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皓云要去哪里？
自然是冥山。
冥山是雾林七山之一，地处玄武域，按理说应该算是魔修的地盘，不过这千里雾林虽横跨四域，却是一片寂寂死林，林中瘴气重重，大陆上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跑到雾林里去——有胆小的修者甚至连御剑从雾林上空飞过都不敢——于是这片区域就成了大陆上少有的无人区，被包含在其中的冥山自然也就成了“公共区”。
姜皓云将御剑的速度提升到极致，疾风将他的衣摆吹猎猎作响。
给姜皓云传讯的是玉虚门内主管消息的长老流云，而那个“被困于冥山北、命不久矣”的则是当年毁了清河镇、捉走顾南、让姜皓云寻了多年的魔修玄阴老鬼。
——姜皓云此去便是为了寻仇。
玄阴老鬼乃是魔修中的一个异类。他没有像绝大多数魔修那样选择在某个魔尊麾下效力，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与那些魔尊抗衡，但他所修的玄阴诀却能助他隐匿气息、逃脱其他修者的追踪。几百年来，玄阴老鬼正是靠着这套功法无数次从其他修者手中逃脱，渐渐也成了出窍期的大能；也正是因为这套功法，所以姜皓云寻他多年也没能寻到，这才不得不去求了流云帮忙，而流云在应承下来后也费了足足半年功夫，才终于探查到了对方的踪迹。
只是姜皓云如今不过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比起老鬼足足低了一个大境界，按理来说两人若是打起来他是丝毫没有胜算的，不过姜皓云自有决胜的法宝，因此对这一战的结果并不担忧，只盼着找出玄阴老鬼，好报了当年的杀亲掳友屠镇之仇。
以姜皓云的修为，从东图城到冥山不过须臾，很快，他便看到了冥山那标志性的、像是被一剑削平的山顶。
平日里渺无人迹的冥山今日却有不少来客，不但平坦的山顶上站着一群人，还有两个正在山前打斗，隐约还能听到人声。姜皓云认出那两人使的都是魔修的功法，其中一个正是玄阴老鬼，脚下飞剑不由一缓，渐渐离得近了，姜皓云才听清那人声。
是玄阴老鬼在破口大骂。
“……！擎云！你捡个破鞋还当成宝！这贱人的身子骚透了吧？！啊——顾清河！你这个千人骑万人捅的贱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吧？！有本事你自己——啊——”
玄阴老鬼骂得越来越难听，声音却越来越弱。那个正在跟他过招的魔修修为比他高出许多，两人说是在对打，其实更像是那魔修在进行单方面的戏耍和侮辱。
姜皓云在离两人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看着那魔修干脆利落地提刀削下玄阴老鬼的左臂，心中犹疑不定。他固然想手刃仇敌，然而此刻参战却并非是明智之选，听玄阴老鬼方才所言，那魔修只怕就是第一魔尊夜黄泉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妖刀”擎云，而冥山顶上的那群魔修里，领头的大概就是“鬼智”顾清河。
据闻，擎云的修为已至分神后期，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至合体之境，而顾清河……
姜皓云不由自主地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心中波澜起伏，丹田内的元婴小人止不住地上蹿下跳，几乎要从他体内一跃而出。
姓顾，又以清河为名，若不是对方的事迹太过离奇，姜皓云几乎就要以为那就是他的小南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激动、没能找到对方踪迹的焦急、听说他事迹后混杂着钦佩和失落的复杂情绪……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混在一起，让姜皓云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竟不敢再上前一步、去看清那人的面容。
这厢姜皓云还在踌躇，那边正与老鬼交战的擎云却早已察觉到有不速之客，不再恋战，几刀把那玄阴老鬼削成人彘后，最后直取丹田，将老鬼的元神也一刀斩了，朝着姜皓云所在的方向高声问：“来者何人？”
姜皓云回过神就见玄阴老鬼的尸身直直坠落到雾林深处，心中一凛，也高声答道：“玉虚宫清虚道长门下姜皓云！”
玉虚宫的大名一出，冥山上便是一片哗然，姜皓云在心中暗自提高警惕，却听擎云忽然笑道：“哈哈！原来是清虚真人的高徒，真是久仰大名！义弟，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这位姜道友吗？！今天可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啦！”后面几句擎云是对着冥山上的众人说的。
姜皓云听到他叫“义弟”心头一跳，不多时就见一人自冥山山御剑而来至擎云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声音清越如玉碎凤鸣：“久仰大名，缘悭一面。今日一见，姜道友果然气质非凡呐！”
姜皓云没有回答，只怔怔看着眼前之人。
顾清河本就长得好看，这两年来气质更是愈发地出众了，即便是同在第一魔尊麾下共事的魔修见了他也大多会呆愣须臾，身后的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擎云对于姜皓云这样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倒是顾清河见对方一副被色所迷的样子心中颇为失望，转头对擎云道：“云哥，我们走吧。”
擎云不甚在意地应了声，放出一个巨大的飞行法宝来，准备招呼自己人上去，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小南——”
短短两个字，却蕴含了惊喜、心痛、焦急和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让一贯淡定的顾清河都愣了一下。
只这一瞬，姜皓云却已经欺身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拉住顾清河的手臂，另一只手就要揽着对方的背往怀里搂。
大约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顾清河、擎云以及周围的一众魔修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居然让姜皓云得了手。自投到夜黄泉麾下后，顾清河已经许久没有遭到过如此轻薄了，因此他反应过来后便怒不可遏，当即就挣脱开来，擎云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护在身后，按着刀柄怒喝：“你做什么？！”他手下的一众魔修也都纷纷祭出武器，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剑拔弩张。
姜皓云却不管不顾，只依旧盯着顾清河，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南？！”
擎云大怒，正要拔刀，却被身边的顾清河阻止了。顾清河此刻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云哥莫冲动，这位姜道友想来是把顾某错认成他人了吧？！”
姜皓云听他说“错认”，愕然道：“错认？！怎么可能？！……小南，你不记得了吗？！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河扬声打断：“姜道友！顾某姓顾名清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还请姜道友自重！”
顾清河这话说得破不客气，语气中带着决绝之意，姜皓云听完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吗？……怎么可能？！可……
思绪纷飞间，顾清河早已同擎云领着众魔修一齐离开了，只留他一人失魂落魄呆在原处，心中苦涩异常。
直到回到玉虚宫，姜皓云才稍稍振作了些，先去流云阁交了货。
“果然还是小姜厉害！”从姜皓云手里接过那一袋十根赤虎鞭，清点好数目，又仔细看了看成色，流云长老万分满意地点头，“这赤虎鞭我向崇阳讨了许久才得了一根，成色还不好，那老不死简直欺人太甚！”
崇阳长老在玉虚宫的资历仅次于掌门，主管门派内的物资，与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流云可以说是死对头。崇阳看不惯流云那副不正经的做派，流云也不喜欢崇阳死板固执的性格，两人虽说还没到一见面就开打的地步，但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是绝对少不了的，只有掌门在时他们俩才会稍作收敛。
姜皓云无意掺和两位两位长老之间的矛盾，只道：“长老满意就好。”
流云一拍他的肩膀，豪爽道：“嘿嘿，等我的炽情丹炼成了，一定给你也送一瓶！”
“多谢长老厚爱，”姜皓云道，“不过晚辈还有一事想向长老请教。”
“嗨，小姜你不用这么客气！”流云笑嘻嘻地说，“有事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皓云问：“不知长老可知顾清河的来历？”
流云一愣，收起了脸上的嬉闹之色：“顾清河？第一魔尊夜黄泉麾下的‘鬼智’顾清河？”
姜皓云听到“魔尊麾下”四字，又想起顾清河那斩钉截铁的“错认”二字，苦涩地点点头：“正是。”
“说实话，此人的来历至今成谜，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曾听说是擎云将他推荐给了夜黄泉，而夜黄泉对他十分重视，不但给了他高位重权，还为他准备了不少天材地宝、功法珍器助他修行。”流云正色道，“不过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你若是遇到了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我明白，多谢长老相告。”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姜皓云也不再多留，朝流云一拱手，“天色不早，晚辈就先告辞了。”
“行。”流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等我的炽情丹炼成，就派人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