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在追一样,楚开翰抓了楚容拔足狂奔,直到跨过那道挡财的高墙,楚开翰才松了她的手,双手撑着膝盖拼命喘息着。
“小、小妹,不要哭了,我们没事了。”
当然不可能真的没事,只是皮肉之苦免去了罢了,以他对自家爷爷奶奶的认识,十之八九会饿他们几顿以示惩罚。
回头一看,就见自家小妹脸不红气不喘,脸上的泪水丁点没有,仿佛不曾疯狂跑过,也不曾嚎啕大哭过,只是眸光尤为明亮。
“你…”你不累么?
一口气跑了那么远的路,你不累么?
楚开翰终是咽下了口中的话,低着头看她。
楚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问道:“大哥知道了是么?”
知道什么?楚开翰愣住,咽了一口口水,缓解了喉咙的干疼:“你指什么?”
楚容凑近他,压低声音道:“知道我变了,再不是原来的楚容了么?”
楚开翰抿着唇,空出一只手,往她头上一招呼,撸下凌乱的发丝,道:“我的确知道,小妹,这没什么,你不要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受到神仙的保佑,但是这样的你很好,我不用担心你再被堂兄弟姐妹他们欺负了,不要怕,大哥会保护你。”
楚容眼中闪过茫然,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什么意思,受到神仙的保佑是什么东西?”
“口无遮拦的丫头!”楚开翰瞪了她一眼,道:“既然得到眷顾,就该心怀诚敬才是!”
“可我不知道大哥在说什么呀!?”楚容有些懵逼,总觉得自己说的和大哥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
“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跑得比狗还快,眼神比狗还凶狠,肯定是受到天上神仙的指点,才会拥有这些神力。”
楚开翰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放轻了声音道:“你不要害怕,大哥一个人知道就好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嗯,大哥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楚容一脸严肃。
心里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妈蛋,吓死姐姐了,古代可是十分忌讳鬼神之事,一个不小心泄露了穿越的秘密,十之八九要被火烧,被油炸,被满世界通缉!
看来,武功之事势在必行,并且越早越好。
想到明日的约定,楚容又开始在心里打草稿了,上街的目的有三,一是探查城里花鸟市场繁盛与否,二是找些许适合这个湿润之地的花种,三是…解决身上的隐患,为自己跑得…比狗快的速度寻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
“燃城回来了?呦!不错啊,还真叫你打着野兔子了?看来天赋不错,你爹我可以退位让贤、换你养我了!”
高大挺拔的男子手捧一个陶瓮,依稀可见里面黑漆漆的水渍,以及一股叫人腮帮子酸涨的气味。
叶燃城小脸一红,丢了手中弓箭,将死透的大灰兔子往背后一藏,大声道:“爹,你又腌酸菜了?这都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没成功,白白浪费那么多盐!”
“嘿!臭小子能耐了呀,你爹都还数落…别扯开话题小子,老子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说吧,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娇羞’?”叶老爹嫌弃的看了一眼陶瓮,将之搁在墙角,打算一会儿有空带到粪池里倒掉,沃成肥料养青菜。
叶燃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磨磨蹭蹭,一个劲往厨房走。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扭头就看到他爹瞪着眼睛,一脸‘你是女孩子么?扭扭捏捏不是男人’的表情,当下炸了,梗着脖子大喊道:“爹,我差点杀人了!”
叶老爹微微挑眉,推了他往墙上一按,问道:“差点杀人了是杀了还是没杀?”
叶燃城直觉他爹在嘲笑他,涨红着脸道:“没,没杀成,她自己躲开了,反倒杀了这只兔子。”
叶老爹眸光闪过诧异,抬脚踹了他一脚,道:“那人谁呀?竟然能从飞驰的箭下躲开?”
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自己清楚,纵然实力一般般,但不可否认,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太多了,一般人能够躲开利箭么?也许能,那是运气,可是加上内力呢?
香山村竟然藏了一号人物么?
听自家老爹这般问道,叶燃城傻眼了,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是啊,她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是怎么躲开的?难不成运气好,刚好踩着石头躲过了?
可是被吓一跳好歹哭两声吧?
那胆大的小不点似乎没哭?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爹,好想不对劲…”叶燃城急忙将发生的经过,包括楚容提出的带她进城当做赔偿之事,一字不落的告知叶老爹。
叶老爹浓眉皱起,问道:“那孩子谁家的?”
叶燃城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
叶老爹想了想,道:“这样,明天你旁敲侧击,打听出她身边的大人,又或者,干脆提出送她回家,亲眼看她回了哪个家,明白了么?”
叶燃城面露不解,道:“爹,既然你想知道她是谁,直接跟我过去问一下不就完了么?”
斜了他一眼,叶老爹一副‘你是吃蠢材长大的么’的表情看着叶燃城,口气略带凶狠:“你爹我到这把年纪吓哭了几个孩子你不知道么?万一那孩子也哭了怎么办?”
常年浸淫猎杀,身上带着一股煞气,不需要任何言语,只要往人群里一站,就足够吓走很多包括大人在内的人,更不用说只会哭的孩子。
叶燃城挠了挠头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老爹一脚踹了过去,嘲笑道:“你知道什么?被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索要赔偿,燃城,你也算个男人!?”
叶燃城炸了毛,瞪眼道:“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滚滚滚!滚去烧水,老子晚上给你露一手!”叶老爹哈哈大笑,抬手糊了他一脑袋,扭头就走,坚决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叶燃城一脸生无可恋:“……”
遭了,晚上又该没饭吃了。
……
正如楚开翰所预料的一般,老宅没往小破屋送饭。
屋子里咕咚咕咚冒着热气,两盅药材并排熬着,泛着苦涩的气味,楚云一边看着火,一边穿针引线,赶制一方手帕。
“大哥,给,你交给娘,就说是你找来的!”楚容提着衣襟,兜着三个大地瓜,各自用大片叶子包住,隐约可以看到黑乎乎的皮肉。
楚开翰正惦记着不远处那菜园子,打量着时间,准备趁老宅的人入睡之后钻进去采一大把,没想到自家小妹倒是先弄来了。
心下一跳,捂着那热腾腾的地瓜,往老宅子看了一眼,低声道:“哪来的?”
楚容好笑,说的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地里挖的,可惜我没什么经验,被那地瓜的汁液抹了一身,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就这么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万一洗不掉可怎么办?好忧伤。
“快叫云儿给你脱下来浸泡清洗,等到那汁液干透,想洗掉可就困难了!”楚开翰忙将所有地瓜扒了出来,随手抓了个破旧篮子装着,推搡着她往楚云方向去。
楚容举着手,衣服上,手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痕迹,弱弱的叫了一声:“姐…”
她从来不知道地瓜上还生有一种白白的汁液,不小心触碰了就结成团,黏黏糊糊挂在手上,怎么搓都搓不掉,衣服上更是束手无策!
楚云停下了刺绣,斜着眼看她,一脸无奈:“小妹,女孩子要娴静,乖巧一些,不要整日像个男子一样上跳下窜!”
楚容:“……”
不就扒了两个地瓜么,怎么就上跳下窜了?
“姐…”
那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楚云忍不住笑了,抬手招了招:“过来!”
楚容眼睛一亮,啪嗒啪嗒跑了过去,将小手送到她面前,道:“怎么办,我洗了很多次都没洗掉,是不是要拿刀子刮下来?”
“刮下一层皮来?”
楚容:“……”真不可爱,句句带刺!
楚云笑了笑,将针线小心翼翼收起来,这才抓了她的…袖口拖走。
“快吃了,吃好了我带你去洗手。”
房间内,楚云给她脱下了外衣,同时塞给她一颗发凉的鸡蛋,叮嘱了一句,便拿着那件外衣出去了。
楚容盯着那颗蛋满脸惊愕,没想到楚云还能弄到这等好东西来!
这时,楚开墨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看了一眼楚容后,鬼鬼祟祟的将门掩上,鬼鬼祟祟道:“小妹,你快看,我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说着,摊开了小手。
楚容伸长脖子一看,竟是两团饭球,可能捏得比较仓促,又或者经过好几只手的传递,那饭球有些变形,包裹的叶子都破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楚开墨得意忘形,恨不得长出一根尾巴来回摆动。
楚容道:“二哥,这东西哪来的?我记得老宅只有在初一十五才有捞的地瓜丝饭吃啊!”
地瓜丝饭,就是将地瓜切成细细的长条,与米一起下去煮,大火烧开煮沸,之后用笊篱捞出来控干米汤。
再烫一把青菜,拌入油盐,便是一道好菜,加上地瓜粉蒸成的青菜粿,切成整整齐齐的条状,点缀于青色香菜末,又一道好菜。
总共弄出五个或者七个、九个不一样的菜肴,加上一锅捞饭,摆上桌,敬过神明,烧过香,之后才会进入一家人的口中。
“嗯,不是我们家的,是屠夫家的,我今天去了他们家里,正好看到他们在烧饭,便…”楚开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不久前才打过架,上门道歉也是正常,于是,他厚着脸皮硬是吃了一顿再回家。
“那个三胖子?”
楚容微微惊讶,似乎,不久前她揍了那孩子一顿来着,二哥竟然没被赶出来啊?
“那个三胖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死盯着我看,那眼神,仿佛要吃了我一样,我不过是去道歉而已,没必要那么凶吧?”楚开墨轻声嘀咕,将小手往楚容面前举了举,道:“小妹你吃一个,另一个我给娘亲送去。”
楚容拍拍肚皮,摇头道:“我有吃过,吃了两个地瓜,不饿,二哥一起给娘亲送去吧。”
楚开墨斜眼,带了几分强硬道:“叫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乖乖呆在家里玩,不要乱跑,听明白了么?”
一整天几乎没看到小妹,楚开墨记在了心里。
爹倒了,娘亲垮了,他大哥找了他并且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必须鼎立天地,绝不能叫家里的女人害怕担忧!
一个三岁的女人:“……”
抓了饭球粗鲁塞入楚开墨口中,大声道:“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二哥我告诉你,女人这种生物从来不是好惹的,四叔不是常说‘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么?越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东西,疯狂起来越是恐怖,破坏力越是强大,所以,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楚开墨差点也呛死,鼓着腮帮子,双目浑圆,含糊不清道:“四叔什么时候说过得罪小人女人的?没有的事不要胡诌…唔,太淡了些,应该夹一把青菜吃的…”
门突然被推开,狠狠撞击在墙壁上,因为长时间未得到修缮而腐朽枯败的木门差点散架。
楚开墨和楚容齐齐扭头看去。
只见楚云小脸满是笑意,带着颤抖的声音道:“小弟醒来了!”
终于醒来了,已经三四天了,再睡下去…
楚开墨脸上被传染了笑容,激动道:“我、我去看看,我赶快去看看!”
这么说,却是抓着楚容一起往外跑。
楚容也激动,那小子醒来了,自家爹爹还会再睡多久?
一切,都会因为楚长河的苏醒好转起来!
楚云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双手在脸上留下水印子,带着地瓜特有的清香味,咧嘴笑,转身跟着跑了。
醒来,就不会死了。
三人急匆匆跑进孟氏的屋子,还没推开门就听到楚开霖奶猫子一样虚软无力的哭声:“娘亲,我害怕,一条蛇咬我腿了,好疼好疼,可我也报仇了,拎了它往地上砸,也不知道死没死…娘亲,我好饿啊,没力气说话了,有饭吃么…”
果断推门,楚开霖那张白得仿佛天上随时可能飘走的白云一样的脸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