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册封”之前,小燕子还有一关要通过。
这天,小燕子被带到乾清宫,来见乾隆和皇后。令妃陪着她。
乾隆的这位皇后,姓乌喇那拉氏,是乾隆的第二个皇后。乾隆第一个皇后“孝贤皇后”,为人谦和,人人喜欢,长得非常美丽,和乾隆伉俪情深。可惜不长寿,在乾隆十三年死了。乾隆伤心得不得了,作了很多的诗来悼念她。在他的内心,没有人再能继任“皇后”的位子。但是,六宫不能没有统摄,在太后的示意下,立了现在这个皇后。因为有“孝贤皇后”在前,大家都会把两个皇后作一番比较,乌喇那拉氏就输给孝贤皇后了。乾隆自己对这个皇后,也有很多不满意。既不像对孝贤皇后那么“敬爱”,也不像对令妃那样“宠爱”,所以,这个皇后是很失意很落寞的。为了要证明自己聪明能干,她事事要强;为了皇后的尊严,她经常声色俱厉。在她心里,确实有很多的不平衡,这些不平衡,把她变成了一个尖锐而难缠的人物。
小燕子对这些一无所知。走进大厅,就看到乾隆和皇后了。
乾隆和皇后端坐在桌前,乾隆面带微笑,皇后却非常严肃。小燕子一见到皇后,心里就七上八下,充满不安。她知道,如果说她在宫里有什么敌人,那就是这个皇后了。她硬着头皮上前,胡乱地屈了屈膝,问:
“你们叫我?”
皇后脸一板,看了令妃一眼。
“这像话吗?”就锐利地盯着小燕子问,“你到现在,连‘请安问好’都不会吗?见了皇上皇后,居然用‘你们’两个字?”
小燕子一呆。
“那……不是‘你们’,是什么?”
乾隆急忙打哈哈:
“慢慢教,慢慢教!”他看了令妃一眼,眼光却是柔和的,“你累一点,一样样跟她说明白!”
“是!”令妃应着。
“小燕子!你坐下!”乾隆说。
早有宫女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让小燕子坐下。
乾隆就和颜悦色地说:
“今天,朕和皇后叫你过来,是因为关于你的身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说说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你就是朕的‘还珠格格’了!”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睁大眼睛看着乾隆。疑问?弄弄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管他什么“还珠格格”“送珠格格”,我都不是了!这怎么办?或者,干脆招了!把真相说出来算了!她心里想着,眼珠转来转去,正好接触到皇后的眼光,那眼光不怀好意地瞪着她,似乎在说:“看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来!看你的脑袋还保得住保不住!”小燕子的心,砰的一声,几乎跳出喉咙口。我才不要被你逮住!我一定一定不能被你逮住!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乾隆:
“是!皇阿玛尽管问!”
“你娘有没有告诉你,朕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乾隆柔声问。
小燕子神色一松,慌忙说:
“有啊!她说,皇阿玛为了躲雨,去她那儿‘小坐’,后来,雨停了,皇阿玛也不想走了!‘小坐’就变成‘小住’了!后来……”
乾隆震动了,在两位后妃面前,提起往年韵事,也略有一些尴尬,就忙着打岔,掩饰地咳了一声:
“正是这样,避雨,避雨。没错!”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燕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济南的?什么时候到北京的?”皇后问。
小燕子转动眼珠,算着紫薇的日子:
“去年八月我从济南动身,今年二月才走到北京。”
“哦?这么说,你到北京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你怎么讲着一口道地的京片子?听不出一点儿山东口音?”皇后问得敏锐。
小燕子答得机警:
“皇后,你不明白,我娘从小就给我请了一位老师,教我说北京话,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来,要说北京话!”
乾隆好感动,频频点头。
令妃长长一叹,同情地接口说:
“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后阴沉地瞪了令妃一眼,再锐利地转向小燕子。
“原来如此!那么,你总不至于不会家乡话吧!说几句山东话,给我们听听!”
小燕子愣了愣,心里一阵窃喜。要考我山东话有什么问题?柳青柳红都是山东人呀!卖艺的时候,我还常常装成山东人呢!想着,便脸色一正,用山东腔拉长声音叫卖起来:
“包子,馒头,豆沙包……又香又大的包子,馒头,豆沙包……热乎乎的包子,馒头,豆沙包……”
宫女们拼命忍住笑。
乾隆和令妃对看,有些啼笑皆非。
皇后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好了好了,说点别的!”皇后打断了她。
“别的?”小燕子想了想,就用山东话流利地说了起来,“在下小燕子,山东人氏。我为了寻亲来到贵宝地,不料爹没找到,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送掉小命!身上的钱,全体用完,因此斗胆献丑,在这儿表演一点拳脚功夫给大家看看!希望北京的老爷少爷,姑娘大婶,发发慈悲,有钱出钱,让我筹到回乡的路费。各位的大恩大德,小燕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皇后皱着眉头:
“这词儿真新鲜!讲得也挺溜!”
“我练过好多次了!”小燕子一得意,冲口而出。
皇后立即问:
“练这个做什么?”
小燕子吃了一惊,张大眼睛,飞快地转着念头。
“如果再找不着爹,我身上又没钱,只好去‘街头卖艺’了!”她说。
乾隆听得心酸极了。令妃也是一脸的怜惜。只有皇后,越听越疑惑。
“你还会一点拳脚功夫?你娘居然教你这个?”
小燕子撒谎本来就是一个“专家”,这会儿已经不怕了,越说越溜:
“是啊!我娘说,姑娘家不学一点功夫,容易被人欺负,要我学拳脚,可惜我不用功,什么都没学好。”
皇后冷冷地看着小燕子,有力地说:
“你娘这样栽培你,你的学问一定挺好!你的皇阿玛能文能武,诗词歌赋样样强,想必你也学了诗词歌赋!背两首诗来听听吧!”
小燕子吓了一大跳,这才觉得问题来了,她看看皇后,又看看乾隆,有些慌了。
“我娘没教我作诗……”她结舌地,吞吞吐吐。
皇后陡地提高声音:
“这就怪了!你娘教你说北京话,教你拳脚功夫,不教你作诗?那么,四书五经总读过吧?”
“什么书什么经?”她想了起来,眼睛一亮,“我会背几句‘三字经’。”
“还有呢?总不会只有三字经吧?”
小燕子额上冒汗了,发现这个皇后实在很难缠。心里一急,撒赖的功夫就出来了。背脊一挺,老羞成怒地、豁出去地喊了起来:
“我是没有什么学问,也没念过多少书!皇后这样审我,是不是皇阿玛不要认我了?不认就算了嘛!用不着考我!”
皇后又惊又怒:
“皇上!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问问她都不行吗?”
乾隆早已认定了小燕子,一句“避雨”,又说中了乾隆往事,他心里,再也没有怀疑,只有怜惜。看到小燕子被皇后逼得手足无措,更是心有不忍。他全心向着小燕子,代她着急,还来不及说什么,小燕子已经大声接了口:
“我娘,她就是很奇怪嘛!她教我这个,教我那个,就没有好好地教我做学问!她说,姑娘家学那么多干什么?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问她为什么。反正,我也弄不清楚,我也不明白……你再问,我还是不明白……”
乾隆听到这里,心中酸楚,揣测着雨荷的心态,再也按捺不住,面色凄然地说:
“你不明白,朕明白!”
小燕子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好大,我都不明白,你居然明白?她愕然地问:
“啊?皇阿玛明白?”
乾隆重重地一点头。
“是,朕什么都了解了!”他叹了口气,“唉!你娘是个真正的才女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当初,就是她的才气让朕动了心,可是,却让她付出了整个的一生!她的怨,是这么深刻,她不要你再像她一样……唉!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用心良苦呀!”
小燕子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如释重负。
皇后疑惑极了,却抓不着把柄。
“那么,小燕子,你娘临终,是怎样对你说的?除了交给你的两件信物以外,还有什么‘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话吗?”
“夜半什么?半夜什么……”小燕子头昏脑涨,“半夜没人的时候,我娘就死啦!”她哀怨地看乾隆,“皇阿玛,我可不可以不说我娘临死的事?我……我……我……”声音颤抖着,一半由于害怕,一半由于技穷。
令妃看看小燕子,再看乾隆,委婉地插嘴了:
“皇上!咱们别问了吧!这不是很残忍吗?您瞧,小燕子已经快哭了,何必再折磨这孩子呢?她才十八岁,已经受过这么多痛苦了,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才找着了亲爹,现在,咱们还要让她一件一件地说,一件一件地回忆,不是让她再痛一次?难道她的伤口还不够多,不够深吗?”
乾隆早已心痛极了,令妃的字字句句,更是敲进他的心坎里,立刻大声说:
“小燕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朕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你,肯定了你!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从今以后,谁都不许再盘问你什么,你就是朕失而复得的‘还珠格格’!”就回头喊,“令妃!”
“臣妾在!”令妃大声应着。
“你帮朕好好地教她!”
“臣妾遵命!十天之内,一定给您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令妃答得有力,充满信心,面有得色。
皇后对
令妃恨得牙痒痒,对小燕子一肚子狐疑,她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燕子疑窦重重,绝对绝对有问题!但是,在乾隆的百般庇护和自圆其说下,她却充满了无可奈何。
小燕子知道过关了,好生得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胜利地扫了皇后一眼。
十天以后,令妃带着宫女们,细心地把小燕子打扮成一个“格格”。
梳好了头,钗环首饰,一件件地插上发际,再把那顶缀着大红花的“格格”头,给她戴好。耳环珠钗,一一上身。当然免不了画眉染唇,胭脂水粉。最后,是那双“花盆底”鞋,代替了平底的绣花鞋,穿上了小燕子的脚。
小燕子被动地坐着,已经很不耐烦。但是,腊梅冬雪她们忙得不亦乐乎。令妃跑前跑后,不住地拿来这个,又拿来那个,拼命往小燕子头上身上戴去。人家一番好意,她只得勉为其难地忍耐着。
终于,令妃满意了,站在她面前,左打量,右打量。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样一打扮,才真是一位格格了!镜子!”
冬雪捧了镜子,送到小燕子面前。
小燕子对着镜子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叫一声,整个人直跳了起来。
“哇!这怎么可能会是我?”
冬雪吓得镜子差点落地,幸好一手接住。正给小燕子上胭脂的腊梅,运气没那么好,吓得手一松,胭脂盒坠地。
“奴婢该死!”腊梅急忙跪下。
小燕子伸手去拉腊梅,真受不了大家动不动就下跪!
“不是你该死,是我这样打扮太奇怪了,不行不行……”她抓起桌上的帕子,就去擦着脸孔,“太红了,简直像猴儿屁股!”
令妃急忙拉住小燕子的手,又急又好笑,阻止着小燕子:
“别动别动!你看哪一位格格,不是这样打扮,连我身边的七格格和九格格,也是这样的!待会儿皇上要来,你就规矩一点,给皇上看看你的格格样子!”说着,又俯身在小燕子耳边说,“还有,这‘屁股’两个字,身为格格,是不能说的。”
小燕子掀眉瞪眼,冲口而出:
“难道‘格格’就没有‘屁股’?皇阿玛还不是要用‘屁股’坐!”
腊梅冬雪和宫女们掩着嘴,拼命要忍住笑。
令妃啼笑皆非。
“怎么规矩那么多!烦都烦死了!哦……想起来了,这‘死’字格格也不能说……可是宫女们动不动就说‘奴才该死’,真是奇怪。”她动了动手脚,脸拉得比马还长,“你们在我身上,涂了太多东西,这个头就有几斤重,这不是打扮,这是受罪嘛……”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走动,一抬脚,差点摔跤,慌忙扶住桌沿,颤巍巍地站着,“头上有高帽子,脚下有高鞋子……这比练把式还难!”
小燕子的议论还没发完,门外太监们的声音,已经一路嚷来: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令妃一凛,急忙走出去迎接。
“臣妾恭请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乾隆笑着扶起了令妃,说道:
“皇后特别要来看看你调教的成绩。小燕子怎样?这规矩都学会了没有?”
令妃笑笑,朝里屋看看,心里实在有点不放心。乾隆已经和皇后走了进去。宫女太监立刻趴了一地,大喊着:“皇上吉祥!皇后吉祥!”小燕子像个雕像一样,直挺挺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令妃急忙喊:
“格格,还不快向皇阿玛、皇后娘娘行礼!”
小燕子听见令妃的吩咐,有些尴尬苦笑。那个“花盆底”,弄得她连站都站不稳,还行什么礼?她心里直叫苦,眼看乾隆和皇后盯着自己,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着满人敬礼的方式,帕子一挥,嘴里喊着:
“是!皇阿玛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哎呀!”
小燕子两手往腰间一插,正要屈膝时,因为双手离开桌面,骤然失去了重心,一个无法平衡,话还没说完,人已整个地趴在地上了。
乾隆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皇后掩口而笑,幸灾乐祸地说:
“这个礼,也行得太大了!”便瞟了令妃一眼,不满地问,“连个‘请安’都还没教好吗?那……‘走路’会吗?”
令妃又慌又窘,上前扶起小燕子,惭愧地低下头去。
“是臣妾调教无方……”
令妃话未说完,小燕子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稳住身子,傲然地说:
“别怪令妃娘娘了,她已经教过几百遍了,谁会连‘走路’都不会呢?让我走几步给你们看看!”
小燕子一面说,一面往前就“走”,这次有了防备,把练武的一套都搬出来了,脚不沾尘地,飞掠过乾隆和皇后的面前,竟然穿房而过,窜到外间去了。
乾隆和皇后错愕间,小燕子又飞掠而回,刷的一声闪了过来,一个大转身,稳稳地站在乾隆和皇后的面前。
“这是表演功夫,还是怎么的?”皇后惊得目瞪口呆。
乾隆惊愕之余,却哈哈大笑起来了。
“怪不得你的名字叫‘小燕子’,原来走起路来,是用飞的,飞过去,又飞回来,真是一只小燕子呀!哈哈!哈哈!”
乾隆这样一乐,众人如释重负,全都配合着笑。只有皇后,一脸的不以为然。
“既然已经册封为‘还珠格格’,这种种规矩,还是要学会!总不能见了王公大臣,也是这样‘飞过去,飞过来’吧?”
“臣妾知罪,一定加紧训练。”令妃说。
乾隆不大高兴了,对皇后皱皱眉:
“你也太严肃了一点,小燕子来自民间,不能用宫中规矩,要求太多!”
“皇上这话错了,小燕子已经贵为格格,马上就要让百官参拜,还要游行到天坛祭天,去雍和宫酬神,那么多的场面,如果她有一些失态,岂不是让皇上丢脸吗?”皇后义正词严。
乾隆愣了愣,脸色不大好。
小燕子急忙一甩帕子,稳稳地请下安去,这次,做得丝毫不错。
“皇阿玛不用操心,皇后娘娘也不用着急,我一定尽快学会规矩,不让皇阿玛丢脸!”
乾隆一怔,又忍不住笑了,怜爱备至地看着小燕子。
“好一个‘还珠格格’,真是冰雪聪明呀!”说着,再看令妃,“朕已经把漱芳斋赐给小燕子住!明儿起,她不必挤在你这儿,可以让她‘自立门户’了。”
这下,轮到皇后的脸色不好看了。
“漱芳斋”是宫里的一个小院落,有大厅,有卧室,有餐厅厨房,自成一个独立的家居环境。在宫里,每个宫都有名字,皇后住的是“坤宁宫”,令妃的是“延禧宫”,永琪住的是“景阳宫”,乾隆住的是“乾清宫”。另外还有“钟粹宫”“永和宫”“永寿宫”“翊坤宫”和许多小燕子叫不出名字、也认不得字的宫,里面住着乾隆的众多妃嫔和阿哥们、格格们。
小燕子搬进了漱芳斋,才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附属品”了。随着她的搬迁,明月、彩霞两个宫女就跟了她。小邓子、小卓子两个太监也跟了她。小卓子本来不姓卓,姓杜。小燕子一听他自称为“小杜子”,就笑得岔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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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肚子,还小肠子呢!”于是,把他改成了小卓子。因为既然有个“小凳子”不妨再配个“小桌子”。小杜子有点不愿意,小邓子拍着他的肩说:
“格格说你是小卓子,你就是小卓子,你爹把你送进宫来,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吗?”
于是,小卓子就磕下头去,大声“谢恩”:
“小卓子谢格格赐姓!”
这样,这个“漱芳斋”就很成气候了。再加上厨房里的嬷嬷,打扫的宫女太监们,这儿俨然是个“大家庭”了。然后,乾隆的赏赐,就一件件地抬了进来。珍珠十串,玉如意一支,玉钗十二件,珍玩二十件,文房四宝一套;珊瑚两件,金银珠宝两箱,银锭子一百两……看得小燕子眼花缭乱,整个人都傻住了。
“哇!这么多金银珠宝,以后再也不用去街头卖艺了……够大杂院里大家过好几辈子!”小燕子想着,就心痒难搔了,“怎样能出宫一趟才好!怎样能把这些东西送去给紫薇才好!”
小燕子想着想着,就像害了相思病一样,想起紫薇来。紫薇,紫薇,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这整个事情的经过?我要怎样才能把格格还给你呢?午夜梦回,夜静更深的时候,小燕子也会被“自责”折磨得失眠了。看着那栉比鳞次的屋檐,听着一声声的更鼓,她好想好想大杂院啊!
当乾隆来到漱芳斋,对小燕子关怀地问:
“这房子还满意吗?能住吗?”
小燕子挑起眉毛,夸张地喊:
“能住吗?住起来真有点困难呢!”
同来的令妃吓了一跳,急忙问:
“怎么?缺什么吗?我赶快叫人给你办!”
“就因为什么都不缺,才奇怪呢!睡在这样的房子里,想着大杂院……我是说,想着许多我进宫以前的朋友,我就睡不着了!”
乾隆深深地看着小燕子。
“你进宫以前,还有很多朋友吗?”
“那可不!”
乾隆点点头。
“等朕有时间的时候,应该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便怜爱地问,“还有什么需要没有?你尽管说!”
小燕子对着乾隆,嘣咚一跪,哀求地喊着:
“皇阿玛!”
“怎么?怎么?有什么不称心的吗?”乾隆着急地问。
“我想到宫外走走!”
“宫外?”乾隆怔了怔,“你想出宫,并不是不可以!但是,最近这段日子还不行,你有那么多礼节规矩还没学会,何况,马上要带你去祭天酬神了,那可是一个大日子……”想了起来,对小燕子安慰地笑着,“对了,那天你就到宫外了!被大轿子抬着,从皇宫一路抬到天坛去!会很热闹的!你就忍耐两天吧。”
那天真的是个大日子。
在旗帜
飘飘下,仪仗队奏着鼓乐,马队迤逦向前。
街道两旁,万头攒动,大家争先恐后地拥挤着,要争睹皇上和格格的风米。
乾隆盛装,坐在一顶龙舆内,在永琪及其他阿哥贝子们的簇拥下,威武地前行。乾隆拉开轿帘,不住对夹道欢呼的民众挥手。
小燕子真是神气极了,穿着满清格格的盛装,坐在一顶十多人所抬的大轿上,四周有侍卫保护和大臣簇拥,沿街缓缓行进。小燕子在如此壮观的游行中,不免得意扬扬,把轿帘全部拉开,恨不得连脑袋都伸到窗外去,不住地对群众挥手示意。
群众你推我挤,叫着,嚷着,人人兴奋着。大家的欢呼不断,吼声震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路有群众匍匐于地。
小燕子听到群众这样的欢呼,激动得一塌糊涂。她是小燕子呀!以前,走在街上,没有几个人会对她正眼相看,现在,竟然人人对她欢呼!她太感动了,太震慑了,太兴奋了!多么可爱的人群啊!她恨不得跳下轿子,去拥抱那些群众,去跟他们一起欢呼。
小燕子陶醉在人群的叩拜和欢呼里,完全没有发现,紫薇、金琐、柳青、柳红也挤在人群里观望。紫薇瞪着那顶金碧辉煌的轿子,瞪着那个掀开轿帘、珠围翠绕的“格格”,震惊得目瞪口呆。
金琐扶着紫薇,眼珠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摇着紫薇,不相信地喊着:
“小姐!小姐!你看,那是小燕子呀!坐在轿子里的是小燕子呀!她成了格格了!是不是?是不是?”
紫薇瞪着小燕子,整个人都吓傻了。不不!这不可能!小燕子不会这样对我!
柳青看着轿子,忍不住大跳大叫起来:
“小燕子!小燕子!那是小燕子呀!”
柳红也挥着帕子大叫:
“小燕子!小燕子!看这边呀……你怎么会变成格格呢?”
小燕子什么都没有听到,外面的人群太多,人声鼎沸,各种欢呼,各种议论,早把紫薇的声音淹没了。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中,紫薇他们四个,像是四粒沙尘,那么渺小而不起眼。小燕子坐在轿子中,在轿夫的晃动下,在乐队的吹奏中,几乎要手舞足蹈了。她很忙,忙着笑,忙着对群众不停地挥手。
群众继续高喊着:
“恭祝皇上万岁万万岁!恭祝还珠格格千岁千千岁!”
“还珠格格!还珠格格?”紫薇这才大梦初醒般,震动地低喊着。
柳青急忙问一个人:
“什么是还珠格格?”
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接了口:
“你还不知道吗?万岁爷收了一个民间女子做‘义女’,封为‘还珠格格’,今天,是带还珠格格去祭天酬神呀!”
“听说这位还珠格格神通广大,万岁爷喜欢得不得了!”
“我叔叔在宫里当差,我最清楚了!这位格格来头不小,说是说‘义女’,搞不好就是金枝玉叶!谁都知道,皇上最喜欢‘微服出巡’了,东南西北到处跑……就跑出一个格格来啦!”
紫薇听着这些议论,震动已极。
金琐已经气急败坏,摇着紫薇,痛喊道:
“小姐!她骗了你!她拿走了信物,她做‘格格’了!”
紫薇瞪大眼睛,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她朝前面看去,那威武的乾隆皇帝已经走远了,小燕子的轿子也慢慢地走远了。但是,小燕子那打扮得无比美丽的脸庞,那得意的笑,那挥舞着的手……全在她眼前扩大,扩大,扩大到无穷无尽。
“还珠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众的欢呼,震动着紫薇的耳膜,声音响得盖天盖地。还珠格格,还珠格格?是沧海遗珠?是还君明珠?紫薇的心,紧紧地抽痛了,痛得翻天覆地。
轿子,马队,仪队,乐队……络绎向前。
尔康、尔泰骑着大马,不断巡视过来,严密地保护着皇上和“还珠格格”。
尔康叮嘱着尔泰:
“老百姓太多了,要小心一点,严防刺客!”
“我知道!”
队伍缓缓前行。
紫薇的眼光,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小燕子的脸,群众的欢呼,卫队的簇拥,和在前面舆轿中的乾隆,那和她这么接近又这么遥远的乾隆……交叉叠印,在她眼前,如万马奔腾……
紫薇蓦然间,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狂喊,排众而出,没命地追向小燕子的轿子,嘴里,疯狂般地大叫着:
“她不是‘格格’!她是骗子!她是骗子!皇上,你被骗了!皇上……我才是‘格格’呀!小燕子……你好狠呀,我们不是结拜的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欺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紫薇这样一叫,群众骚动,卫队骚动。
尔康急忙勒马奔来。一眼看到紫薇,年纪轻轻,美貌如花,却像着了魔,疯狂般地向前冲,势如拼命。尔康大惊,急忙喊:
“侍卫!把她抓起来!”
尔泰也勒马过来,察看发生了什么大事。尔康挥手喊道:
“尔泰!你保护皇上和格格,不要让他们受到惊扰,这儿有我!”
“是!”
尔泰便带着官兵,簇拥着乾隆和小燕子,隔断了紫薇的骚扰,向前行去。小燕子和乾隆,依然笑着,依然挥手,浑然不知身后的混乱。
紫薇立刻身陷重围,已有一群侍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抓住了紫薇。
紫薇拼命挣扎,痛喊着:
“小燕子!你回来,你跟我说明白……我对你这样挖心挖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做了格格,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她在侍卫的手中,扭曲着身子,奋力想冲出去,嘴里继续狂喊,“不要抓我!我要见那个格格!我要问问清楚,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尔康怒叱:
“哪儿来的疯子?敢在今天闹场!给我拖下去!关进大牢去!”
“喳!”侍卫们大声应着,拖着紫薇走。
金琐陷在人群之中,眼看紫薇要被抓走,惊得全身冷汗。她努力地冲着,挤着,想穿过重围,去保护紫薇,在人群里尖叫着。
“小姐!小姐呀……”
柳青柳红看到紫薇被捉,也都大惊失色,柳青狂叫道:
“紫薇!赶快回来呀!”
官兵怒吼,拦着老百姓,人群挤来挤去,要看热闹,场面完全失控,一片混乱。
紫薇在侍卫手中,徒劳地挣扎,惨烈地呼号:
“皇上……你认错人了……皇上……”
尔康见紫薇狂叫不已,人群也越挤越多,生怕惊动乾隆,急喊:
“让她住口!快抓下去,不要惊扰到圣上和格格……”
就在此时,柳青柳红竟然飞过人群,一路扫了进来。柳青大吼着:
“放下那位姑娘!看掌!”柳红跟着杀了进来,一路把人撂倒在地。
尔康又急又气,又惊又怒。怎么可能?这么高兴的场合,万民同欢的场面,居然有人搞乱?他勒住马,大叫:
“喀什汗!把他们都拿下来!”
“喳!”
便有一个大汉,率了一队高手,立刻将柳青柳红团团围住。
紫薇被侍卫拖着走,她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嘴里仍在凄厉地喊着:
“皇上……折扇是我的,‘烟雨图’是我的……夏雨荷是我娘呀……”
听到这样几句话,尔康悚然一惊。她知道折扇,知道“烟雨图”,知道“小燕子”,还知道“夏雨荷”!这个狂叫的年轻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不禁注意地、仔细地看向紫薇。
侍卫见紫薇狂叫不休,对紫薇一拳挥去。顿时间,众侍卫便对紫薇拳打脚踢起来。紫薇不支,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来。
尔康翻身落马,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侍卫。
“住手!不要打!”
侍卫停手,惊看尔康。
紫薇抬起头来,看着尔康。她满面是伤,嘴角带血,但是,那对盈盈然的大眼睛,清清澈澈,凄凄楚楚,带着无尽的苦衷和哀诉,瞅着尔康。她挣扎着爬向他,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告诉皇上,请你告诉皇上,‘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皇上的诗……写给夏雨荷的……”紫薇说到此处,不支地倒在尔康脚下。
尔康大震。她知道皇上的诗,还能背出这首诗!这是什么女子?
就在此时,金琐终于冲出重围,一见紫薇倒地,肝胆俱裂,以为紫薇已被打死,扑奔上前,哭倒在紫薇身上。
“小姐!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太太……早知道会这样,我们就待在济南,不要来北京了……”
尔康更加惊疑。济南?死去的太太?小姐?
此时,福伦勒马过来。
“尔康,到底怎么回事?有个疯女人吗?”
尔康怔怔地看着脚下的紫薇主仆,回头看看福伦,当机立断地说:
“阿玛,事有可疑,我把她们都带回府里去,再慢慢审问!”
福伦点头。
前面,乾隆踌躇志满,一脸的笑,对于身后的打斗争吵,一点也不知道。对于有个和自己关系密切,可能是他真正的“沧海遗珠”,正被自己的卫队打得半死,更是连影子都没看到。他兴高采烈地接受着群众的欢呼,心底涨满了喜悦和欢欣。但是,那被层层队伍簇拥着,包围着的小燕子,却不知怎的,似有所觉,频频回顾,微笑里透着不安。“好像有紫薇的声音……”她想着。往前看,仆从如云。往后看,卫队如山。往左右看,群众如蚁。哪儿有紫薇?
小燕子用力甩甩头,甩不掉紫薇的影子。紫薇,这是暂时的!等我保住了脑袋,等我过够了“格格瘾”,我会把你爹还给你的!一定,一定,一定!
群众仍一路拜倒,高声呼叫着:
“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还珠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