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鬟回府,却见门口上停着一辆马车,看着竟是崔侯府的。
云鬟以为是崔印来到,正欲问,那老门公道:“崔府的什么大公子来拜会,才进里间儿。”
云鬟意外,既然说“大公子”,自然就是崔钰了。
入内还未进厅里,就见果然是崔钰迎了出来,满面含笑,行礼道:“谢大人,我才要走,可巧大人就回来了。”
云鬟道:“崔公子亲自登门,可是有事?”
崔钰笑道:“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多承谢大人昔日相助承儿之情,我心里着实感激,又素来仰慕谢大人的为人,是以冒昧前来,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云鬟早见桌上有几样礼盒,又淡瞥崔钰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转动,便道:“很不必。崔侯爷也亲谢过。何况我为刑官,不可受人的礼,崔公子若无他事,我便不留了。”
崔钰见她冷冷地,却丝毫不恼,只又笑道:“大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既然不收,我只拿回去就是了,只容我跟大人略说几句话如何?”
云鬟道:“还有何事?”
崔钰道:“委实有一件儿小事想求大人,只不知如何开口。”说着,竟踏前一步,离云鬟差不多只有一臂之隔了。
云鬟皱眉冷然相看,崔钰被她一瞥,不敢再靠前,只低声道:“其实、是我的妻弟,前两日因吃醉了酒,跟人口角,一时没按捺住,把人打伤了,如今被京兆府□□牢中……”
见云鬟不语,崔钰又道:“不知大人能不能跟京兆府的人知会一声儿,周全周全?”
云鬟心中又惊又怒,便道:“这是什么话,且莫说我是刑部的人,管不得京兆府的事,就算能管的,这种徇私舞弊的行径,如何肯做?崔公子这话,若是随口说说,我便当没听见,若是认真的……可知道贿赂朝廷官员,罪名轻的,也要杖责四十,□□三个月?”
崔钰敛了笑,道:“大人……这是不肯么?”对上云鬟冷澈的目光,便笑道:“罢了,我只是玩笑而已,难道当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大人先前相助承儿,已经是莫大之恩了。”
云鬟忍他不得,拂袖道:“送客。”头也不回地去了。
门口阿喜跑了过来:“崔公子请了。”
崔钰回看云鬟的背影,咬了咬牙,从鼻端冷哼了声,也一甩袖子,出府而去。
次日过午,云鬟将文书看罢,正揉眼中,却见季陶然走来。
两人略说了几句,季陶然竟道:“我要嘱咐嘱咐姑父,倒要好生看着崔钰。”
云鬟道:“怎么?”
季陶然道:“他的小舅子打伤了人,被京兆府拿下,他居然想让我相助。只看我口风不对,才止住了。”
云鬟想到昨儿崔钰的所作所为,不由微微冷笑。
谁知季陶然见她脸色大不同于寻常,便道:“怎么了?莫非……他总不会大胆找你了吧?”
本只是猜测,却见云鬟点头道:“我并没答应,他还不受用呢。”
季陶然眼中透出恼意来:“这混账东西!今日我必去跟侯爷知会。竟然烦到你的头上了。”
云鬟却思忖崔钰昨日的神色言语,低低道:“我最怕的不是这个,而是……”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外头一阵嚷闹。
两人走到门口,便听得有个正说:“是尚书晕厥了?是不是误传?”
云鬟跟季陶然大惊,急忙前往白樘的公房,将到门口,却见外间守着两名书吏,又有几个人围着,却不得而入,只原地张望低语。
书吏见他两人来到,竟也说道:“两位大人止步,尚书略有些身子不适,正在里头歇息,不得惊动。”
众人围了会儿,那书吏只是安抚说并无事,有一半儿的人便自散开了。
季陶然便对云鬟道:“兴许无事,我们只是大惊小怪,围在这里似不妥当。”
云鬟听里头鸦雀无声,也同季陶然返回。
两人行了片刻,季陶然感慨道:“尚书这样强悍之人,近来却也时常小病小灾的,只怕果然是积劳成疾了。倒要好生保养才是。”
云鬟皱眉听着,竟莫名地有些心慌难安。
正此刻,前头柯宪匆匆走来,劈面问道:“我才回来,怎么听人说尚书晕厥了,是真是假?好端端地如何会晕了?”
季陶然道:“误传罢了,没有大碍。再说又有什么病症能为难了尚书呢?”
谁知云鬟看着柯宪来了,心中没来由竟想起了一件事。
那竟是在捉拿饕餮的时候,于御苑那地牢之中,烟雾弥漫生死攸关的一刹那。
耳畔嗡嗡地有人说了一句话,似是季陶然,又似是柯宪,又像二者皆不是。
云鬟凝神之间,记忆转来转去,终于定格于某一刻:那时候,是卫铁骑冲了出去,揪住了蔡力,询问他解药何在,好救柯宪。
因场面混乱,当时并没其他人留意下文如何,可是此时云鬟回想之中,却是蔡力极微弱的声音,道:“解药?什么解药?”
他低低笑起来:“从来就没有解药。”
犹如冰刺入心,云鬟扶了扶额头。
然而后来,是卫铁骑拿着一颗解药,交给太医,给柯宪服了。
——在那个时候,蔡力没有再说谎的必要,既然如此,卫铁骑的那颗解药,从何处而来?
其实当时听说卫铁骑带了解药,云鬟心中已经隐隐觉着不对,只那时正欲细想的时候,却偏被打断了。
云鬟一声不响,转头往回。
季陶然见她忽然疾步离去,忙也跟上,又问:“你做什么去?”
云鬟置若罔闻,一径往前,将到白樘房中,却见巽风从里出来,身边是周天水陪着,两人脸色都甚是颓丧,低低地说着什么。
云鬟蓦然止步,竟有些不敢上前相问。
可那两人却已经看见她跟季陶然来了,周天水先开口道:“你也是听说尚书……晕厥之事了么?”
云鬟道:“是……”又直直地看巽风。
巽风一反常态,竟避开她的目光,只看向别处。
周天水见状,便咳嗽了声,先走开了两步。季陶然也聪明,自跟她走到旁边儿去。
云鬟见他们避退了,便直接问道:“上回从御苑回来,柯宪命悬一线的时候,卫大人拿了一颗解药……那解药,真的是蔡力给的?”
巽风见她一语说中,眼皮更红了几分,紧闭双唇,不肯回答。
云鬟心凉:“不是蔡力所给,对不对?”
整个京城里,只有白樘曾被那饕餮所伤然后又活转过来,这自是那两位八卫前辈的功劳,本来柯宪垂死之时,云鬟有心欲求八卫的前辈相助,但巽风曾跟她说过其中缘故。
蔡力不曾给过解药,唯一能救活人命的八卫不曾到场,试问柯宪何以无碍?
巽风微微战栗,才用一种几乎耳语的声音道:“我曾跟你说的,你自然都知道了,因这毒无法彻底清除,坤地回滇南之后,苦心孤诣,用几样天底下难得的珍稀药材,调制出了一颗丸药,秘密遣人带来京城,叮嘱说让四爷在毒发之时吞下,或许可以救命,可是……”
白樘却偏偏把那一颗救命的药丸,给了柯宪。
云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刑部,又是如何乘车回府的。
连门口停着一顶宝顶青呢轿子都不曾留意,依稀又听得有人向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不理不睬,怔然无知地向内而行。
正从廊下往前,厅门处有个人正走了出来,见了她,便负手站住,面上浮现一缕笑意。
云鬟却视若不见,自转身,竟从角门往内而去。
那人大惊,笑僵在了脸上。瞪直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所见。
门边上伺候的小厮,却是阿喜,也自目瞪口呆,忙跪地请罪道:“王爷恕罪,我们大人……大概是没看见王爷,我去告诉他一声儿。”
原来这等着之人,竟正是晏王赵庄。
上回因云鬟去探望了一番,此后赵庄想起来关于她的种种传说事迹,又因他一个人留在京内,毕竟凄惶,若得闲了后,只是担忧妻儿罢了。
因此这日动了意,便压下成见,亲来谢府。
赵庄惊呆之时,阿喜早一溜烟地跑到里间,见云鬟正在前头走,他便冲到跟前儿,拉着袖子,焦急大叫道:“主子!王爷在厅内等着,如何竟不理呢?”
云鬟挥挥衣袖,仍是听而不闻,阿喜看她行为跟平日大不相同,不敢十分阻劝,只又连叫两声,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正此刻,晓晴因听说回来,又知道王爷在,怕底下人应酬不当,正欲出来照应,见两个人这般情形,不知何故,便来拦着问询。
云鬟满耳只听得两人唧唧喳喳,不停地叫“主子怎么了”,又“王爷在等您”之类的话,不由怒上心头,竟大喝道:“都住嘴!”
云鬟绝少高声,更不曾这般动怒过,顿时便将两人吓住,双双呆怔地看她。而云鬟大叫一声,神智却也清醒了几分,长吁口气:“镇定些,莫要慌张。”
她神慌意乱,府内的事一丝儿也不清楚。这一句话,与其说是叮嘱两人,不如说是训诫自己。
阿喜觑着她冰冷脸色,不敢做声,晓晴道:“主子,晏王殿下来了,正在厅内等您呢。”
云鬟深深呼吸几次,才转
作者有话要说: 身往厅内而回。
谁知才走了四五步,便见又有人来到,急急道:“王爷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