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撕着手里的叶子,慢慢说道:“你与灵虚子于我恩重如山,仅凭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激,唯有记在心上……但要感谢张公子对我的这份心意,我何德何能,得张公子如此相待徐府确实不是我待的地方,我也努力过,皇上出面,太后颁下的休妻懿旨又被收回去,我……我脱离不了他他如今肯改变,不娶新人,不迫我住徐府,善待我和恒儿,我打算与他好好过了”
张靖云,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想守护她和恒儿,首先要背叛朋友,接受世俗道德的严厉遣责,会被人唾弃,指着项背责骂,这样一个高雅温润的好人,怎舍得让他为自已受那样的羞辱?
梅梅想着,别说没有自由,就算真得了休书,也不敢直接投奔他。
“梅梅,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无话可说”
张靖云注视着她:“俊英,是英雄、是忠臣良将、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他还是家族的骄傲,是长子长孙,有太多担当,有时候,想做的不能做,不想做的非得去做,这是他的无奈之处,你能全部容忍吗?若不能,不在今朝,便在不久后的将来,你还会被伤害”
“那能怎么办?”
梅梅侧脸看着林如楠从不远处的草莓丛中走出来,叹道:“我与他有了恒儿,只好做一家子过,再说了,他是朝庭重臣,不放妻,我根本无路可走”
张靖云也看着林如楠走来,轻声说:“毫无痛苦地再死一次呢?”
梅梅惊呆了:“若被他发觉,连你也活不了”
张靖云微笑:“他在朝中有势,未必人人都能控制得了。江湖上有我的路子,我并不怕,只要你愿意”
林如楠越走越近,梅梅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我最不愿意做冒险的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就当从未说过,再也不提了好吗?”不跳字。
张靖云垂下眼眸,林如楠已到近前,笑盈盈地说道:“瞧我摘了这么多……哟梅梅你的篮子也满了呢,张公子偏心,不帮我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梅梅看了张靖云一眼,笑道:“没什么,我问张公子为何还不娶亲……”
林如楠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这种事怎好随便问人家?你要这么问我,我定会骂你”
梅梅提起篮子走开:“问你做什么?我又不闲得慌”
林如楠晃着篮子,跺着脚:“秦媚娘秦梅梅你……你等等”
张靖云笑着指指她的篮子:“林小姐慢些儿,野果子要掉出来了”
林如楠将篮子往他面前一送:“拿得手都酸了,劳张公子替替我吧”
张靖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好,梅梅那只也放着,等我一起拿上去——得快些走,他们等这么久,只怕早已不耐烦了”
梅梅装没听见,走得飞快,她不想让张靖云帮拿篮子,要是让徐俊英或别的人对张靖云的心思有所察觉,只怕会惹出不少烦心事
张靖云在半山坡追上梅梅,拿过她的篮子:“帮帮忙,给我吧若是只替林小姐,会被他们误会”
梅梅不舍得放开手:“我们的篮子会混了”
“放心我知道哪只是你的,哪只是她的”
张靖云微笑着看她:“不要再拿林小姐开玩笑,她或许……我只是偶然听说,此事若定下,也只在这两天”
张靖云和灵虚子这些天只在宫里转,他偶然听说的,除了皇家事,还能有什么?
梅梅心思电转,急问道:“是什么?”
张靖云未及答话,忽见徐俊英从坡顶走下来,脸色清冷,却勉强带着笑容:
“原来你们到这儿摘野果子梅梅,是你的篮子么?给我吧”
徐俊英稳稳地抓住小藤篮,张靖云和梅梅同时放手,不自觉地对视一眼,各自走开。
徐俊英收了笑容,上前握住梅梅的手:“累不累?看你手儿脏成这样”
梅梅抽回手去看,手心手指头、指甲缝里有凝结的果汁,又红又黑,难看得很,忙问张靖云:
“你说的那种树叶,在哪儿呢?”
张靖云笑着说:“别急,下了坡,蔷薇花架下有一条小溪,溪边才有的”
“你这归云山庄仙境似的,太美了,下次我们还来”
“随时可以来”
徐俊英说:“梅梅,我们家也有许多庄子,在城北那边,等我闲时带你慢慢去看。比起靖云的庄子那是不及,不过也经营得挺不错的,自有它的好”
梅梅往后张望,答非所问:“林如楠呢?怎么拉下她了?”
林如楠从一丛树后冒出来,喘着气:“在这儿呢,听你们说话,没力气答腔”
梅梅好笑地看着她:“你听见什么了?”
“听见……”林如楠看着她笑了一下:“徐候爷说:累不累啊,手儿脏成这样你就跑去找人家要树叶,我就一直跟着往上爬,后面的都听到了”
原来没听到前面的话,梅梅心里暗忖,得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她瞎猜的那样,也要问一问林如楠的意思。
顺石阶下了松林坡,再左拐走了一段平路,又有一条青石板路往下,顺着走进蔷薇林,听见了淙淙水声,一条清亮的小溪出现在眼前,在张靖云的指点下,梅梅和林如楠、徐俊英见到了传说中能洗净果汁的奇异树叶,很矮小的细叶树,依傍着溪边大块的石头生长,根须紧趴着石头,直插入石缝里,梅梅赞叹它生命力强,张靖云说:
“不如此,它根基不稳,会被大水冲走,也吸收不到石块下泥土中的养份,不能成活。”
他采摘了几片叶子,就着溪水在手上搓揉了几下,居然有像肥皂泡一样的泡沫冒出来,将手在溪水里洗了洗,再拿出来时,便是洁白干净,没有半点果汁的痕迹了。
梅梅和林如楠照着做了,一双手又恢复原来的雪白细腻,不禁又惊又喜。
梅梅问:“这树叶只在归云山庄才有吗?”不跳字。
张靖云说:“野外小溪边都有的,寻常人不知道,有些老人识得,因它可以配伍入药,药店里总有卖,记住它的名字:葛荒树。”
林如楠摘了一片树叶,翻来覆去地看:“好葛荒树,记住了”
几个人也不去松月阁了,徐俊英说他们久等不到人,各自散去寻找,他跑得快些,在松坡后头发现了她们,而齐王和灵虚子如今各在哪个角落就不懂了。
张靖云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宽阔地方,三间大房排在正中间,廊沿又长又宽,自廊沿往室内,一律铺着原木地板,铺刨得十分光滑,散发着阵阵自然清新的花木香气。
林如楠深深呼吸,叹道:“真好闻不像紫檀香木。”
张靖云笑道:“是香梨木,一种不结果的梨树,很难寻到,此种木块铺作地板,芳香扑鼻,能避虫防蚊,夏日不用纱帐,在屋里任意地方歇息不被蚊虫侵袭。”
梅梅点头:“这个适宜放在小儿房间,小孩儿娇嫩,被蚊虫叮咬不会说又不会驱赶,白白给咬了,很是可怜”
说着话,齐王和灵虚子走了进来,齐王看见了桌上并排放着的两篮子野草莓,拍了拍脑袋:“怎么没想到这个?光顾往花儿开得最好的地方去”
他看了梅梅一眼:“这人似乎不大爱花儿草儿,每日都在想怎么弄好吃的,哄得人乖乖把银子送进仙客来”
梅梅说:“你现在才想到?太迟了,银子收进去还不回来”
大伙都笑,灵虚子说:“方才让厨下弄了些野味菜肴,应是好了的,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对灵虚子说道:“先生,饭菜已备好,是在松香阁,还是这儿?”
灵虚子看了张靖云一眼:“在这儿吧?”
张靖云点头,管事俯身行了个礼退下。
吃完饭,梅梅便要回去,天生的巴家女,得到好东西就直想往家里搬,怕一篮子玛瑙似的野草莓蔫了不好看。林如楠一样的心思,齐王和徐俊英没话说,张靖云、灵虚子刚从宫里出来,暂时不回城,只将他们送出庄门。
梅梅一心想套张靖云的话,奈何避不开齐王和徐俊英,也不想让林如楠知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得了她。
磨蹭半天,终于给她逮到一个机会。
齐王走在前头,徐俊英一手提一个草莓篮子随后,林如楠担心自已的宝贝草莓,紧跟着徐俊英,灵虚子和张靖云并排走,快到庄门口时,梅梅看着他们转了个弯,没人回头,赶紧停下脚步,拦住张靖云和灵虚子,三人站在树丛后边说话。
徐俊英在转弯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回头,发现了梅梅玩的把戏,他倒是沉得住气,仍和齐王、林如楠一起走到庄门口,将篮子交给齐王侍卫拿着,寻了个借口,从另一条道走回来,等他快步赶到梅梅和张靖云、灵虚子站着的树丛后,三人已经散了。
看着张靖云和梅梅并排走,灵虚子稍落后半步,三人轻松自在没事人般往庄门口走去,徐俊英咬了咬牙,眼睛里似有火星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