骑,是一匹西域地大宛良驹,如今也是在不停喘息。
“全军暂住,休息一下,我们连夜从北邙山穿行,直抵阳。”
绕北邙山,和穿过北邙山,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路程却是不一样。
从北邙山穿行,出则直抵阳郊的东泽。
而绕北邙山的话,路程就会增加一半。而且,大路官道,说不得会不会有伏兵?
士卒们闻听夏侯兰这句话,都松了口气。
一个个席地而坐,不听的喘息。好在这是五月,如果是冬天的话,恐怕也要冻死一半。夏侯兰也跳下马,放那马匹自行寻找吃的,他手持长枪,靠一棵树坐下。
四周,很静谧……
夏侯兰看着已经所剩不多的士卒,暗自后悔。
抛开成见的话,其实董俷也很不错,至少他扶汉帝登基,还为汉帝大肆造势。
朝中的事务,他也从来不去插手。
除了把握兵权之外,好像董俷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是从什么时候看董俷不顺眼?也许就是从十年前那一场关东诸侯讨伐战开始吧。
初出茅庐地夏侯兰,那时候如同一张白纸。
别人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后来被俘,虽说归顺了刘辨,可是对薰俷终归是有一层敌意。而这敌意,来得很莫名其妙,究竟是对董俷看不过去,还是因为输给了吕布,初上战阵就被俘虏,心里面憋了口气的原因?哈,还真的是说不清楚。
当初,夏侯兰试图为汉帝招揽赵云田豫,但没有成功。
那个时候,夏侯兰生不生气?说实话,地确是非常恼火,可现在仔细想想,赵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愿意答应他的要求?田豫也是一时地贤才,可为什么放弃了汉帝,而要跟随董俷?被逼得急了,宁可领兵往那不毛之地,也不愿意……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吧!
往昔的一幕幕景象,在夏侯兰脑海中浮现。
从初随刘辨,到后来刘辨在安定,在朔方……
不管刘辨还是何太后,于董俷相处的都很好。只不过是自己这些人,在瞎起劲儿。
脑袋昏沉沉的,夏侯兰有点犯困了!
突然间,只听一阵喊杀声从北邙山中响起,“莫要放过董贼军,莫要放过夏侯兰!”
一支人马从山中杀出来,为首的人,碧眼紫须,手握宝剑,正是孙权。
“夏侯兰,孙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刻,夏侯兰一部人马,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非但没有恢复了精神,反而更加萎靡不振。就连夏侯兰自己,坐在哪儿休息了片刻后,也觉得是全身酸软。
咬牙起身,可是战马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夏侯兰眼见着孙权领兵杀到,忍不住闭上眼睛,暗自叫喊一声:今日,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