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青挑了挑眉,反问道:“这是我的寝宫,华美人觉得,我不在寝宫里歇息。应该在哪里?”
“你!你的贴身宫女私通侍卫,不知廉耻,在禁宫之内做出苟合之事!乃是你御下不严之过错!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歇息?”华美人反应倒也算快。
“我……皇上,此事臣妾并不知情啊,宫女不慎弄脏了臣妾的衣裙,臣妾原是打算遣那宫女拿衣衫换了,可久等不来,臣妾又觉困倦,便先行回来了……皇上,臣妾……臣妾没有管教好身边之人,是臣妾的错,求皇上责罚。”穆青青说着,翻身下床,只着着一身里衣,跪在地上。面上表情诚惶诚恐,可怜巴巴,真挚无比。
皇帝一颗心早被她盈盈欲垂的泪水揉化,此时哪里还有罚她的心思。
“爱姬不必自责,朕是天子,天下人都是朕的子民,若天下人犯错,岂不都是朕管教不严之过?”皇帝抬脚上前,亲自扶了穆青青起身,将她一双柔荑抓在手中,“是那宫女鲜廉寡耻,岂是爱姬之过?你们都退下,将那宫女打发到浣衣局中,此事不准再提。”
华美人恨得牙根痒痒。也只能看着穆青青趴在皇帝的肩头冲她示威般挤了挤眼睛,和旁人一道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华美人悄悄去了趟凤仪宫,又很快离开。
皇后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心中思量着事情的始末。此计不成,咱们且重新来过!和她争宠也就罢了,也不少她一个,但和她争儿子,就绝要不得。
皇帝遣散众人。自己则留在了华音殿,宠幸穆昭仪。
刚食过肉味,再来一盘素鸡,越发显得寡淡无味。
穆昭仪阖目不去看皇帝那张肥厚的脸,眼前闪过的是宣绍绝世的容颜,心中回味着适才在那唯有月光铺就的殿中,酣畅刺激的感觉。
若非因为烟雨,她怎会委身与这般无貌且无能的男人!这叫她如何能不恨烟雨!
穆青青自然不知,高坤曾经一席话,乃是故意骗她。
不过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她不是心中本就怨恨烟雨,也不会被高坤三言两语就挑唆。
烟雨管不着穆青青在心中如何恨她入骨。只管兢兢业业做自己的贤孝好儿媳。
专门请了临安最有名的楼外楼里厨子做了些泉州名菜,让小院里的婆子学会了,再传授与她。
她更亲手试了多次,待色香味俱全,上得了台面之时,亲自一大早做好了,让人拿食盒装了,早膳之前,提到了正院里。
“母亲安好。孩儿在泉州时走的匆忙,也未能给父亲母亲备下些许礼物,心中甚觉愧疚。近日特地学了几道泉州名菜,勉强能入口,还望母亲不嫌弃。”烟雨让人摆了饭。
宣文秉的早膳在外书房用,此时只有宣夫人在。
宣夫人瞧着一盘盘精致,色泽明艳好看的菜肴,嗅着扑面而来的香味,甚觉食指大动。
“你有心了。”宣夫人道,“何须觉得愧疚,你在泉州受了伤,我们都是知道的,能平安回来就好。”
烟雨上前,亲自为宣夫人净了手。
拿过筷子,立在一旁,为宣夫人布菜。
见宣府人目光停驻在那盘过油后,金灿灿的泉州春卷上,便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执筷,夹了春卷放在宣夫人面前盘中。
宣夫人尝了尝,虽未言语,却是连连点了头。
几道泉州菜,让宣夫人用罢早膳,心情大好。
宣夫人的心情好了,烟雨的好运自然也到了。“我瞧你在饮食之上,也甚是有心,虽是最简单的早膳,却安排的精致可口。针织房的事物少,你如今应对起来也是绰绰有余,正院厨房的事物,也一并交给你吧。”宣夫人温和笑说。
烟雨闻言,犹不敢信的猛掐了自己一下。心中砰砰跳的厉害,她一直盼的就是这一天,能将手伸到宣文秉饮食中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顺利!
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将舅舅给的毒药,投入宣文秉饮食中,看着宣文秉的身体不知不觉慢慢败坏的样子!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终于为叶家报了大仇,看着当年的凶手垂死的样子!
为何心中除了一点点的畅快之外,会有那么多的不安和怅然若失?
为什么那一点点的畅快也逐渐泯没在无边的无助和痛苦之中?
“怎么了?对自己没信心么?”宣夫人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回答,便轻笑着问道。巨他扑巴。
烟雨深吸了一口气,“是,母亲,孩儿怕自己无法胜任。”
当期待已久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时,拒绝,需要很大的勇气。
烟雨眉头紧蹙,呼吸都有些力不从心。
宣夫人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母亲相信你,别想着自己年纪小就要躲懒,该学的迟早都是要学的。”
宣夫人笑的十分和煦,一点不见当初对她百般生厌之色,仿佛烟雨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最是满意的儿媳妇一般。
“少夫人,有夫人为您把关,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刘嬷嬷以为烟雨是要谦让一番,立即在一边说道。
烟雨心中分外苦涩,当事情走到这一步,机会真的来临时,完全和以前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当她用心机博得宣夫人的信任,得以靠近宣文秉的饮食之时,她会很高兴,很轻松。可如今满满的愧疚,满腹的挣扎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不必说了,母亲看你行,你一定能行的。”宣夫人将厨房的账册也交到她手中,“倒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将这些交给你身边得力的仆从就行,你只需做到心中有数就成了。”
烟雨已然没有了拒绝的余地,抬手接过账册,“谢母亲!”
回宣绍院子的路上,她一直自己捧着一小摞的账册,每一步都迈的十分缓慢。
浮萍上前道:“少夫人,给奴婢拿着吧?”
烟雨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目光好似落在脚前的青石道上,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
直到回了院子,烟雨在正房里坐了,默默地看着那账册,好一阵子,眼中才恢复了神采。
“浮萍,你去正院厨房里看看,顺便打听下老爷夫人的喜好,把近几日的菜单子都誊写一份拿回来。”烟雨吩咐道。
瞧见烟雨终于恢复了状态,浮萍脸上显出轻松的神色,“诶!”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烟雨看着浮萍退出正房的身影,在心中告诉自己,该面对的迟早会面对。与其一天天骗着他们下去,一天天愈陷愈深,不如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也算是给叶家一把八十七口枉死的生命一个交代。
至于以后……至于她和宣绍,原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结局……
浮萍带着纸笔来了厨房。
厨房管事薛氏摆着一张笑脸迎上前来,“哟,这不是公子身边的浮萍姑娘么?怎么今日有闲往我们这厨房里来了?”
浮萍抬眼看她,“少夫人打发我过来的,往后正院里的厨房就归少夫人管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旁正忙着的婆子都偷偷侧脸瞧过来。
薛氏呵呵一笑,“知道,怎么不知道?少夫人管了针织房,就赶走了袁氏。如今这少夫人又管了厨房,是不是厨房也得人人自危一下?”
浮萍闻言,抬眼看了看薛氏,“这话你可说错了,袁氏不是少夫人赶走的。赶走袁氏的乃是夫人,你往夫人院里打听打听,少夫人可曾说了一句袁氏的不是?是袁氏自己犯糊涂,惹怒了夫人。想来咱们这厨房都是聪明人,断不会有人做出那般糊涂事,惹了夫人不高兴的。”
薛氏咧了咧嘴,没有搭腔。
浮萍在厨房转了一圈,看了看采买来的菜是否新鲜,品种可?全。
刚看完,薛氏思量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便上前拉着浮萍,“厨房里有烟,呛得慌,您是公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呆着呢。来外面请,您要问什么,只管问我就是。”
浮萍也看的差不多了,心里多少有数,便随着薛氏出了厨房。
薛氏将她拖到一旁背人的树后,谄媚的笑道:“您可是公子身边的老人儿了,枉说在公子面前,就是在老爷夫人面前那也是得脸儿的人,这辛苦劳累的活儿怎么能落到您身上?”
浮萍见薛氏一脸替她惋惜鸣不平的神色,微垂了眼眸,轻笑道:“有什么不能?咱们都是伺候人的,自然是主子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呗。”
薛氏从怀里摸了一下,拉过浮萍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个硬硬的物件儿。
浮萍摊开手心一看,竟是一块碎银子。
她翻手将银子捏在手里,垂在身子一侧,想来这厨房整日里的采买也是大有油水的差事,薛氏出手可是够大方的。
薛氏见她收了银子,脸上立时便松快了几分,“您说的是。”
“嗯,”浮萍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你且与我说说,夫人,老爷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吃食上有什么忌讳,还有你们这几日的菜单子都誊一份给我带回去。”
“诶诶!”薛氏见浮萍将银子揣进了怀里,说起话来,也自在了许多,巴拉巴拉将想起来的都说了,又将菜单子也背给浮萍。
浮萍从正正院里回来,就将薛氏孝敬给她的银子及详细的记在纸上的老爷夫人的各种喜好一并呈给了烟雨。
烟雨瞧着那银子,笑看了眼浮萍,“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原她和浮萍一个房间里住着的时候,还以为浮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日子久了才发现,其实浮萍很简单,一心忠于主子,原她是一心忠于宣绍的。如今自己成了宣绍的妻,成了她的主子,她便也一心终于自己。有如此丫鬟在身边,着实让她省了不少的力气。
她略略翻看了浮萍记的东西。
浮萍的字写的并不好,甚至还有许多错别字在上头,但不难看出她写的十分用心,记录甚为详细。
甚至连她没想到的,浮萍也打听了来,比如老爷喜欢建窑黑釉油滴盏,夫人喜欢青瓷冰裂盏,等一些小的细节。
烟雨点头,从头上取下一根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递到了浮萍面前。
浮萍一愣,抬头看向烟雨,“不不,奴婢不要,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儿,当不得主子的赏赐。”
烟雨笑说:“分内的事儿,也有办的好的,办的不好的。如今你办的正合了我的心意,我岂能不打赏你?接下主子的赏赐,也是你分内的事儿,别推拒了。” Wшw¸ тt kan¸ C○
浮萍面上还有些犹豫。
“如今你也有十四五岁了吧?”烟雨忽然问道。
浮萍点了点头,“过了年就十五了。”
“大姑娘了,平日里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你时常要到外院,时不时的也能遇见路大人吧?”烟雨刚吐出路大人几个字。
浮萍就霎时红了脸,上前双手接过了金步摇,羞怯的头都要埋到胸口去了。
“晚膳老爷一般都会回府用,是么?”烟雨看着手中的纸页,淡声问道。
浮萍点了点头,“是。”
“好。”
烟雨铺了宣纸,将浮萍记录下的东西,又分门别类的誊抄好,清秀的小楷下,是宣文秉和宣夫人各种喜好,更是她以报大仇索要依赖的东西。
她整个下午都用在了熟记这些东西上,日头偏西的时候,她已经能将宣文秉和宣夫人的各种喜好都倒背如流。
她换了一身麻利的衣衫,将舅舅给她的毒药,藏入指甲缝。
带着浮萍亲自前往正院厨房。
薛氏瞧见浮萍时,还仰着一张笑脸,可当看见浮萍扶着的烟雨之时,倏尔变了脸色。
都说这少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宣夫人原本最是不喜欢她,她却生生将宣夫人哄得待她如亲女儿般。
如今厨房也落她手里了,她该不会将厨房的人也换一次血吧。
那袁氏可是夫人身边刘嬷嬷的亲家呢,最后也没保住自己的位置,生生被发卖了出去。
“少,少夫人安好,厨房又热又脏,可不是您能待的地方。”薛氏忙上前道。
烟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着不少的汗,点了点头,“虽是七月了,这天还是热得很,你们整日里也够辛苦了。”
薛氏诧异的看了眼烟雨,“不,不辛苦,奴才们应该的。”
说话间,烟雨已经抬脚跨进了厨房。
宣府正院的大厨房,地方十分宽敞,锅灶也擦得明净,生了灶火,确是十分闷热。
烟雨叫浮萍为她挽了衣袖,翘着手指,十分小心翼翼的净了手。
薛氏大为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幕,不可置信道:“少夫人,您这是?”
烟雨轻轻一笑,“以前我没有机会向父亲母亲表表孝心也就罢了,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我自当亲力亲为,为他们做些什么。”
“使不得,使不得!”薛氏连连摆手,“这活儿哪是您能干的?”
烟雨瞧了她一眼,缓缓退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淡青飘絮仿佛云戏山涧的玉镯,放在了薛氏手里,“在这里难免磕着碰着,你且帮我放着吧。”
烟雨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薛氏一眼。
薛氏捧着手里的镯子,着实爱不释手。
主子手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这般漂亮的镯子,平日枉说摸一摸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呀!
薛氏咽了口口水,再不说阻拦的话,只吩咐一旁的人将菜洗净切好,锅灶烧热,自己在一旁立着,不并能真让少夫人动什么手,一旁的人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少夫人哪怕动两下铲子呢,这菜也算是少夫人做的了!烟雨要的,自然就是这样的效果。
这薛氏倒是识相不愚笨。
识相就好,如今已经接手了厨房,她还能在宣府呆上多久呢?
今日她只背了宣文秉和宣夫人的喜好,厨房的账册,她连动都没动。如今见了薛氏,想来那账册,她也不用翻看了。
在厨娘的帮助下,一顿晚膳,烟雨也“做”了几道大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秘制老鸭煲,东坡肉,秘制青鱼羹。
浮萍带回去的纸上写着,宣文秉最喜食鸭。
她指甲里藏着的毒药,全投进了那老鸭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