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街素来都是京城豪商的居处,这里酒楼林立,商家众多,买东西极其方便,因此房价也比别处高上一些。
太平街上大多数宅子都宽大,三进宅子都算是小的,而厉鸿志的宅子就是三进的,这是汪家为了汪小娘子成亲的时候好看专给他买的,总不能成亲的时候旁人问厉家的宅子在哪,汪家答上一句厉进士还是赁房子住的吧,如此太过难看,总归汪也不缺买宅子那点钱,倒不如搭个宅子讨些脸面。
而这宅子里二进正房的主厅中,厉鸿志和厉母坐在北边的主位上,而汪惠娘则坐在厉母下首,脸上端着傲气的笑容瞅着站在屋子中间有些手足无措的女人。
女人穿的很破烂,一身衣裳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满头的长发乱七八糟的盘在头上,其间夹杂了些许白发,她一脸的菜色,瘦削的脸庞怎么瞧怎么显的穷困,厉母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孙氏,你这是要闹腾什么,我汪家可没对不住你,虽说你嫁到我家六七年未生过一儿半女,可我儿对你也算不错,就算是要休了你,可还给了你银两,叫你再寻好人家嫁了,你怎就是非不分,被人挑唆几句便寻到京城来破坏我儿的好姻缘?”
厉鸿志看着孙氏,眼中的鄙夷是显而易见的,他一指孙氏:“你非得折腾的咱们都得不了好么?孙氏,我与你实说了,你若是闹将下去便是闹的我身败名裂,我也不会娶你,你瞧瞧你是什么样子?论容貌,论才学。论家世,你哪一样配得起我来。”
孙氏原是手足无措带些懦弱的,可一听这母子二人的话,立时也顾不得害怕了,满腔怒火腾的就上来了,她猛的抬头看向厉母:“婆婆,你说话可得凭着良心。是我不生还是你苛待我叫我落了胎。可怜我儿,好好的……就这么被他的亲奶奶给弄没了,我在你家做牛做马伺侯老小。好好的女儿家落得如今这样子,你们,你们只给些许银两就想打发走我,想的倒是美。我即是嫁到厉家,生是厉家的人。死是厉家的鬼,想要叫我离开没门,总归我现在什么都没了,相公也不要我。大不了我一根绳子吊死在厉家门口。”
“你……”
厉鸿志也生气了,指着孙氏骂道:“最毒妇人心,早知你如此狠毒。我便不该娶了你。”
“孙氏,识相的快些走。待我儿以后富贵了或者还能提携你一二,若不然,叫你有来无回。”厉母双眼厉光闪过,指着孙氏大声喝斥。
训完了孙氏,厉母转头看向汪惠娘,满脸慈祥笑容:“惠娘,你莫理会她,她就是一个疯子,最会胡乱咬人的,一会儿我便将她打发走,保管她不敢搅了你和鸿志的婚事。”
汪惠娘笑了笑:“伯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我看着这位姐姐也有些可怜,倒不如再给她些银子叫她走便是了。”
“听到了么。”厉鸿志对着孙氏冷笑一声:“惠娘这般大度善良不与你计较,还好心与你银子,你拿着银子回乡去吧,莫再无理取闹了。”
孙氏简直就要气笑了,身上更是充满了无力感,她看看满面冷漠无情的厉鸿志,再看看傲慢的汪惠娘,又瞅瞅一脸厉色的厉母,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说这样的话了清怕违心,厉鸿志你无故休妻我来寻你我便是毒妇,汪惠娘抢了我的相公,仗着有钱欺辱与我便是大度善良,我今儿才算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善恶不分。”
孙氏一行说一行忍不住笑的掉下泪来,她抬头长叹:“苍天啊,你可有眼无眼,怎不看看老实人都是被怎样欺负的……”
“孙氏,你走是不走?”
厉鸿志有些恼羞成怒,指着孙氏大声问了一句。
孙氏摇头:“我死都不会走的。”
厉鸿志猛然站起,才要说什么,便听孙氏道:“我问汪惠娘几句话,若是她的回答叫我满意我便走,若是不成,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不成。”厉母立马反对,厉鸿志也有些不情愿。
汪惠娘却是笑了:“成,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话间汪惠娘起身带着孙氏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汪惠娘上下打量孙氏,打量了半晌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你贤良淑德,在厉家受尽苦难还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你觉得不甘心,觉得上天对你不公正,想要跟我诉说委屈么?”
一句话说的孙氏有些傻眼,汪惠娘再度打量孙氏:“你瞧瞧你自己的样子,莫跟我说山野村妇都是如此,乡间妇人我也见得多了,有那等日子过的很不错,穿着打扮也很是利落,哪里像你乞丐婆子似的,莫说厉大哥如今贵为新科进士,便是他只是个乡间村夫怕也会嫌弃你的。”
“你……”孙氏被汪惠娘几句话说的气极:“若不是供你那厉大哥上学读书,供他赶考,我又岂能如此。”
“所以说嘛,这都是你自己作的孽,莫怪旁人。”汪惠娘脸上笑容不减:“厉家有田产,厉大哥有手有脚的,他又识文断字,挣钱的道多了去了,你不叫他一个男人养家糊口,反倒你一个女人拼命省钱,你便是累死又能如何?这家啊,得两个人撑,一个人撑着又有什么意趣。”
“我,我,我婆婆太过厉害,她又哪里肯叫相公做活。”孙氏有些退缩,低着头说了一句话。
汪惠娘啐了一口:“婆婆便是再厉害又能如何,说破了天也没有叫一个妇道人家做活养一家子的道理,说起来还是你自己乐意,你是不是想着你受些苦供厉大哥上进,等有一日他飞黄腾达了就会感激你,呸,真真是做的好春秋大梦。你越是如此,才越没人会瞧得起你,天长时久的,所有人认为这都是你应当应份的,谁会感激你?”
孙氏吓了一跳,这会儿她也冷静下来,心中没那么多怒意。仔细一想。倒也觉得汪惠娘的话有些道理。
只是,孙氏又上前一步:“我,便是再怎么样也没的抢旁人相公的理儿?汪娘子。你家世好,长的又好,人又年轻,什么样的相公寻不着。为何要抢我的相公,你饶过我吧。你放了我相公,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孙氏低头垂泪,苦求汪惠娘。
汪惠娘丝毫不为之所动:“你当我抢你相公么?分明是你相公自己要巴上我的,我与你实说。他早瞧不上你了,考中进士后就想休妻,就算是没有我。你也是要被休弃的,这可不干我的事。”
“你胡说。”孙氏哪里肯听。抬头骂起汪惠娘来:“你怎么那么下贱,好好的一个富家千金抢别人相公,我……”
“你怎样?”汪惠娘一步步逼近孙氏:“你要打我还是骂我?就凭你,便是一个厉大娘便能将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又能奈我何?今儿我给你透个底,我自来便喜欢那长的俊美的男儿,原我父母也与我说了好几门亲事,我瞧不上那些人的长相这才没应,厉大哥长的好,我瞧着心里痛快这才要嫁他的,总归我只瞧中他的长相,旁的怎样我不管,另外,我也不是你,你拿厉家母子没办法,可我却能压住他们,叫他们翻不出我汪家的手掌心,总归只要他一日长的好,我便一日不会放手。”
噔噔噔,孙氏后退了好几步,满脸震惊的看着汪惠娘,实在没有想到汪惠娘会因为厉鸿志长的俊俏才抢的,她这时候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你且放心。”汪惠娘拍拍孙氏的肩膀:“你在厉家受了那么些委屈,我瞧着都替你抱不平,等以后我嫁到厉家,我会好好的压着你婆婆,管好你相公,叫他们在我跟前不敢有丝毫的异议,替你将委屈讨回来。”
孙氏只觉得汪惠娘这话别扭,可她不过是个乡间女子,也想不明白这话别扭在什么地方。
现如今她满脑袋都是汪惠娘刚才的话,汪惠娘是因着厉鸿志长的好才看中他的,汪惠娘最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儿,姐儿爱俏怕便是这个意思吧。
“我,我知道了。”孙氏揉揉额角转身就朝外走:“你,一定要每日打骂厉大娘,要欺压厉鸿志,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汪惠娘笑着点头,直以为孙氏被她给说服了呢,对孙氏道:“一会儿我叫人与你些银两,你带着回乡另嫁他人吧。”
孙氏答应着又到了前厅,见了厉鸿志,勾了勾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相公,汪娘子说与我银子,我,我明儿就回乡了,我再与你说两句话可成?”
“这……”
厉鸿志有些犹豫,孙氏咬着牙道:“难道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成么,我走了你们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志儿,你也她说两句话吧。”最后,厉母拍了板,起身出了前厅,叫孙氏和厉鸿志安静说话。
孙氏扭头瞧瞧桌上的茶水,一副很渴的样子:“相公,我喝些水成么。”
厉鸿志摆了摆手:“喝吧,有什么话赶紧说。”
孙氏才刚捧起茶碗喝水,一听他这话吓的将茶碗掉到地上摔成好几片,厉鸿志皱眉,一副瞧不起的样子:“你还能做什么,喝个茶都能将碗打碎……”
“我,我这就捡。”不待厉鸿志把话说完,孙氏就赶紧蹲到地上捡起碎片来。
厉鸿志又是一阵厉恶,扭头不去看孙氏,可却没瞧见孙氏满脸的恨意,捡了一片最大的瓷片紧紧握在手中,一步步走向厉鸿志:“相公,我要说……”
她猛的出手,瓷片猛猛划在厉鸿志脸上,顿时,厉鸿志满脸的血,孙氏咬着牙,转手又划了一下,血滴滴答答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