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紫苏已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粳米粥,还有几样精细小菜。
原来紫苏的娘在屯里一户乡绅家帮厨,自小跟着她娘出入内宅,熟识内宅规矩,所以很快就能接受身份的改变。
若不是因为乡绅看中紫苏,想把她嫁给自己的傻儿子,紫苏的娘也绝舍不得把女儿卖掉。若把女儿嫁给没有权势的普通人家,难免会遭乡绅报复。而且她知道钟实不是人牙子,而是给县令小姐选丫环,未来的命运绝对好于嫁给一个傻子,才狠了狠心,让女儿跟着远走他乡。
于是,紫苏、燕喜这两个命运不同,际遇却一样的女孩才汇集到谨惜身边。
青花五彩瓷碗中的粳米粥透着一股稻香,让谨惜食指大动。她尝了一口,滑稠软糯。小菜也做得有滋有味。
谨惜吃了半盏粥,就放下了。才抬起头看侍立良久的燕喜,随口问道:“除了热闹,有没有看出其他什么?”
燕喜没想到小姐突然如此问,脸红了起来,半晌才道:“奴婢愚钝,以为小姐就是叫奴婢去瞧热闹的。奴婢没看出什么门道……不过奴婢倒是记下了那些书吏的名字,长相和年甲。”
“哦?”谨惜挑了挑眉,突然有了兴致:“那你记得多少,说说我听!”
燕喜应了声“是”掰着手指数道:“主薄一人,叫张德全,四十三岁,湖州大安县人氏。典史一人,叫杨斟,二十九岁,本县人氏。医官一人,叫梅傲霜,年二十一,京城人氏。阴阳生一人,叫万莫生,年五十六,本县人氏。书吏共五十八人,兵科司吏一名,书吏二名。兵科司吏叫王震泰……”
这丫头一口气把整个县里的人员都背了一遍,且不论对错多少,光是记人名年甲都让人头晕,难为她怎么记得住!
原来超强的记忆才就是钟叔选中她的原因!谨惜不禁翘了翘嘴角,不禁仔细打量这丫头,只见她双眼亮晶晶的,圆圆的苹果脸微微泛红,还有着几许青涩。
谨惜开口问她:“你是怎么记住这些人的?”
燕喜见小姐似乎没有不高兴,于是大着胆子说:“我也不知道,从小记性就好。反正只要我想记住的人和事,就绝对忘不掉!我爹是宛平县新店驿的役夫,专管驿马。所有铺兵书角往来都是我帮爹记牌号,从未出过错。”
她悄悄的盯着小姐,希望小姐能赞她两句,让那个凶巴巴的映雪姐姐不敢再欺负她。结果小姐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让她退下去了,燕喜心中一阵失落。
蒲啸原中午宴请县中的主薄、典史和六房书吏们用饭,还叫手下们把献祭后的猪羊用大锅煮好切成小块分给皂吏和民夫。每人一大块熟肉,四个馍馍,一瓶老酒。
县中的主薄张德全分管钱粮差役,典史杨斟分管兵马捕盗。他们两人地位在六房之上,所以可以向正堂县令进言。
主薄张德全年长,而且精通吏道,他早早已叫众人凑了份子,照惯例“孝敬”这位新上任的正堂。
见新县令风度儒雅,却不知其性格如何。不过伸手不打送礼人,就算再清如水明似镜,这“旧例”也破不得吧?
想到这里,张德全站起来把盏一巡,才从袖中掏出大红礼单,上面写着全县官吏衙役等人的名字和礼金,恭敬奉上。
蒲啸原抬起头却看到常老师爷冲他微微颔首,他想了想,命身边的钟实接过礼单,站起来拱手向众人道:“辛苦各位迎接,又如此破费,倒叫本官心中不安!”
张德全和杨斟忙说道:“虽然微薄也是属下们一点心意,还请蒲大人笑纳!”
蒲啸原又请主薄引见各房司吏,每人都寒暄几句,直到过午方才散席。
蒲啸原和常师爷并肩缓行,踱步进入内宅。
常师爷见周围没有外人,才细细解释道:“东翁不必疑心,这孝敬是旧例,每任知县到衙,吏卒们都会凑银孝敬的,最多视为陋规算不得贪墨……”
蒲啸原点点头,又说起核对钱粮库银等事,常师爷道:“听闻前任知县乃是丁忧卸任的,回原籍奔丧走的甚是匆忙。不过留下两位钱谷师爷和长公子在渔容,只等东翁您这边核对好账目给他出了‘保结’单子才起程。”
“那从明日起就辛苦老先生您主抓核对账目之事,有需要人员调配的事情本官这里无不遵照!”
蒲啸原知道跟前任交接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果查出前任知县有亏空之事,就非常麻烦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常师爷拱手道:“请东翁放心,老朽一定尽心竭力。”
这是新上任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响!好在这钱谷刑狱他都已熟识于心,定要找几处错误难一难那些司吏,也使东翁晓得他的能耐……常师爷暗暗想道。
这时已走到后院花厅,往东的角门通向县衙吏舍,那边的房间早已打扫干净,裱糊一新。常师爷选了其中一个单独的小跨院住下。
而钟实买的那两个小厮也早已起了名字:一个叫秋实,一个叫春华,蒲啸原见常师爷没有小厮就叫春华去伺候常师爷了。
在角门处常师爷向东翁拱手告辞自回住处,而蒲啸原也带着一身的疲乏回到内宅。
看到女儿一脸病恹恹的样子,他十分担心,问过映雪才知道女儿竟然晕倒了。他沉着脸训斥映雪竟然擅专,不禀告自己。
映雪不敢回言,咬着唇垂泪。谨惜见父亲真的动怒了,忙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您不要责怪映雪,是我不让她告诉您的!”
“你这孩子,何时变得如此任性?生病如此严重都不派人告诉父亲一声……”蒲啸原听说女儿生病晕倒又急又气,可又怕训斥太重女儿添病,只得叹了口气,又派人去请梅医官亲自询问病情。
梅医官翩然而至,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厮叫龙葵。
因蒲啸原不放心,又请梅医官复诊一次。隔着锦帐谨惜把手伸了出去。只感觉他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腕子上,谨惜不禁想起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觉得他的眉眼倒真有几分像那个说话如刀的梅老太医。
若他真的是梅老太医的儿子又怎么会蜗居在这个小地方?不过他真是梅老太医的儿子,医术应该不差……望着印在帘幕上男子修长的身影,谨惜安心的闭上眼睛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