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州是九州内第二大州,州内多是平原沃野。辖下府城虽略少于梧州,人口却极稠密。市镇繁华,零星村落也远胜其它州郡。
杨柳镇位于煜州东南,往东七百里是烽州,往南八百里便是桐州。得此三州交汇处,财贸货易格外方便,商贾贩夫络绎不绝。
风七在镇外二十里山边一荒废小村,寻了个空废旧屋。稍为整理打扫,解了断血。平时修法练功,偶尔上山打些猎物去镇上换些生活所需。
小村荒废已久,甚少有人打扰。
一晃已过半月有余,这日上午风七刚收功法,在屋外烧茶水。就听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远处走来两个僧人。
前面僧人宝相**,面白肤红,宽额阔嘴。身披月白镶金边袈裟,脚踩千层百洞僧鞋,手转白晶舍利念珠。
身后是个灰衣僧人,手提一黑色九环禅杖,颈挂大圆菩提珠。面貌凶恶,豹眼浓须。
二僧步伐沉稳,走的并不快。风七早在听到佛号前,便知有人来了小村。抬眼便看着他俩来到近前。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月白衣僧人双手合掌见礼。
“大师有礼。”风七虽然有些好奇对方来意,礼数倒也不少。
“施主,可否施舍两碗粥茶给贫僧师徒。”竟是来求施舍茶饭的!
“大师请进屋里稍候,片刻就好。”
那僧人道过谢,领后面灰衣僧人进了屋中。
风七稍一留意,那灰衣僧人禅杖每次杵地,皆有三寸入地。不管是石头还是泥地皆入三寸,往他们来处看去,过来地上沿路都有圆洞。
等风七捧了茶水进屋,又去厨房拿了面饼出来。那僧人再三致谢,才回头对灰衣僧人道:“空性,也来坐下吃些。”
那灰衣僧人这才单水持杖坐下,风七也不看他们,只是专心吃喝。
“多谢施主,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它日施主定有福报。南无阿弥陀佛。”吃了喝了人家东西,俗世佛门弟子,也总是如此作为,风七从小行乞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施主星目朗眉,心藏仁厚。可惜……”风七含笑看向僧人,心道:怎么还想要些银钱不成!亏了这身高僧气象。
“可惜施主双眼虽亮却凝杀气,眉毛粗黑却显稀薄。这是心有怨恨郁积,又生报复之相。日后多有血煞加身,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月白僧人倒是说的一本正经,又面含悲悯。
“大师可有化解之法?”风七嘴角上扬,倒要看他如何骗取钱财。
“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若肯放向执念,入我佛门。潜心修我佛佗大法,自能化解。”月白僧人双手合十,舍利佛珠连转,眼含期待之色,语气也颇为诚恳。
风七收起笑脸,起身质问:“说的容易,让我放下执念。哼,大师又知道我经历多少?”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勿要动气。贫僧普心,持戒普渡寺,侍佛百载,绝非妄言。施主今日若不放下,它日只怕更要苦痛百倍。”
“大师,你我话不投机,你们走吧!”风七冷脸下了逐客令。
“岂有此理?师傅让弟子教训教训他?”灰衣僧人怪叫一声,举起禅杖当头砸向风七。
“性空住手,休要伤人!”普心大师急喊道。
灰衣僧人性格暴燥,一旦动手哪会轻易停手。
风七已侧移数步,避开禅杖。指诀一起,红芒陡现,墙上断血已急往灰衣僧人射去。
灰衣僧人倒也反应及时,环杖头点地,斜扫杖杆错身侧摆,躲过断血一击。
“住手!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普心大师已跃至二人中间,“性空,还不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灰衣僧人不明原因,很是不服,并未开口,怒睁豹眼,瞪着风七。
“多谢施主手下留情,贫僧师徒现在就走。”普心大师双手合十,低头对风七道。
“自便,不送。”风七手提断血,背身而立。
灰衣僧人虽然不服,但见师父已经出了屋门,怒哼一声连忙也随后而去。
风七正要归剑入鞘,突然耳边传来普心大师声音:“施主与我佛有缘,它日若有心结难解,普渡寺愿大开方便之门。”
普心大师不愧为九州佛门第一宗,普渡寺主持。佛法神通果然厉害,既能看破风七心事,也能一眼看出刚才风七并未用全力,否则灰衣僧人性命休矣。
凭普心大师刚才跃到二人中间,之前盘腿而坐并未见他起身。又道出风七有心留手。就知道普心大师修为要比他高出不少。
要知道跃出那么点距离不难,难的是能如此随意,在二人罡风未散,恰到好处落在那里。
风七想想过往,还能比以前更苦更伤心?不会的,到了九州圣使大选那天,我即报了仇雪了耻,也丢了这条命。结束一切又怎会还能更苦痛?
听着性空九环禅杖的杵地声音,越来越远。风七出屋远眺,两个僧人身影灰白相间,已走远了。
为什么不凌空飞行非要走路呢?真是个奇怪的僧人。
平时除了练功,风七也没少研究乾坤壶。
无论施法也好,挤压,按捏。都无法让自己进入壶内,甚至风七还放在火中烤了烤,也毫无变化。
壶身古朴镶有一颗圆珠,只在夜间无光时发出微弱柔光。壶口紧致内含压簧,只要倒转自有水流出来。
好在此处偏僻安静,除那日普心师徒二人来过。风平浪静,风七基本一直都在练功。
平静的日子,总会被意外打破。这天风七上山打了些野味,也算是动动筋骨。剥了两只狼皮,提着三只野鸡到镇上换粮。无意中看到小光头一一许卫城。
刚想着是否打个招呼,却见到一个他怕见的人,从一店里出来和许卫城说话。
他连忙低头偷偷混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中。刚回荒村旧屋不久,心道:“唉,来了,终是躲不过去的。”
不多时,屋前就站着两个人,一个头戴白色垂纱斗笠,身穿白裙身材曼妙。一个个子不是很高,十五六岁的小光头。
风七看着两人,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骆冰颜也没开口。不过还好有个话唠打破僵局。
“大哥,你可真会找地方,这里真不错。”许卫城看看两人不说话,进屋对风七嚷嚷,连连对他挤眉弄眼。
“来了,就进来坐吧!”沉默总不是办法,有些事总要面对。
骆冰颜抬步进了屋子,只是隔着白纱坐在桌前,看着风七一直没说话。
“那个啥,大哥。我陪冰姐找你半个多月,没吃顿好的。我去山上抓点肉食下来。”小光头许卫城还算机灵,自己找了个理由出去。
“为什么找我?”两人沉默许久,气氛太过沉闷,风七缓缓开口。
“我只想听句真话。”骆冰颜声音有些憔悴,不似平时清快爽朗。
风七偏了偏头,虽然隔着白色垂纱,他还是能感觉骆冰颜眼神的炙热。
“该说的,我都说了。仇我一定要报,一年后我也许就不在人世,我不想害人害己。”
“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你一句真话。”
“我……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冒险救我同门,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为什么要犹豫回话。”骆冰颜一把摘下斗笠,黑白清澈的眸子含着泪光。
……
风七心里也不知道到底算喜不喜欢骆冰颜,但是他知道他无法忘却仇恨。
无法忘记仇恨,那就要不顾一切报仇。他不想一时心软,害了骆冰颜一生。
古阳子的修为,玄海的阴狠,还有凌云宗,浮光宗,慈航殿,甚至整个九州正道。不是现在他能抗拒的,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他没有回答骆冰颜,他不想让骆冰颜伤心,更不愿她受连累而被伤害。
骆冰颜却已在抽泣,她知道风七是不想连累她,可是她不怕。何况就算某天真的要与天下为敌,她也愿意与风七同生共死。
从认识风七,她就发现风七外冷内热,心存仁厚又有担当。每次遇险都挡在她身前,每次她在绝境心灰意冷时,都是风七给她希望。
她在地洞时就已认定了风七,此生定要与他生死与共。
为什么七哥你还不明白,就算死我也要与你一起。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非要口是心非,非要拒我躲我吗?
“今晚吃红烧野猪肉!”许卫城上山宰了一只野猪,兴高采烈跑进屋里。
“冰姐,你干嘛哭啊?”他一进屋就见气氛不对,风七侧身坐着,骆冰颜在啜泣。“大哥,你知道这二十多天冰姐找得你好苦……”
“不要说了,光仔。是我看错了人!走,我们回天魔岭。”骆冰颜重新戴好斗笠,起身就走。
“冰姐,哎呀!大哥,你快去追呀!”许卫城急的直跺脚,“佛说,日起夕落,世间羽虫花草多有朝生暮死,皆可渡化。难道你连它们都不如?”
“冰姐,等等我。”
风七本站起身,又颓然坐下。我错了?骆冰颜并未凌空,追还是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