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泽手里拿着那张书签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他摸出来一看,是许随来电, 点了接听, 嗓音有点哑:
“喂。”
许随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中午煮面的时候, 一不小心把锅弄坏了, 刚好晚上我要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你能不能——”
“过来帮我拎东西呀?”
“好,晚上想吃什么?刚好做给你吃。”周京泽站起来,把书签塞进裤兜。
许随想了一下:“小龙虾, 好久没吃啦。”
“嗯,一会儿过来接你。”周京泽应道。
挂完电话后, 周京泽把那些拿出来的礼物又丢回箱子里, 指尖在碰到五月天那张专辑时, 顿了顿,把它挑出来, 将上面的灰尘拭净。
周京泽把它放在了唱片架里,与他喜欢的专辑排在一起。
傍晚,周京泽和许随一起逛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京北城那么大,许随最喜欢的地方还是超市。
她总感觉, 超市里充满生活气息, 给人一种幸福感。
周京泽推着车, 许随站在旁边, 两人走到了食品区。许随拿起货架上的白桃牛奶看了一眼正要放进货架里, 发现旁边新出了一款海盐味的牛奶。
许随两个都拿下来放手里看着,犹豫不决。
既想尝尝新款海盐味的, 又舍不得放弃一直吃着的白桃味牛奶。
男人单手推着车,走在前面一半的时候,见身后的小尾巴没有跟上来,往后瞥了一眼。
纠结症持续发作中,许随拿着两排牛奶正犹豫不决时。
一道高大的阴影落了下来,一只血管分明的手直接拿过她手里的两排牛奶丢进了手推车。
他还侧身把货架上有这两种口味的牛奶全拿下来扔进车里。
周京泽的语气散漫:“啧,多大个事儿,想这么久。”
许随哭笑不得,说道:“你会不会过日子啊?”
周京泽挑了挑眉,掐了一把她的脸,语气吊儿郎当的:
“爷是不会过日子,但不是有你吗?以后工资卡交给你。”
许随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他,干脆推着他往前走,嘟囔道:
“谁说要嫁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唇角却不自觉地上翘,像一只偷腥的猫。
周京泽走在最前面,直视最前方,懒散地哼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笑。”
许随被戳穿后笑容敛住,声音不自觉地拖长,说道:“你好烦啊。”
两人最后在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一口锅,还有一网兜啤酒,以及许随想吃的小龙虾。
晚上八点,周京泽在厨房弄小龙虾,许随则在一旁打下手。
一切都弄好以后,许随端着虾出来,她本来想把饭菜放餐桌上,可是不经意地往外一瞥。
晚上忽然下雪了,透明的五瓣形的绒毛纷纷扬扬地穿过淡黄色月光落下来,偶尔发出松枝被压断发出“啪”的一声。
许随立刻决定今晚在落地窗前吃饭。
许随搬了一张小圆桌靠在窗前,电视打开,两人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起边吃小龙虾边喝酒。
周京泽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在许随家里怎么坐都显得局促。
“你这里还挺挤,不考虑换个地方住?”周京泽抬了抬眉骨,语气透着高高在上。
许随不是没听懂他的暗示,故意开玩笑地说:“搬哪里啊,琥珀巷吗?那跟你做邻居也挺好。”
周京泽哼笑了一声,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没有笑笑说话。
吃完小龙虾后,许随心情好,一连喝了好几罐啤酒,最后“咔哒”一声,啤酒罐被她捏扁了。
许随明显是喝高了,拿着捏扁的啤酒罐冲他晃了晃,拖着腮,温软的声音里夹着挑衅:
“你能不能喝过我?”
“不能。”周京泽决定不跟一个醉鬼计较。
周京泽见她喝醉了,绕过桌子的另一边,单膝跪下,正准备抱她回去。
手刚碰到她的肩膀,许随就往后缩了缩,背靠在墙边。
许随忽地抬眼看着他,开口: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为什么是我?”许随抬眼看他。
画外音是为什么重逢后非她不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只等她一人。
她其实不太敢相信。
许随穿着一件粉桂色的针织衫,长发落肩,因为喝醉了眼睛雾蒙蒙的,蕴着一层水色,唇红齿白。
让人有一种想欺负的欲望。
周京泽低头贴了过来,热气拂耳,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她:
“没有为什么,以前是老子眼瞎。”
不知道他的一一有多好。
“一一,我今天答应了老师去空中飞行救援队,东照那事也真相大白了。”周京泽语气缓缓。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一定——”
一听到这个消息,许随语气里夹着兴奋,晶亮的眸子撞上他深长漆黑的眼神。
心口一窒。
周京泽在她额头上落下很轻的一枚吻,他笑了笑:
“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五月天专辑背后的书签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许随正在半醉半醒的状态,她知道周京泽在耐心等着她回答。
她眨了一下眼,语气讨巧:“想不起来了。”
周京泽点了点头,一把将人抱起,面无表情地开口:“行,那去床上说。”
前一晚他弄得她大腿内侧的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他竟然还想来。
许随听后立刻从周京泽怀里跳下来,立刻招供:
“我说我说。”
“书签那句话是因为偶然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许随看着他,招供道。
读高中的时候,许随万年不变一直坐在前排,但因为喜欢的那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
所以许随经常早自习,交作业,就连出去上厕所都是特地绕到后门出去。
哪怕她余光里经常瞥见的只是一个习惯性趴在桌子睡觉,肩胛骨突起的黑色背影。
也很满足。
但是忽然有一天,那个座位经常性地变成空荡荡的了。
从那天起,许随很少再见到周京泽,之前两天偶尔上厕所的时候还能撞见他,后面则是连续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他人。
那个座位很空,甚至连桌面都收拾得很干净,再也没有成堆的试卷。
许随听班上的同学说起八卦,说周京泽家里又出事了,说他爸把继兄也送到天中来了,他爸去参加了继兄的毕业典礼,却忘了亲生儿子的家长会。
还有人说他家矛盾激化,周京泽他爸把他暴打了一顿,他现在离开那个家了。
众说纷纭。
许随低着头收作业的时候,听到同学们在讨论他的家事。
“哎,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爱。”
“不过周京泽也够惨的,母亲自杀,爹还是个畜生。”
“我昨天在酒吧撞见周京泽了,好像跟职校的在一起,他不会也变坏了吧。”
许随收着作业的指尖一紧,心里默念道: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许随开始下意识地跟周京泽制造偶遇,她只是有些担心他。
她知道他每天会坐29路公交上学,但这个运气不是经常能碰到的。
因为周京泽有时起晚了,直接打车来学校,有时她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学校的。
也可能完全不来,就像现在这样。
可许随还是想碰一碰运气。
许随寄住在舅舅家,舅舅家在城南,而周京住在城北。
一南一北,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于是天没亮的时候,许随每天早起一个小时,背着书包顶着雾蒙蒙的天空就出门了。
因为她要费一番力气转车,再搭乘29路公交去学校。
可连续起了一周的早床,她愣是连周京泽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直到周一清晨,她才看见他。
许随因为前一晚熬夜刷了题,起来得有点晚,导致在换乘29路公交的时候,碰到了上学高峰期。
许随好不容易挤上公交,侧着身子,一手抓着黄色的横杠,费力地从校服口袋里拽出公交卡贴上刷卡器时,没有熟悉的“滴”声响起,上面显示刷卡无效。
许随以为机器有问题,又反复试了几次,依然显示无效。
会不会是没钱了。
挤在后面的学生们不耐烦了,抱怨声和催促声接连响起。
许随有些局促和尴尬,羞赧的热意从脖子一路蹿到脸上,她正准备放弃打算后退时。
“一起刷了。”男生的喉音低淡,带着颗粒感,震在许随耳边。
许随整个人僵住。
紧接着,身后有人俯身过来,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许随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烟草味。
公交车内空间狭小,他敞开的校服拉链不小心碰了许随垂着的手一下。
一阵冰凉。
像是闷热夏天里一阵猛烈的风。
许随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瞥见男生刷卡的手收回,再揣回裤袋里。
他比她高一大截,收回卡的时候手肘擦着她的头发,一带而过。
薄荷味慢慢消失,有更多人挤上公交车。
不夸张的说,那一刻,许随感觉自己的发顶快要冒烟了。
周京泽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蓝色座椅上,许随走了过去,坐在他身后的一排,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
夏天的早上,太阳热烈又刺眼,许随感觉身上热出了一层薄汗,她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一边扇风一边默背单词。
许随不经意往前一看,周京泽靠在窗边昏昏欲睡,他的皮肤呈冷白色,眼睫向下耷着,阳光从玻璃窗反射进来,在下眼睑处晕出一圈阴影。
周京泽的书包放在脚下,长腿微敞,鸦青色的眼底明显,此刻他正在补觉。
许随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下一个站点到了,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大部分人受惯性冲击往前倾。
只有周京泽,岿然不动地靠在车窗边,听到声响也只是极轻地皱了一下眉,连眼睛都懒得争。
公交又涌进来一批人,大家纷纷嚷着“别挤”,被挤到的人不爽地骂着“就不知道等下一趟,非他妈挤上来。”
约莫吵得太大声,周京泽费力地睁开眼睛,抬手搓了一下脸。
一位穿着棕色工服的老人拖着缓慢的步伐挤在公交车上,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神色有点局促。
许随正背着单词,忽地瞥见阴影往前移,白色的运动球鞋挪动了一下。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老人家,您坐这。”
是周京泽。
他一直没变。
许随看到另一面的周京泽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成为了她心里的秘密。
周三下午放学的时候,许随在校外买饭碰见周京泽同着一职校的人在学校的后巷吞云吐雾,笑得散漫不羁,也放肆。
熟悉又不熟悉。
但许随现在知道,哪面是真实的周京泽,哪面又是戴着面具放荡不羁的他。
在公交车上不经意释放善意的才是真正的他。
许随在看到他在那抽烟时候,想起了这段时间同学们对他贬多于褒的评价。
可她觉得像周京泽这么好的人,就应该一生被爱簇拥,坦荡又正直地走他的路途。
所以她在书签的背面写下了一句祝福。
“许随,我强调一下,我不是什么幻想,”周京泽掰过她的脸,逼着她回神对视,一字一顿,认真道,“老子是你男人。”
你才是我此生唯一想要。
遇到你之后,所有的遗憾都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