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秀美微蹙,看了一眼对方,“郑大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如果郑大人真的希望浍州军介入寿州,应该去找崔尚崔大人,他是浍州司马,负责浍州日常军务。”
郑弘笑了起来,身体向身后胡椅一靠,朗声道:“宁娘子,我当然知道崔大人在负责浍州日常军务,可是他只是负责浍州的日常军务,介入寿州,算是浍州的日常军务么?这是要出兵寿州!哪怕崔大人内心再支持认同,但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的权力,在刺史大人不在的情况下,某认为他不太可能对这样大的事情作出决定。”
郑弘的语气极为强烈,充满了感情色彩,也让许宁颇为意动,“郑大人觉得小女子有这个权力?郑大人又凭什么觉得小女子会支持出兵寿州?”
“先说第一个问题。”郑弘好整以暇,“江大人尚未婚配,但是据某所知已和宁娘子有了婚约,而且某也闻静娘子与江大人系青梅竹马,日后可能也是一家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浍州军上下应该清楚江大人和二位娘子的关系,也应该相信二位娘子会站在江大人利益角度,这种情况下浍州军上下会认同二位娘子的身份。”
略显牵强,但是也说得过去,许宁想道。
“第二个问题。”郑弘继续游说,“久闻宁娘子在光州时便智慧过人,识大体,明大局,相信在这个时候,寿州对于浍州军的意义有多大,也清楚如果没有我们郑家的内应,浍州日后再想要取得寿州,会多付出多少代价,可以说现在取寿州,正当时!”
郑弘的语气再度激烈起来,也冲击这许宁的心防。
对于第一个问题,她明白再多言也没有意义,浍州军认可不认可,不是她和郑弘讨论就能得出结论的。
但第二个问题,她需要郑弘来说服自己,否则她不可能去贸然做出这种去说服崔尚和杨堪、秦再道和张越等人的决定,自己的身份更是一种双刃剑。
“郑大人,既然你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了,小女子在虚以推诿就显得太过虚伪了,小女子想听一听你给崔大人他们的建议,浍州军怎么能在最小代价的获得寿州?而为什么说现在是取寿州最好时机?以及你们郑家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许宁坐直了身体,一只手靠在茶几上,正色道。
名不虚传,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把问题考虑得如此透彻而周全,郑弘心中暗赞,难怪会别出心裁的自己替自己选夫婿。
只可惜生在光州许家却是女儿家,为许家所累,未能成就大事,但若是此女嫁与江烽,却不知道对江烽是祸是福,不过现在在郑弘看来却是好事,起码比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庸人要有用得多。
“宁娘子,静娘子,某来此,也就是想要向二位娘子阐述某的看法。”郑弘镇定自若的点点头。
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
郑弘也是有备而来,知道对于许宁这种性格清冷心细如发的女子不能隐瞒什么,谈了寿州现状,谈了郑家的现状,谈了他给崔尚的建议和意见,谈了存在问题和风险,谈了郑家的想法和要求,和盘托出。
许宁也问得很细,很多关键问题也是三番五次的询问,务必要搞清楚,显然是动了心。
“宁娘子,某没什么好遮掩的,现在郑家的局面很危险,没有你们介入,郑家很有可能就会被分别有淮北淮南支持的梅田二家扫地出门,撵出寿州,正因为如此我们郑家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和浍州合作,共谋大业。如果浍州不能在短时间内进入寿州,某可以确信,日后浍州要进军寿州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一旦淮北和淮南任何一方缓过劲儿来,他们绝不会允许浍州把手伸入寿州。”郑弘用这样一句话来做了总结。
“郑大人,您言重了,郑家就算是和浍州合作,也绝非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梅家可以和淮北眉来眼去,田家可以和淮南暗通款曲,怎么就不允许郑家和浍州把臂言欢?”
许宁拂弄了一下额际垂落下来的发丝,因为兴奋有些微微发红的脸颊更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媚意,看得郑弘都有些意动神摇,暗呼果然是红颜祸水,让人情不自禁就欲迷醉其中。
“郑大人先前说的那些,小女子都听明白了,嗯,就请郑先生先行回驿馆,小女子还要细细斟酌一下,至于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小女子现在不敢保证,但是请相信浍州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把郑弘送出门去,许静有些坐不住了。
“阿姐,你真打算要过问此事?”
“小静,你觉得我不该过问这件事情么?”许宁目光溶溶如水,落在表情有些烦躁的许静脸上。
“阿姐,我不知道。”许静摇摇头,与姐姐对视,“二郎不在家,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过问,如果他在,也许要好一些,但如果他不在,是不是该由崔大人和杨大人他们来做判断更妥当一些呢?”
“如果他们能够作出决定,那当然再好不过,可如果他们无法做出决定呢?”面对妹妹的质疑,许宁反问。
“如果他们无法作出决定,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那就等到二郎回来!”
许静也提高了声音,她相信姐姐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时候更应当要避嫌,如果冒然插手,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引发有些不必要的后遗症。
“可如果时间不允许呢?有些时机是失不再来,尤其对于我们并不算强大的浍州来说,抓住一个机遇,也许就能为我们赢得几年的发展时间,小静,寿州的重要性我相信哪怕是你也应该清楚,二郎一直在谋划寿州,现在送上门来的机会,我们能因为他不在就放弃么?郑弘也说了,时间稍一拖长,恐怕郑家势力都被梅田二家彻底拔出,谁来当我们的内应?没有内应,寿州岂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也许那就要付出上千上万士卒们的性命!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许宁提高了腔调,目光中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阿姐知道阿姐这么做可能会引来很多人的质疑、攻讦和非议,甚至可能破坏阿姐刚和二郎融洽的关系,阿姐也完全可以坐看闲庭,不参与介入,但是阿姐不会那么做,因为阿姐觉得这对我们浍州有利,对二郎更有利!阿姐也相信二郎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许宁的话终于打动了许静,微微动容的许静看着姐姐有些潮红的脸颊,甚至有些湿润的眼眶,她能感受到姐姐内心的坚强和不屈,也能感受到姐姐在面对外界的风言风语所承受的种种委屈。
“可是阿姐,如果崔大人和杨大人他们仍然不接受你的意见呢?”许静犹豫了一下之后才道。
“我心已尽,便无遗憾。至于说决定本来也就该他们来作出,我只能说是给他们一份建议,从我这个角度给他们的建议,让他们斟酌,甚至我也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份保证,在二郎回来之后会如实表明态度的保证,但决定只能是他们来作出,二郎没有授权给我来做这个决定。”许宁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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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气氛凝重。
遇上这样一件大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考验。
张万山把无闻堂所有掌握的情报全数进行了汇报,崔尚也把郑弘郑恢两兄弟反映的情况作了一个介绍,两方面的情报结合起来,基本上能够让在座众人对寿州,尤其是寿春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啧啧,郑氏兄弟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啊。”杨堪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寿春城里尚有一万余兵力,纵然其水军战斗力可以打一个折扣,纵然寿州军的战斗力堪忧,但蚁多咬死象,又是在他们地盘上,这一仗不好打啊。”
“关键在于郑家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能不能替我们骗开城门?还有,若是我们大军进入寿州境内,如何避开寿州斥候?寿州再是孱弱,恐怕最起码的斥候探马还是要放出来吧?”张越也皱起眉头。
“两百多里地,就算是我们从盛唐潜行,但顶多能隐匿两三个时辰,这段距离我们急行军也就是五六十里地,也就是说,寿州探马斥候在发现我们之后,我们还要连续行军一百多里地到寿春城下确保不被发现,然后还要郑氏族人圆满的协助我们打开城门而不出意外,然后还要以少胜多的控制住城内一万多寿州兵不被其翻盘,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丁满的话语里也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但是只有熟人才知道这家伙话语里更是充满了一种嗜血的兴奋,越是这种高难度的战事任务,才更能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