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阶匆匆从甲板上走下来,闻言冷笑道:“殿下觉得是杨盟主,老朽倒觉得是殿下呢!”
小晏微笑道:“岳神捕急匆匆的是到哪里去了?”
岳阶冷笑道:“我自然没有你们这样俊的功夫,等我到了屏风这里,你们已经到了甲板上了,等我到了甲板上,你们已经回到了方大人房中,等我再赶到舱中,你们就已去了小鸾姑娘房中了!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枉送了个神捕的名号,哪知不但见不着凶手的影子,就连三位的影子也一概见不着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突转凌厉,盯在小晏的脸上:“但我老眼未花,脑袋偶尔还会想些事情,若是我猜测不错,只怕这凶手不是杨盟主,而是殿下!”
小晏脸上微笑不减,笑道:“岳神捕必定有备而来,不妨陈说一下怀疑我的理由?”
岳阶道:“虽然你容貌出众,武功绝世,但老朽从你上甲板的一刻开始,就已经怀疑你了——因为你的身上有血腥味。”他顿了顿,接着道:“也许老朽这么说,大家不太明白,但老朽凭着几十年的经验锻炼出来的直觉,还是有几分准的。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瞒的了别人,却瞒不过老朽。”
小晏微笑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血腥气?”
岳阶冷笑道:“那怕只有你才知道了。不过我听过一个传说,殿下失踪二十年,本来天皇已更立太子。但不知为何,殿下突然回来了,说动天皇更立东宫之位。天皇虽然更钟爱殿下,但朝中大臣各拥一主,于是互相争执不下。后来天皇在神宫中斋戒七日,终于得到神示,传诏两位皇子入宫,在护国神器八咫镜前立下誓言,让你们各赴国外,约定一年期限,实践誓言者得承大宝。并分别赠以另外两件神器八坂琼曲玉以及草薙剑为信物。明人面前不做暗事,殿下来此难道不是为了那个誓言?”
小晏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岳先生当真了得,鄙国远在海之孤角,岳先生都知之甚悉。”
岳阶冷笑道:“我们老江湖,仗的就是消息灵通罢了。两位皇子所诺之事,虽然是贵国皇室第一机密,然而还是不免传出风声!”
小晏面色微变,瞬即释然微笑道:“愿闻其详。”
岳阶一字一句道:“传说贵国八咫镜中,实际上居住了一位邪神,那位邪神名叫月阙,本是昆仑山上青鸟族三支后裔之一,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远离故土,寄身东瀛。由于她能够向天皇预言军国大事,兴衰吉凶,贵国皇室一直暗中将之奉为神明。这一次,正是这位邪神月阙假托天谕,要两位皇子立下诺言,来到中原,帮它完成一个不可告人的使命。殿下既然负如此重任,来到中国,只怕不是简单的山水游玩吧?老朽所闻到的这丝血腥气,便是从此发出。”
小晏微笑道:“岳先生可真会联想。”
岳阶道:“不是联想。老朽办案多年,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怎能只凭这等臆测,就定如此大罪?老朽敢于狂言,就是因为馨明殿下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
他叹道:“殿下不该将一船的人都想的如此愚笨,竟然要玩之于股掌之上。谢杉为人不错,家世清白,武功也好,待人接物冲淡平和,但不知怎么得罪了殿下,殿下必欲杀之而后快。竟然偏要在众人环伺之下,将谢杉杀掉。这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小晏道:“那时我也守在门外,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
岳阶道:“这就是你聪明之处!但不巧的是老朽却从一开始就对殿下极其留意,注意到了殿下的武功秘密。”
小晏道:“我的武功有什么秘密?”
岳阶道:“风冥蝶!殿下杀死倭寇的功夫,也就是这种冥蝶!这种蝴蝶只产于幽冥岛的万年玄冰中,所吐出的丝比冰蚕丝还要坚韧,而且极细无比,易与真气相合,杀人于无形。这种蝴蝶所产极少,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说过。但老朽办案多年,交接的都是江湖上的游侠,听的见的也就比常人多的多,所以对风冥蝶颇有风闻。不知老朽说的对不对?”
小晏微笑颔首道:“岳先生说的很对。”
岳阶道:“谢杉独在房中,我们守在外面,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杉就身首异处,这说来虽然诡异无比,但若是殿下将一只风冥蝶事先放入屋中,命它暗暗在空中结一根丝,恰好齐谢杉的颈部,那丝何等的细小?谢杉此时必定胡思乱想,却哪里防备得了?所以不知不觉之间,就会头颅落地。等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抢入里面时,殿下再乘乱将蝴蝶收入袖中,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小晏脸上神色略变了一变,突然笑道:“你猜的不错,不过这只蝴蝶却不是我放的。”
岳阶冷笑道:“天下产风冥蝶的地方止幽冥岛一处,若说有人能从殿下手中将蝴蝶夺走,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而且当时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殿下进入房间之后,向蜡烛上张了一眼,然后神色变了变,难道这不是心中有鬼?”
小晏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确看出杀谢杉的是风冥蝶丝。”
岳阶冷笑道:“你自然不会说那蝶丝是你放的了。”
小晏不去理他,继续道:“风冥蝶性喜冷色而极厌暖色,凶手将门口两座水晶莲花灯罩换为一红一蓝,然后将冥蝶包在蜡丸中放在烛台内。谢杉和唐岫儿检查完房间之后,烛火渐渐将蜡丸融化,风冥蝶被两种光线激诱,一面吐丝一面向对面飞去,等那蝴蝶在门口结成丝后,却正好扑入对面烛火中,被烧化成一撮灰尘。我所注目的以及后来郁公子从蜡烛中拾起的也正是这撮灰尘,若岳大人不相信,也可以问问郁公子。”
岳阶道:“若是你只有这一处疑点,也就罢了。但老朽不断观察回想,却发觉你的疑点甚多,不由老朽不怀疑。而且老朽还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你还有同谋!”
小晏笑道:“同谋?谁?紫石么?”
岳阶道:“她是你的同谋,这还用说么?我怀疑的是郁夫人!”
卓王孙怒道:“胡言乱语!”
岳阶慌忙摇手道:“郁公子息怒!老朽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是同谋,但就老朽观察所得,只怕当真或有此事。”
卓王孙冷哼道:“讲!若你信口开河,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岳阶拱手道:“老朽哪敢?公子请想,第一具命案,庄易死,死于甲板上,正在殿下房子的上面,殿下却说丝毫没听见动静;第二具命案,兰葩死,乃郁夫人发现;第三具命案,谢杉之死,大家都在,姑且不论;第四具命案,殿下与郁夫人都在,敖广死时,甲板上只有殿下、郁夫人、杨盟主三人,而杨盟主被殿下一掌击伤,已经无力作案;第五具命案,方大人虽然死时没人发觉,但有人看到之前郁夫人去过千利紫石的房间,而当时殿下也在其中,而且当时情形之古怪……郁公子既然亲眼所见,老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然后海妖显形,唐姑娘死,郁夫人失踪,殿下都在现场。”
卓王孙沉下脸色,道:“你到底要讲什么?”
岳阶慢慢道:“我只是想说,似乎每一件案子,都跟殿下与郁夫人有关。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每次都在案发现场!”
小晏苦笑道:“船上就这么几个人,能跟谁无关?”
шωш .тт kān .¢Ο
岳阶道:“但你们两个的关联,却似乎太多了。而且若是殿下与郁夫人是凶手,那么很多不可解释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小晏道:“你可以解释什么?”
岳阶道:“以殿下顷刻杀人数十之功夫,当然杀庄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别人在殿下的屋顶上杀庄易,殿下听不到,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但若是殿下自己杀,然后自己‘假装’听不到,那就不是多难的一件事了!”
小晏默然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岳阶微微一笑,道:“兰葩之死,我怀疑根本就是郁夫人所杀。郁夫人开门之时,兰葩尚未死,郁夫人杀死她,然后再假装偶然看到尸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小晏又点头道:“这样说来,是不困难。”
岳阶道:“谢杉乃风冥蝶所杀,我就不多说了,至于敖广之死,当时甲板上只有敖广、殿下、郁夫人、杨盟主四人,殿下假装与郁夫人争吵,然后由郁夫人拖住杨盟主,殿下乘机下手,敖广虽然大风大浪里经过了,但哪里领教过殿下如此高明的神功?殿下自然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杀掉他,是不是?”
小晏道:“中肯的说,我要杀他,的确很容易。”
岳阶逼上一步,道:“也许殿下觉得自己或许在这几场命案中多露了些马脚出来,所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郁公子,好洗脱自己,但却又忍不住露了一次!”
小晏道:“哦?”
岳阶道:“殿下跟着郁公子,不但是洗脱自己,而且还是要引开郁公子,好让郁夫人乘机去杀唐岫儿,然后再自己躲起来。”
小晏淡然一笑道:“我跟着郁公子,如何又引开郁公子?”
岳阶笑了一笑,道:“因为那位海妖,就是殿下!”
小晏皱眉道:“这是从何说起?”
岳阶道:“武功分正邪两派,正派的着重在内力招式上,邪派的则着重于各种歪门邪道。后来武功传入边陲外国,经过历代演变,形成几种极其神秘的门派,他们的武功神异诡邪,让人难测难当。其中有西藏的密宗,印度的曼荼罗教,都是这样的。其中一派传到扶桑国后,被变化而成忍术,尤其诡秘异常。忍术中有种术法叫做腹语,可以从肚子中发出声音,但练到极处,甚至能让声音从身体以外发出。更诡异邪恶的是他们的震派之宝,叫做摄魂术。传说这摄魂术修炼之后,能够让受法者脑海中产生幻想,可以幻视幻听,看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郁公子所听到的发自甲板上的轻笑,恐怕就是腹语术,而后来所看到的海妖幻影,只怕是贴身在旁的殿下的摄魂术而已。只是殿下的摄魂术虽然高明,但郁公子的修为毕竟不弱,殿下的摄魂术还不能通达其中,所以郁公子虽然幻见了那位海妖,却没看到海妖脚下的黑云。”
小晏微微摇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岳阶道:“你们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正好为你们自己洗脱嫌疑,为郁夫人失踪了,她成了受害者,谁都不会猜想凶手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所以你们只选择了失踪,而不是死!只是其他受害者都在屏风显形后立刻发现了尸体,唯有郁夫人例外,这岂不是有些太奇特了?何况老朽早就注意你们了!曾有几次,我都亲眼看到你看着郁夫人的眼神、郁夫人看着你的眼神,都远非平常朋友之间可及。想必郁公子也曾有所见!”
卓王孙目光突然寒光一凛!
小晏缓缓道:“我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何苦滥杀无辜?”
岳阶得意一笑,道:“那只是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他们,或者因为他们撞破了你的秘密,你不得不杀他们灭口!”
小晏道:“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岳阶道:“杨盟主。其实你真正想杀的人是杨盟主。因为杀了杨盟主,你就可以实践那个不可告人的诺言,强过你的皇兄,而争得扶桑国的国主之位。但你忌惮杨盟主的武功,不敢正面下手,所以策划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骗局,就是想要迷惑大家,转移大家的视线,搞得人心惶惶,你正好从中渔利!”
小晏摇头道:“这样的皇位,争之何益。岳大人,若在下真如你所说,在敖广命案之时,我就可以在甲板上格杀杨盟主,何必再有后面这些事?”
岳阶道:“因为你不敢。”
小晏道:“不敢?为什么?”
岳阶道:“你已经早就试探过杨盟主的实力,你怕他是在故意示弱,在诱你出手,所以你才最终没有下杀手。你做事太谨慎了,越显而易见的时候,你反而越不肯相信。”
小晏微笑道:“越显而易见的时候,我反而越不肯相信……你这句话倒真是说对了。但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若是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为什么要用六支天祭的名号?”
岳阶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你借着兰葩的疯言疯语往下演戏而已。”
小晏微笑道:“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在屏风上画好那后来显露的六幅图呢?”
岳阶身躯猛然一震,这实在是很致命的一点错误,可惜岳阶并没有想到!
小晏脸上的笑容不减:“有很多事你都说对了,我跟郁夫人的确有某种感应,但也只是感应而已,其中缘由,关系到一个邪恶的血咒,却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也的确非常注意杨盟主,因为我同你一样,从第一桩命案开始,就认定他是凶手了!”
岳阶喃喃道:“这又为的是什么?”
小晏没有回答他,转而对杨逸之道:“杨盟主,在下如今指证你是凶手,盟主是否要先为自己辩解一二?”
杨逸之淡然道:“我不必。”
小晏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道:“杨盟主,你少年之事我已尽知。你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有今日之成就毕竟得之不易。若你肯依在下一件事,那么我就将这个秘密永藏心底,再不向任何人提起。”
杨逸之冷笑道:“什么事?”
小晏目中神光微动,缓缓道:“我要你伏罪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