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愣了半晌,才将那番话消化完,瞬间瞪大了眼睛,手颤巍巍的指向谷有才家的:“你、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什么叫‘拿着房契收铺面’?
她什么时候把东大街的香料铺子卖出去了?
顾琳不如顾伽罗金贵,可到底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女,赵国公府的正经大小姐,婆家亦是伯爵府第,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
而在顾琳的嫁妆中,光京城的铺面就有四处,其中最值钱的便位于东大街,足足五间、上下两层的临街旺铺。
顾琳的舅家正好又在西北任上做官,与西域的胡商关系非常,所以顾琳便将东大街的铺面用来卖香料。
香料铺子的位置绝佳,货源好,再加上掌柜谷有才也是个能干的人,一年下来,能有四五千两银子的进项呢。
顾琳嫁到寿春伯府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因为顾伽罗一事受了婆婆、大嫂的冷言冷语外,其它时候,都是非常风光的。
顾琳能这般受婆家重视,一来是因为她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出身,二来也是因为她嫁妆丰厚。
寿春伯府是京中的三流勋贵,早已出现颓势,上下主子都不懂得经营,却养成了骄奢的性子,近几年来,府里早已是入不敷出。
当初顾崇便有些看不上徐家,他更想让大孙女嫁入清贵人家,或是有干才的年轻武将,但谷氏不同意。
谷氏要强了一辈子,当初为了压长嫂(也就是早逝的冯氏)一头,抢一个嫡长孙(or嫡长孙女)的名头,硬是冒着风险催产。赶在顾伽罗落地前一个半月产下顾琳,顺利让女儿成为了顾家的大小姐。
去年年初顾伽罗跟黔国公府订了亲,谷氏急得不行,发誓要给女儿也说一个不逊于齐家的婆家。
奈何形势比人强,谷氏带着女儿四处出席各种宴会,她相中的人家看不上顾琳,而上门来求亲的谷氏又瞧不上;好容易看中了门第。对象却又不出挑;孩子好的。婆婆又有些严厉……
前后忙活了两个多月,顾伽罗都出嫁了,谷氏还没有定下来。
矮子里面拔将军。谷氏最后终于定下了寿春伯府的嫡出二公子。老牌勋贵,家风不错,婆母不是刻薄的人,关键是徐二公子的个人素质很不错。
好。就是他了!
顾则安听了谷氏的分析,亲自去相看了徐善仁。觉得这小子确实不赖,也就同意了妻子的建议。
顾崇虽有不满,但孙女的婚事,到底是父母说了算。幸而徐家虽没什么出挑的人才,却也安分守己。
几十年来,京中风起云涌。寿春伯府一直都平安无事,孙女嫁入这样的人家。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造化,但定然出不了乱子。
再加上,顾则安不是承嗣的嫡长子,顾崇对他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高。只要他们一家子能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顾琳却有些愤然,总觉得自己的婚事不如顾伽罗的体面。
谷氏耐心的跟女儿分析,什么徐家门第不高,她嫁过去婆家人都会高看一眼;什么徐善仁为人憨厚老实,徐家男丁鲜少有纳妾的,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顾琳被说服了,高高兴兴的嫁入了徐家。
也正如谷氏预料的那般,顾琳在徐家颇有体面,就是她大嫂、寿春伯世子少夫人云氏对她也敬让三分。
婆母贺氏对她是各种关照,过门还不到三个月,就让她跟大嫂一起管家理事。
丈夫徐善仁亦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婿,每每顾琳大小姐脾气发作的时候,都会耐心的包容,甚至还会伏低做小的哄她开心。
顾琳愈发觉得还是亲娘疼她啊,给她选的婆家、夫婿竟是无一不好!
白天和大嫂一起管家,享受着掌握权柄的威风,以及管事妈妈、奴婢们敬畏、谄媚的目光,晚上则有夫君的柔情蜜意,顾琳幸福得周遭都是粉红泡泡。
新婚是如此的美好,顾琳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徐家的亏空时,都没有任何怨言。
直到顾伽罗闹出丑闻,贺氏和云氏对她开始不满,乃至言语挤兑。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顾琳这才回过味儿来:什么婆母器重特意许她管家啊。管家是假,想让她拿钱填养活徐家才是真呢。
幸好徐善仁是个厚道的,对顾琳始终如一,让她对这段婚姻才没有彻底失望。
借着顾伽罗的事儿,顾琳称病辞了管家的差事,捂紧了嫁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待顾伽罗惹出的风波平息后,贺夫人提出让她分担家务的时候,顾琳不再热衷,实在推脱不过,她也只是跟在云氏后面打个下手,银钱方面半点不粘手。
随后,顾琳还是看在丈夫的面子上,偶尔拿出点银子来贴补家用,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大方’了!
贺夫人和云氏暗自不满,可也不敢表露出来。没办法啊,谁让顾琳是徐家最有钱的人哪。
顾琳也清楚这些,所以对自己的嫁妆愈发上心。
这会子却有人告诉她:亲,你最值钱的摇钱树没了,据说还是被你亲自给卖掉的哦!
对上顾琳赤红的双目,谷有才家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点头:“是、是的,就在方才,有人拿着房契——”
话还没说完,顾琳已经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把铺子卖出去了?”她又不傻,怎么会自绝财路?
“假的,一定是假的,”顾琳气得火冒三丈,尖声骂道:“好个胆大妄为的歹人,欺诈都欺到我顾家人头上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到我的铺子去捣乱。”
她这就回国公府找爹娘,拿爹爹的帖子去顺天府。
谷有才家的壮着胆子,低声回了一句:“二奶奶。我男人看过那房契了,是、是真的。”
顾琳猛地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谷有才家的,“真的?”
怎么可能?
难道是谷有才起了歪心?
顾琳没有气昏了头,脑子飞快的转着,满眼的狐疑。
谷有才家的警觉,赶忙辩解道:“没错。那房契确实是真的。我男人找顺天府的书吏确认过了,说是一个月前,由您身边的顾妈妈亲自出面。将香料铺子的房契转卖了出去……”
顾妈妈是顾琳的奶娘,是她第一心腹之人,掌管着她的私房。
“胡说,顾妈妈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顾琳第一个反应就是驳斥。没错,顾妈妈确实有机会拿到铺子的房契。但顾琳对她非常信任,顾妈妈根本不会、也没有理由背叛她!
谷有才家的苦着脸,“奴婢也不信哪,可问题是。那书吏说了,来办手续的人是个四十来岁、净白富态、右唇角有颗黑痣的妇人。”
而这些体貌特征跟顾妈妈完全相符。
一直没做声的绿萼眼中闪过一抹惊异,轻声提醒了一句。“二奶奶,一个月前咱们去了京郊的庄子。顾妈妈一直伺候您左右,根本就没有回京啊。”
直到半个月前,云氏要给顾琼说亲,顾琳才回来。
“对啊,”顾琳也想起了,连声道:“假的,那个顾妈妈定然是假的。好哇,还真有不怕死的呢,竟然用这种手段来算计我。我这就回国公府,求祖父给我做主。”
绿萼却拦住了顾琳,“二奶奶,那个顾妈妈是假的,可、可房契定然是真的。而且,能设下如此圈套的人,必定是非常了解您,而且还能把手伸到您房间里。”
顾琳一怔,慌忙命人取来放契纸的匣子,打开一数,发现果然少了那张东大街香料铺子的房契。
“是谁?到底是谁这般算计我?”顾琳心里一阵慌乱,能接触到这个匣子的人,都是她信得过的人,根本不可能背叛她。
还有,就算有人背叛,可匣子的钥匙一直都由顾琳亲自保管,除了她,连徐善仁都不可能打开匣子、拿走里面的东西。
可那张房契,竟然不翼而飞了,顾琳只觉得背脊一凉,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
文昌胡同。
齐家东府搬到了新宅,新宅‘恰巧’位于西府东边,所以依然被人称作‘东府’。
外人为了区分齐家两府,称东府为‘东齐’,西府则为‘西齐’。
东府的宅院亦是个七进七出的大院子,大长公主住在了中轴线的主院,院落的名字沿用国公府的旧称,即‘春晖堂’。
齐令源和宁氏住在春晖堂东侧。
齐勉之和姚希若则住在了西侧的一栋小院里,齐勉之为了讨妻子欢心,特意将小院命名为‘衡兰院’。因为姚希若的‘若’字,便取自‘衡兰芷若’。
前几日的赏花宴上,姚希若被妙真大师当众戳穿了假身份,让她在众贵妇面前丢了个大丑。
姚希若羞恼不已,回家后就‘病’了,一个人躲在衡兰院里‘静养’。
“好个妙真,我敬你是个高人,你却这般待我……”
姚希若绝不是个好性儿的人,虽然不敢明着对上妙真大师,但架不住她‘神器’啊,她的玄医医术不光能救人,还能杀人。
这两日她一直研究‘玄医医书’中的毒蛊篇,颇有些收获,姚希若咬着下唇,心中已经有了报复妙真的办法。
恰在这时,姚希若的贴身丫鬟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凑到姚希若近前,悄声耳语了几句。
“什么?他、他进京了?还想见见我?”姚希若大惊失色,看那封信的眼神充满嫌弃和隐隐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