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市长叫苗主任打电话通知国资办,第一,通知各个企业管好自己的人,不允许再有工人援助加入示威队伍。第二,通知各企业的主要负责人,马上赶到市政府门口,把他们的人领回去。只有他们才有办法处罚上街示威的工人,只有他们才能把示威队伍四分五裂。
瓦解这股力量,真正的问题才能水落石出。
其实,引发这次示威的事件只是小事一桩,并不难解决。
“王解放怎么是这样的一种人?”林副市长很有一种大跌眼镜的感慨。
苗主任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只有张建中才知道。”
“张建中还没回来吗?”
“应该没有吧?一直都没见他露面。”
“他没说出差多少天吗?”
“说了,四五天吧!”苗主任再想说张建中的坏话也不会犯低级错误,张建中临走前,不仅给他打过招呼,应该也跟林副市长说过。
“他是什么时候动身的?”
“前天走的。”
林副市长说:“一定要查清楚,司机是谁?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太不像话了。张建中不在就没人管了,就无法无天了。”
他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市长书记肯定要了解内情,想隐瞒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余丽丽呢?”
苗主任摇头说:“余丽丽跟张建中一起去考察了。”
不是余丽丽,又会是谁呢?林副市长想,糖厂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尽出些不三不四的男女,尽闹些男女之类的风流事?
“我倒有点担心。”苗主任说,“张建中别跟余丽丽再发生点什么?”
这个可以说,余丽丽是什么样的人?张建中弄来的王解放都有这种问题,他张建中又会好到哪去?
林副市长很不耐烦地说:“你别把问题复杂化!”
“这不是防范于未然吗?”
“张建中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光。”
“男人犯起晕来跟眼光没关系,下半身一个冲动,眼睛就瞎了,看不见了。反正关上灯就那么回事,什么女人都一样。”
林副市长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王解放他不了解,张建中倒是清楚的,外甥女那般嫩得掐得出水的女孩子他都不沾惹,余丽丽这种残花败柳,他心动?还有三小姐、汪燕,哪一个不漂亮绝顶,他好那一口,早栽了。
“我了解他。他不会犯那么没品味的错误。”
苗主任可不想放过可以诋毁张建中的机会,继续说:“我也是为他负责嘛,在处理余丽丽的问题上,总觉得他有偏袒,这不仅我有这个看法,国资办、糖厂的人也一样。”
“余丽丽是也是受害者。”
“我不相信,她老公干的那些事,她不知道,没有她铺路,他老公不可能与前厂长狼狈为奸。不判刑已经够宽大了,只是撤了她的办公室主任太说不过去,至少也要开除。”苗主任说,“现在,已经有些议论了,张建中对余丽丽的处理,不是给她一条生路,而是给自己敞开一扇方便之门。”
林副市长警觉起来,你老苗说来说去都是张建中的坏话,还不是对他严重不满吗?难怪张建中总想摆脱你们国资办的束缚。
“行了,先考虑怎么解决目前面临的问题吧!”
示威队伍已经出现在拐弯的街上,几百人浩浩荡荡。
平时,总是人让车,现在是车让人,一辆辆车停下来,任他们横穿大街而过,有的司机甚至恶作剧地鸣起喇叭。
这边第一梯队是,苗主任带着国资办、糖厂、制造厂的十几人站在铁门前来阵以待,第二梯队是市政府办的人围着林副市长站在铁门后。
“冷静,大家冷静。”
苗主任拿着手提喇叭,大声叫,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糖厂的工会主席和制造厂的厂长,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们发现,走在队伍前面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
——打倒腐败!
——尊重我们的劳动果实!
——还我们的血汗钱!
这都哪跟哪?味道完全不一样了。
苗主任问:“你们是哪个企业的?”
根本没人理他。
国资办一位同志说:“好像是炼钢厂的。”
苗主任这才看清,前面这伙人穿灰白工作服的左胸印有炼铁厂的字样。虽然,江市不具有炼铁的天然条件,但在大跃进全民炼铁时期,赶时髦也创建了一家冶炼厂。
开始,还可以砸锅炼铁,很快就没有了后继的原材料,炼铁厂还可以在计划经济中半生不死地生存,工人们还能靠财政准时领取工资,改革开放全面放开,房地产第一拨浪潮掀起,炼铁厂的当权者认为发迹的时机到了,利用江河从北方运进铁锭,铸炼建筑钢筋,供应房地产市场。
那知,这么倒腾,价格比建筑商直接从北方运进建筑钢筋还要贵,产品都堆在厂区里。
当权者一根筋,还寄希望于计划经济那一套,认为中央国务院总有一天会出台政策遏制北钢筋往南调,总有一天,南方的房地产只能用南方生产的钢筋,因此,依然高成本大批生产,甚至于,在银行贷不到款的情况下,向工人们集资,发动工人们把辛苦积攒的血汗钱投入几千度的熔炉里。
政策出台遥遥无期,北方的钢筋更加顺畅南调,堆在厂区内的那么产品越来越多,不得不醒悟时,当权者已经退休安享晚年,后续者为了摆脱燃眉之急,低价抛出,产品大销,也只能应付工人按时发放工资,银行贷款利息,终于,把清仓完毕,算盘一打,才发现,银行的本金没还,工人的筹资款没还。
接下来的日子,风雨飘摇,后续者再一个调离,再后续者只得观天望月长叹自己倒霉。
真正倒霉的是工人们积攒的血汗钱都打了水飘。每天上班无所事事,每月发放百分之五十的工资买米吃饭填肚子。
这天,见示威的队伍从厂门前过,先是看热闹,再一冲动,便加入进来了。他们走在最前面,他们高喊着自己的口号,再一次改变了示威的内容。
“赶快打电话给炼铁厂,叫他们厂长马上赶过来。”苗主任对手下下达命令。
炼铁厂距离最近,早就接到国资办要求各企业领导到市政府大门集合的通知,正副厂长,包括工会主席,七八个人坐着面包车赶了过来。他们在苗主任前面又树起了一道屏障。
“凡是炼铁厂的到左边集中。”左边不远是一小公园,厂长在前面带路,几个副厂长工会主席推推扯扯,遇到自己的亲戚,或者是自己的徒弟、师兄弟,动作更粗暴。
——你们到这来丢什么脸?
——有事不能在厂里解决吗?
——回去扣发你们一个月工资,下个月,你们一家老小都喝西风。
“呼啦啦”走了一些人,炼铁厂的人看看前面左右,都是不认识的,刚才还很有底气,这会儿变得孤单了,副厂长工会主席再过来第二次劝。
——知道他们为什么到市政府来吗?
——不知道凑什么热闹?
——人家出车祸死了人,来讨赔偿,你家死人了吗?
又有一些人去左边小公园集中,剩下的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各厂的厂长们也赶到了,拿着手提喇叭大声叫自己的人,某某厂的到这边集中。有集中的,也有害怕挨批评受惩罚偷偷溜的。
苗主任要制造厂的厂长把死者家属叫过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也不知是这会儿离开的,还是发现队伍越来越大,怕自己成了组织者,早早离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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