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间谍,随便你们怎么称呼,他、他们,就在这里。”
没人吭声,也没人离开人群。
“想到了什么的人,可以去房间内单独报告,别等到我们发现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才后悔。”
依然没人行动。
“局长同志,说实话,总统和我并不关心情报泄露了多少,”利希张斯基用食指指背敲着桌子,“我们只想要那些泄密者,那些间谍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且,‘逐日’计划的进程必须加快,不能再出现任何的泄密。
把那些有嫌疑的人,都马上处理掉吧。我相信在场的诸位,如果对联邦真正忠诚,就不会拿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安全局的局长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他们只是财产而已,我说过了,”总理皱了皱眉,“我宁可工程进展受到阻挠,但不想被一些不老实的人给毁了,那些可恨的寄生虫。基地的资料和数据也要立刻备份,转移,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基生科咳嗽了一声,看了眼下边的人群,没吭声。
“我给你授权,局长同志,放手做吧,但记住,不能放跑他们,绝对不能。”总理说这话的同时眨了眨眼,轻轻拍打着桌子。
我呢?至于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站在原地,微微颤抖,搞的捷尔任斯基少将带着些许奇怪看了我一眼。
擅自携带个人电脑和摄像笔,先违反了《关于933号工程的保密协议详细规定(一部分)》,而摄像笔可以用来干什么,我又干过什么,一目了然。
当场枪毙?我眯着眼睛看着旁边一名“阿尔法”队员身上的武器,保险推到了1,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演习,更不是测验。
FSB的人甚至不用花太多的功夫,只要几分钟,半分钟,就能搞清楚谁是间谍,以及,间谍有几个。
一个,那就是你,一个史上最白痴的间谍,被人当场抓住了把柄,乱枪打死,在所有人面前像狗一样喘息着,最后流血过多而死去。
一名蒙面的士兵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快步走了过来,丢在了地上,我的那台银白色的个人电脑,还有那支笔。
“这是什么?”基生科弯腰捡起了那支笔,按下笔帽,笔尖出来,再次按下,笔尖缩回去。FSB的局长立刻动手去拧后半部分,拧下笔杆,看着里边的塑料内衬。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求生的本能欲望逼迫我赶紧想出办法而不是坐以待毙,起码是现在,活着离开这里,再做好其他打算。但另一方面,理智也很明白地告诉我,离开了这里,我连“阿尔法”和“信号旗”的追捕都无法逃脱,我太了解他们了,那些曾经的同僚,现在的鹰犬不会放过任何猎物,从来没有失手过。
基生科毫不犹豫的尝试去拧塑料保护内衬,出乎意料,他只花了半秒就把它拧了下来。
那个蓝色的小小的miniSD卡立刻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那些科学家又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东西是谁的。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只有间谍才会持有这种物品,而那个人,只需要由安全局局长来揭晓,就会立刻成为一具尸体。
基生科环视在场众人,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手中高举着那支小小的摄像笔,像一个胜利者一样。
“真正的间谍不会是笨蛋,不会把这种东西就那么随意的放进自己的办公抽屉里,”基生科把那支笔随手交给旁边的探员,“很显然,间谍意识到自己即将暴露,所以,他会竭尽全力保存自己,而让其他人成为替死鬼。
但这也更进一步证明,他们就在我们之中,绝对,不可能是外来人。”
局长放弃了公布答案,但他猜对了,那个人是我无疑,接下来,还会有视频为证,对我而言依然是死亡,逃脱不掉。
“我们还是要枪毙掉这个倒霉蛋,证明,我们不会食言,而且,他照样有嫌疑。”
什么东西突然涌到了喉咙,即将破口而出,又被我艰难地咽了回去。手已经握成了拳,不停的颤抖,脑袋上的筋一跳一跳,像是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大脑,正在不断膨胀,剧烈的震荡让我几乎无法站立,眼前一片眩晕,但那些声音又非常清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边。
“米哈雨,站好了,别倒了,把他扶过来。”
两名士兵走进人群,抓住了一名谢顶的矮个子科学家,把他拽出了人群。
没什么废话,没什么结束语,一名士兵按住那个老头,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让他被迫跪在地上;另一名士兵从旁边拿来了一块厚毯子铺在另一侧,自己在这一侧向下倾斜着举起手枪,对着科学家的脑袋,确保子弹穿透了他的脑袋后射进毯子里,而不会弹起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好多人用手去挡脸,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同僚被残忍地杀死,但无法压抑的好奇心让他们从指缝间偷偷窥视,窥视那个即将死去而没有任何希望的人——在下一秒,可能,他就会成为一堆烂肉,和那些死去的猪的猪肉一样没什么区别。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但仍然无法阻挡死神坚定而残忍的脚步,他狞笑着取走该夺取的,而对其它的不屑一顾,这就是死亡,这就是宿命。
基生科举起了手臂,准备像屠刀一样轻易斩断一条脆弱的生命。
“等等。”
那名正要压动扳机的士兵立刻把食指弹回到扳机护圈上,关了保险,把枪甩到了背上。
“别弄脏了这里,”总理别过脸,很随意地摆摆手,像是驱赶一团垃圾一样,“拖出去。”
两名士兵不声不响的架着已经瘫作一团的科学家离开,大门开启,又短暂的关上了,但仍然留了一道缝隙。
阴阳两隔,枪声响起,人群中发出压抑的惊叫。
基生科再次取下眼镜,掏出布轻轻擦拭,他皱了皱眉,仿佛不满意,收起眼镜布,重新戴上,对众人露出一个或许很傻,但很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当拨打02(报警电话)不管用的时候,当法律的审判不再有效的时候,据说,人类会变成为了求生而不惜一切的‘笼中的猴子’,把自己的同伴推向厨师的刀锋之下,求得短暂的自保。”
“最终没有一只,可以逃掉,等待它们的只有全部死亡。我喜欢这个故事,基生科。”
总理的话让所有人都绝望到了极点,个别人已经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了,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但知道自己的死亡并无可挽回时,人会彻底绝望,而崩溃。
我来不及考虑更多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是那个什么——米哈雨?他是谁?
什么时候,死亡会轮到我?坐以待毙?这些家伙都疯了吗,他们也可能是其中之一,这些刽子手,他们本身也可能有嫌疑!
那名蒙面的士兵又回来了,这次带来了让人有些疑惑的东西,一把转轮手枪,一瓶药,以及一包药物。
基生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拿起了拿包药物,小心的解开密封袋,拿出一枚放在鼻子下吻了吻,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猎人成功的微笑:“丁基原啡因,毒品替代药物,价格昂贵,是美沙酮的十倍。没想到我们还有个瘾君子,而这么昂贵的戒毒药物,又是国家一级禁药,仅仅靠自己的工资……”
“狐狸”在原地踱起了步,把那颗药物丢在地上,停住,看着不安的人群:“莱翁亚,不管你是不是间谍,仅仅凭借这个药物,就能让你面临最高三年的监禁,而在我们这里,痛苦会少很多。”
基生科随手把没有封好袋子的药物丢在地上,那些乳白色的原型药片四处飞溅,洒了一地,被安全局局长颇为用心的一个个碾成了粉末,不怀好意的看着惶惶不可终的人群。
“别废话了,基生科,这里不是舞台。”总理冷冷的提醒有些得意忘形的安全局局长,后者颇为尴尬的抖抖脚,咳嗽一声:“带出去,药物也拿走,追查来源,这是我们的失职,该死的瘾君子。”
“不,不,不!我只是借了高利贷,我只是借了高利贷!”
一个瘦高个被人两名士兵拽着脑袋,拳打脚踢往外带,所有人都看着他,像是看到自己的下场一样,胆小的人已经闭上了眼,一名戴着眼镜的科学家不断地用手推着自己的眼镜,结果颤抖的手把眼镜给碰掉了,他只得弯下腰去摸索。
“各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各位,”基生科伸开双臂,像是要笼罩一切,拥有一切,“这是独裁,这是暴政,这是赤裸裸的谋杀,和对别人生命肆意的剥夺!谁给了我们这个权力?”
没人吭声,这些科学家自然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但他们同样也明白,绵羊是无法对抗拥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的狼的。
“对!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一群明白人,应该明白现在自己的生命很危险,非常危险,”FSB局长几乎要跳到桌子上去——如果他面前有桌子的话,“想要活命的,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就把别人的情况报告一下。
我们尊重隐私权,也尊重事实,不要尝试愚弄我们,也不要尝试去赌一把,我们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还有绝对的暴力。”
联邦安全局局长,卡萨诺瓦·克什·基生科中将,他已经有些癫狂了。
“让我们看看,下一个会是谁?下一个不幸的人,可怜的人,有家,但即将失去一切的人——”基生科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大厅内回荡,“你们该自私一点了,没人会怪你们,每个人都想活下来,但显然不会是大多数。
别忘了你们是财产,政府的财产。你们不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起码现在暂时,面对冰冷的枪管和坚硬的子弹,说这些没用。”
如果换一个场合,没有那些持枪的士兵,那些铁一样心肠的军人,那些战争机器,那些忠诚到死的鹰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会因为这句话而愤怒,而基生科,会像异教徒一样被烧死。
但现在,面对绝对的暴力,没有任何一只猴子愿意挺身而出,成为厨师手中的菜肴,所有人都在恐惧中等待着,同时又心怀侥幸的等待着,希望这场腥风血雨尽快结束,希望自己能够侥幸幸存下来——
毕竟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逐日”计划的参与者有那么多,不可能全都杀了,不是吗?
总有人会幸存下来,会有的。
但我很清楚,那个人不会是我。
与那些惶恐、不安、焦急、恐惧的科学家相比,我反倒感到比较幸运,因为我必死无疑,而这个结局是我之前从来没想到的。死,但又不会那么快,这种感觉,让我想拼命去抓住什么东西不撒手,但又不得不忍住这个念头,那只会让我更快地死去。
而基生科的,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对我而言,他得不到,得不到一丝一毫。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老谋深算的狐狸是不会给自己的“敌人”任何的喘息之机的,“在想,当然杀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幸存者。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个玩笑的答案吧,找不到背叛者,即使最后一个人,下场也一样。”
为了增强效果,基生科专门挑选了一只“绵羊”:“你说呢,总监督同志,萨哥罗纽克?”
萨哥罗纽克十分不自然的整了整领口:“额,是,你说的没错。即使我们全都死了,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一群大学生就可以搞定它们。但,你不会真的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吧?”
安全局局长笑了,没人记得他第几次露出这种笑容,但所有人都清楚地记得,每次笑容,都代表有一个倒霉蛋要死亡。
“总监督同志,你能够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把私人的储存设备带到933号工程驻地来吗?”基生科的笑容灿烂的像一朵腐烂的花一样。
所有人都没想到FSB安全局局长打算对“六芒星”监督部的人动手了,起码,起码,他应该知道萨哥罗纽克是维塔里克的挚友,最信任的人。
总监督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这是一场配合的演习吗?还是其它的别的什么的?
不知道那些脆弱的科学家如何,我的心彻底冷了下来,要么是基生科疯了,要么是所有人都疯了。
我们都猜错了。
“拖出去,毙了。”
我特意看了看利希张斯基的表情,说不上来,这个坐在最高位置上,从来不用也不曾关心那些卑微小人物生命的人还会不还感到心的一丝丝颤抖,因为他的一句话,死了四个,而现在,还要继续再死下去。
而他的表情倒是非常在意,在意,在意,为什么这些人还站在这?为什么他们没有全都死去?
因为什么呢?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什么呢?我很好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失去科技的支持,会缺失掉相当大的一部分。
但总理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一堆麻烦。
人死了,麻烦也就没了。
哦,对,我终于恍然大悟,计划还在,事情还可以继续。
只要一批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大学生,这些人就都不重要了,既然要毁灭世界,反正早晚,除了这些自诩的精英们,这个本来就破烂不堪的世界可能会再次的,什么都不剩下。
本来就是消耗品啊,又为什么要心疼。
细胞,我联想到了细胞。
细胞的本质是什么?它没有人类复杂的感情,动物的本能,它,只遵循最冷酷的DNA,最冷酷的基因,生物之本的那些,法则。
抛弃掉没必要的废物自然不会感到心疼,而当一个部分成了毒瘤,切掉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包括周围,无法判断是否已经感染的部分,必须一起切掉,才能彻底杜绝。
“到此为止,你们真让人失望,”基生科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中间的空地上,“你们有人是清白的吗?
是的,有人是清白的。
但有人为自己呐喊,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而作出反抗了吗?
没有,没有一个,除了被逼到了绝路上,准备面临死亡的前一刻,才会发出几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呐喊。”
安全局局长整了整衣服,摘掉眼镜最后一次擦拭,之后重新戴上:“审判结束了,这场游戏结束了,你们全部是输家,政府会和你们继续保持合同,但不需要你们再为933号工程工作下去。
这次突击测试,犯了法的人,准备好吃牢饭去,没关系,别担心,政府养着你们。至于被枪毙那几个家伙,把那几个家伙带进来,没醒的用冷水泼醒。”
所有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真的是一场游戏,一场玩笑,输了,Game_Over,还可以再来一次。
大门缓缓打开,几个家伙被士兵们拖了进来,自然是那四个倒霉蛋,除了萨哥罗纽克看不出什么外,其他三人,两个从上到下湿了个透,另一个家伙的裤裆一片湿痕。
“各位,我可以保证,安全局局长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总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下边茫然不知所措的科学家们,“首先,这是测试,其次,你们都不合格。但有些人,不仅仅是不合格那么简单。基生科,这里交给你了。”
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中,总理招呼了捷尔任斯基少将,谢尔盖中将先离开这里。
“一起去吧,阿卡利亚,”捷尔任斯基还是老样子,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有些事情,你应该参与进来。”
我跟在少将后边,在那些“阿尔法”的注目下走到装甲车旁边,准备跟在少将后边,钻进装甲车——
“抱歉,谢尔盖中将,您应该坐另一辆装甲车,这是总理交代的。”我和少将停下,看着谢尔盖中将被卫兵挡了回来,经过我们俩身边——还多看了我几眼,带着言又欲止的表情,登上了第二辆装甲车。
“或许,我们抓到真正的间谍了,”捷尔任斯基看着中将进入装甲车,转过头,“一个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的间谍。”他说着先钻进了装甲车里。
谢尔盖中将?不会吧。
我接过旁边卫兵递给我的头盔,扣好卡隼后,低着头也钻进装甲车,免得碰到顶部。
“总统阁下,请容许我介绍,这位是伊万·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亚中校,”少将清了清嗓子,在狭小的装甲车内伸手指了指我,“就是那位从美洲带回了核动力装甲,并带队深入中国境内的少校,当然,现在已经是中校了。”
我顺着少将的视线望去,同样戴着头盔的总统把一只手冲我伸了过来,越过中间的少将和少将对面的士兵,停留在空中。我犹豫了片刻,弓腰前倾上半身握住那只手,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总统的手很暖和,不像一般军人那么粗糙,但很有力,而且饱满。
“难得的人才,好,好,阿卡利亚是吗?”我点点头,冲总统露出一个微笑,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得清。
其他四名卫兵也进入了装甲车内,BTR-90原本设计容纳十人、本该宽敞的内部塞下了八人后就显得有些拥挤,让人觉得呼吸也不如之前那么顺畅了。好在空调系统很卖力的抽气送气,而且有发动机的排热影响,不像外边那么冷,倒挺暖和的,就是有点太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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