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站在段宇轩的门前, 想了想,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
“请进。”
叶墨推开门,见到正坐在轮椅上的人, 清幽如莲, 温润如玉的浅笑泛着淡淡的柔光:“墨儿, 你回来了?”
“三哥, ”叶墨顿了顿, 看向床上躺着的伤者,问道,“二哥的伤势如何?”
林子渊摇动轮椅, 转了个身,浅笑着说道:“你自己过来看吧。”
叶墨点点头, 走到段宇轩的床旁, 俯下身子, 见到床上的段宇轩正紧锁着眉头,闭着双眼, 似乎还陷于深度昏迷中,叶墨轻轻掀开他的被子,开始检查起他的伤势。
“一共挨了十鞭,但是伤口只有一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对方是绝世高手, 每一鞭手起落下, 都无比精确得落在同一处, 分毫不差。”林子渊抬了抬手, 指向叶墨掀开的被角, 只见段宇轩身上的伤口从左耳根处开至咽喉,一直延伸到腹部, 齿颊处已然露出森森白骨,喉咙那甚至可以看见鲜红的喉管随着呼吸颤动……
叶墨看着段宇轩身上渗人可怖的伤痕,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没有包扎?”
“因为伤口带有邪气。”林子渊淡淡得看着躺在床上的段宇轩,缓缓道,“这次二师兄受的伤不同以往,上面附有暗邪之气,现下若是包扎了,邪气侵体,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怎么会这样?”叶墨捂着唇,喉间一阵痒意袭来,他忍住咳嗽,满是疑问得看向林子渊。
“二师兄是被声名远播的□□魔功所伤,自然不能用普通的治愈手法。你看,他的伤口虽然外露,但却并无鲜血溢出,这是因为伤口处的鲜血已被魔器饮噬,溢无可溢,我想,伤他的兵刃应是多年前传说中的魔教圣器——血棘藤,想必,是它重现江湖了。”
叶墨单膝下蹲,扶着林子渊轮椅上的把手道:“三哥,类似软鞭这类的武器,你一向是最有发言权的,告诉我你的看法。”
林子渊抿了抿唇,轻抚了下叶墨的鬓角,答道:“对方完全可以做到让二师兄表皮不破,皮下渗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连他的内脏都不曾伤到,是因为……他不想让他那么快死,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只是在玩弄自己的猎物,而不是存心想杀他……”
叶墨垂下眼,沉思了一下后,又接续问道:“那二师兄的伤能否治愈?”
“可以治愈,但是会很花时间。倘若他只是挨了一鞭,那应该很快就能驱散邪气,但他挨了十鞭,且都在同一处,需要恢复的时间就会比较长了,而且这段日子,他会很痛苦,因为伤口处的皮肤一旦愈合,就必须切开,否则邪气不出,他依旧会有生命危险……”
“那何时才能知道邪气散尽?”
“等他的伤口能溢出鲜血之时。”
叶墨开始不说一字,眉头紧锁,林子渊侧头道:“不用担心,我会时时注意他的伤势,何况,二师兄内力深厚,现下也不会有事。”林子渊稍作停顿,目光忽然移向叶墨消瘦的肩膀,微一皱眉,又接着说道,“墨儿,你这次回来,又清瘦了不少,你身子一向单薄,若是不多加……”
这才发现叶墨有些出神,林子渊轻声唤道,“墨儿,墨儿?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叶墨回过神,抬头道:“三哥……我只是在想魔决的事……嗯,你刚才说什么?”
林子渊宠溺得笑了笑,将手移至叶墨扶在轮椅的右手上,接着轻轻握住,看着叶墨有些怔松的表情莞尔道:“墨儿,三哥有话想跟你说。”
感觉到右手一阵暖意的叶墨略带惊讶得看着林子渊,愣了下,才有些不适应得说道:“三哥请讲。”
林子渊微微紧了紧叶墨的右手,神情怡然,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任何人反驳的气势:“以后,永远留在我身边。”
苏桓漫无目的得在风月楼里到处乱逛,本想找蓝夜问一下叶墨去了哪里,可蓝夜这小子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影子都不见一个,于是他只好一个人瞎逛,刚走到风楼的拐角处,就看见有两个小弟子抱着一堆练功服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聊道:“听说这次二师兄伤得很严重啊!”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好像就是被那个魔教教主伤的……我还听说,二师兄这次很惨呢,完全被那个教主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平时还那么傲气,真不知道受那几鞭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嘿嘿,我还真想看看二师兄求饶的模样……”
“我也是!”
苏桓轻咳了一声,很合时宜得走了过去,恬着脸笑道:“两位,打听个事,知道你们五师兄现在在哪里么?”
两名小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干嘛要告诉你?”
苏桓打了个响指,耸肩道:“你们不说也没事。”然后他假装到处找路,茫无目的得乱走。
“喂,你要去哪里?”
苏桓头也不回道:“去找一下你们二师兄的房间,指不定他还是很有兴趣知道有人想看他求饶时的模样,诶,我去帮你们打听一下拉!看他愿不愿意告诉我……”
两名小弟子先是傻眼,接着慌忙小跑过去一人拉住苏桓的一边,急道:“别别……那个,我们说,我们说……五师兄现在就在无关楼里的奉先堂。”
苏桓满意得点点头,笑道:“早说不就没事了!好了,你们去忙吧!”
两名小弟子悻悻离去。
苏桓转身朝着无关楼的西楼走去。
奉先,顾名思义,便是供奉先辈,以前曾听过,无关楼的西楼摆放了历代风月楼历代掌门的灵位,想来,叶墨正在拜祭先辈。
西楼门口的守卫认识苏桓,知道他是叶墨带来的客人,所以并无阻拦,苏桓对他们礼貌得笑了笑,进了楼内,拾阶盘旋而上,看到泛着淡淡烛光的长明灯在每一块灵牌前点亮,仿佛在为逝者指引前路,历代楼主的牌位均被摆放在正中,旁边还整整齐齐得排列着众多稍小一些的牌位,上面应该是当年这些楼主的得意门生,能有实力被摆放在这里的,想当然的,过去一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仁者大侠。
苏桓对死者一向恭敬,到了类似灵堂这样的地方也不会觉得阴冷害怕,反而还有一些亲切的感觉,毕竟自己过去的经历让他对生离死别这类事情很看得开,只不过每上一层楼,他都礼节性得一鞠躬,然后继续上楼。
到了差不多三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人的说话声。
“爹,孩儿发誓,一定会找出当年害我们全家天人永隔的真凶,以吿祭您和母亲的在天之灵。”
这声音很轻柔,不像电视里那些发毒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毒辣狠绝的气势,反而很镇定,镇定得不像发誓,而是在阐述一个必然会成为事实的预言。
一直听说叶墨的父亲也是当年鼎鼎大名的大侠,却英年早逝,难道,墨雪的父母也是为人所害么?苏桓的脚步迟疑了下,抿了下唇,正准备上楼,却听见另一个声音清晰得响起。
“墨儿,叶师伯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早日手刃仇人的。只是,你现在还不是那人的对手,切莫不可冲动而为,知道么?”
叶墨将香插入香炉之中,接着转过身,有些迟疑得开口道:“三哥,连你也觉得,我爹是被慕影所害?”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能做到让叶师伯经脉寸断而亡的,天下间能有几人?魔头慕影无疑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林子渊的视线从叶鼎的灵牌上挪开,落在叶墨的身上。
一直躲在楼梯拐角处的苏桓微微睁大眼,难以置信得听着两人的谈话。
“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爹是为他所杀……”
“魔头性格一向难以捉摸,难保他不会承认。”
叶墨不经意得朝着楼下看了一眼,吐了一口气,说道:“三哥,我们下去吧。”
林子渊点点头,刚要摇动轮椅,叶墨就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身说道:“三哥,我背你下去吧?让他们把轮椅搬下来就好了……”
林子渊笑着摸了摸叶墨的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将手移到叶墨的脸颊上,轻声问道:“早上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叶墨微一眨眼,沉吟了会,还是说道:“我当然会一辈子照顾三哥,绝不会丢下三哥一个人的。”
林子渊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抱有歉意,觉得是因为你自己,导致我两腿伤残,但这不关你的事,所以,我不要你的同情。”
“三哥,我……”
林子渊的眼神越发温柔:“墨儿,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受到任何伤害,不想你再去经历江湖上的风霜,不想你再离开我,你懂么……”
叶墨顿了一会,眼神不自觉得又朝楼下看了一会,才疙疙瘩瘩得说道:“三哥……墨儿……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林子渊一手扶住轮椅的把手,一手轻轻掰过叶墨的脸颊,身体微微前倾。
雪白的衣襟,墨色的衣摆。
柔软的发丝垂下,淡淡的鼻息撩过叶墨的侧脸,下一秒,两片温热的唇瓣便贴了上来。
叶墨惊慌得睁大眼睛。
林子渊在短暂一吻过后,才放开叶墨,睁开眼微微笑道:“墨儿,现在,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