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恢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在来浍州的路上,他就已经和二哥探讨过多番,浍州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们心里都没底。
但就如二哥所说,不来一趟,始终无法释怀。
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寿州,基本上就宣布了郑家会从寿州的上层社会版图中消失。
以梅田两家的心性,断不会容忍已经失去了实力基础的郑家存在,被扫地出门已经是最大幸运,更大可能是被彻底分食。
想到这一点,郑恢一样心里发紧,本来就已经在蚁贼攻陷霍丘上遭遇了重创,如果在被梅田两家横扫出局,郑家就真的无复有起复的可能了。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郑恢认同了二哥来浍州这一行程。
浍州的态度却让人七上八下,难以安枕。
浍州刺史江烽不在浍州,去了长安,而且回来时间不确定,这一趟只怕没有一两个月是回来不了。
主事者不在,留守人员敢做决定么?
尤其是这些人都是江烽在相当短时间内集合起来的,江烽对这些人的信任度有多高?
他们能指挥得动军队么?
没有哪个主帅不对兵权视若拱璧,那个崔尚虽然是江烽的司马,但郑恢不认为一个才来浍州几个月时间的谋士就能替代主帅作出这样大的决定。
只可惜江烽既没有婚配,更没有子嗣,否则倒是应该有能做主之人。
“二哥,现在我们做了该做的,是该浍州方面做决定了。”良久,郑恢才沉声道:“浍州方面是肯定对寿州感兴趣的,这从他们询问所有问题的详细程度就能看得出来,否则他们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只是唯一遗憾的江烽没有在浍州。”
摇了摇头,郑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们等不到江烽回来了,我敢打赌,这一趟我们回去,梅田两家就要对我们下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把浍州拉进去。”
“可否我们回去虚晃一枪,就说浍州方面支持我们重建霍丘?”郑恢想了想又道。
郑弘眼睛亮了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一下,缓缓摇头:“不行,这样只会引火烧身,甚至迫使梅田两家立即对我们郑家下手。他们手中有四个军,而我们呢,第五军大部溃灭,现在我们在寿春城里只剩下我们家族的几百私兵,根本无法和他们对抗,而且他们真的把我们给抹平,有淮北淮南做后盾,浍州也对他们毫无办法,没有我们做内应,浍州军要强攻下寿春城代价太大,浍州不会干。”
“那我们怎么办?”郑恢也觉得自己兄长所说符合梅田两家的作风,自己有些太天真了。
“还是要让浍州军介入。”郑弘脸色越发阴冷,“只有彻底把浍州军拖入局,我们才能死里求生,否则就算是我们侥幸苟活,淮北淮南也不会容忍,要让浍州军驻扎在寿春城,彻底把梅田两家扫地出门,我们郑家全力配合浍州军,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郑家的利益。”
“但江烽不在,浍州军谁能做主?”郑恢摇摇头,“那崔尚虽然是司马,但恐怕这等大事他不敢决定,而且浍州军未必会服从他的命令,而长史陈蔚虽然是本地大族,但是我觉得今日他连面都没有露,我觉得恐怕江烽也是有意不让其参与军务,这军权恐怕还是牢牢掌握在江烽一人手中。”
对于自己五弟的观察和分析判断能力郑弘还是很认可的,没错,浍州军的情况他大略了解,三个军,外加不太完整的骑军和牙军,泾渭分明。
第一军是绝对主力,军指挥使大梁系出身的将领杨堪,第二军则是许氏一族的许子清,第三军则是江烽同窗好友张越,骑军和牙军则分别是光州旧军出身的秦再道和大梁系出身的丁满执掌,这种均匀的分配方式也足以说明江烽用心良苦,也说明,没有谁可以在浍州军中独掌大权,除了江烽本人。
“还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发挥作用,或者说可以做主。”郑弘缓缓的道。
“谁?”郑恢讶然。
“许氏女。”郑弘若有所思,“许氏二女,据说江烽有意取其长女为平妻,纳其次女为妾,我相信这二女可以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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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要见我?”许宁目光一凝,瞬即转冷,眉目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没说姓名?”
“没说。”婢女低垂着头,“但婢子看有驿馆军士护送而来。”
“驿馆军士?”许宁更是讶然,放下手中书卷。
浍州驿馆新建,只为外界来客而设,这么久来除了举行授任仪式时有外客来使用了外,其余时间一直空闲,寻常来人也没有资格入住紧邻刺史府的驿馆。
没想到来人竟然还由驿馆军士护送而来,要知道驿馆军士几乎都是由牙军中的精锐充任,这也说明来人身份不凡。
“他怎么说?”许宁倒是来了一些兴趣。
难道是长安来人?长安来人又何须这么鬼鬼祟祟,而且找上自己,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纵然二郎不在,但文有陈蔚和杜拓,武有崔尚,哪怕杨堪不在浍州城里,起码许子清也在,怎么会来登自己门?
许宁和许静依然独居小院,只不过小院位置换了,换到了与一干将官们居住在一起,方便警戒保卫。
“他说他来拜访刺史夫人。”婢女小声道。
许宁猛然抬起目光,“刺史夫人?”
这个称谓还不能用在自己身上,江烽还未娶正妻,自己便不能嫁给江烽,平妻须得在娶正妻之后方能娶,倒是妾可以先纳。
“他是这么说的,要来拜会大小姐和二小姐。”婢女补充道。
“哦?”许宁更觉讶异,要见自己和小静,这人是什么意思?“小静回来没有?”
“二小姐刚回来,还在沐浴。”
“那你去把二小姐也请过来。”
待到许静有些疑惑的过来,听得许宁这么一说,也是茫然不解,“阿姐,这人是谁,来意为何?”
“不清楚,所以才让你和阿姐一起见一见。”许宁泰然自若的道。
“合适不合适?需不需要和崔大人他们说一声?”许静还是有些不踏实。
“恐怕崔大人他们也知晓了,并未禁止,说明没什么,见一见再说。”
待到郑弘来到大厅时一眼看到了相对而坐的两位女子。
居左的女子一身淡绿色的长裙,微微收敛的狭领和现在流行的敞领裙服略有不同,一副半袖披在身上,眉若春山,眼波流淌中却闪耀着睿智的光泽,略略有些偏薄的嘴唇更让这个女人多了几分精明的气息。
居右的女子从脸型上来看一看就知道和左边女子是同胞姊妹,只是脸颊稍微圆了一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媚和温润,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绽动着几分好奇,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郑弘见过二位娘子。”
“郑弘?可是寿州郑氏郑大人?”许宁眉峰一挑。
连郑弘都没想到这女子居然知晓自己,也大感惊讶,“正是郑某,宁娘子也知道某的薄名?”
“久闻郑大人乃是郑氏一族的顶梁柱,郑氏一族能有今日,郑大人功不可没啊。”许宁抿嘴微微一笑,“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对邻居还是略微知晓的。”
郑弘也不禁有些佩服,作为寿州三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对光州许氏也并不陌生。
许氏双姝在淮南道上艳名远播,淮南道上想要娶许氏双姝的名门子弟不少,连郑氏中亦有,后来眼前这位许氏长女许与舒州周氏,也是引起了不少热议,有传言说这是许氏长女自己选择的,更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只不过后来局面骤变,许氏一族覆灭,舒州周氏解除婚约,
早就听说此女颇识大体,精明睿智,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宁娘子过誉了,现在郑氏一族处于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所以郑某特地前来浍州求救,没想到刺史大人不在,所以郑某特地来拜会二位娘子,请求浍州军能拯救郑氏于水火之中。”郑弘也不饶圈子,直接步入正题。
“哦?郑大人怎么这般说?蚁贼已然离开寿州南下,现在正该是寿州士绅民众齐心协力,恢复重建的时候吧?”
许宁内心又惊又喜,但是还是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淡然一些,只有坐在一旁的许静才能了解自己这位阿姐,被郑弘这番话给说得心花怒放了。
“宁娘子恐怕也知晓霍丘被蚁贼攻破吧?我们郑氏一族损失惨重,现在霍丘城破败不堪,城外更是白地一片,我们郑氏元气大伤,只剩下寿春城里那点儿祖产了。”郑弘咬牙切齿,“这也罢了,可我们郑家却摊上了两头虎狼同城,随时准备吞噬我们郑氏一族,所以郑某才冒昧来浍州求援于浍州军,希望二位娘子能帮郑某说服浍州军中诸位,撑郑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