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皓云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发现自己正枕在顾南腿上,身上盖着那件本该披在顾南肩上的狐裘,耳边偶尔会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鼻尖能闻到浅浅的草木清甜味。
他睁开眼,只稍稍一动,顾南就立刻从沉思回过神:“云哥哥?”
姜皓云低低应声,从他怀里起身:“我昏迷了多久?”
顾南道:“六个时辰零三刻。”
“抱歉,让你担心了。”姜皓云见顾南脸色还有些发白,又想起他受的伤,急急发问:“你的伤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上药没有?”说着就摸出一瓶凝华露,想给顾南上药。
“我没事!”顾南忙止住他的动作,“倒是云哥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灵气也耗尽了,现在就该好好休养才对,快别乱动!”
“我已经无什么大碍了。”姜皓云朝他一笑,把狐裘重新给顾南披上,“山间夜冷,别着凉。腿麻不麻?我给你按按……”又伸手想给他按摩按摩腿部。
顾南忍无可忍,双眼一瞪:“你给我住手!”
姜皓云已经许久未曾领教过顾南的怒火,如今被他这一声怒喝惊到,竟一时呆在原地,愣愣不知作何反应。顾南叹口气,站起身来,抬着微微麻痹的腿往旁边走出几步,拉着姜皓云重新坐下:“我真的没事,你之前给我吃的那枚药丸药效很好,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你肩上的箭伤上抹了二师兄给的伤药,我之前看已经在结痂了,不过如果动作幅度太大,还是有可能开裂,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小心。”
姜皓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南口中的“二师兄”指的是谁。他朝顾南点点头,想起顾南身上几乎没带什么疗伤的药,就瞧了瞧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把目光锁定在那枚进入遥洲秘境前、从青阳殿领取的须弥戒上。
姜皓云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大把伤药塞进须弥戒里,又将须弥戒上自己的神识标记抹掉,把戒指取下来给顾南:“这个给你。你第一次用这种宝物,得先在上面留个神识印记……”
顾南接过戒指戴上,见他还打算事无巨细地教学,忙开口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趁着现在还安全,还不快多休息一会儿!”到最后就几乎是命令一般的口吻了。
姜皓云一怔,随即又笑着开口:“也是,小南那么聪明,是我多事了。”
顾南听他说得落寞,也不禁放软了语调:“我不是嫌你多事……我就想你能多休息休息,养好身体。你之前晕倒,我很担心……”
姜皓云哪里听过顾南用这样的语调跟他说这样的话?他看着对方微微低垂的头和火光中透着红色的脸颊,只觉得心都化了:“好,是我错、是我错。我这就休息、好好调理身体,小南别担心、别生气,好不好?”
他不自觉地拿出幼年时哄小顾南的那套法子来讨好对方,一席话说得再自然不过;可顾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幼童,听完这话更是羞耻不已,咬着唇脸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但他还是小声向解释:“我没有生气……”
姜皓云一笑:“我知道了。”他盘好腿,拉过顾南,让他靠在自己没受伤的肩膀上,温声道:“我坐在这儿调息,你就靠着我也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要是一夜不睡,我会心疼。”
片刻后,姜皓云听到顾南低低应了一声,嘴角不由再往上扬了些。他闭上眼,开始凝神令体内恢复的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游走,让木属性的灵气行遍四肢,蕴养元神和体魄。
一夜过后,等到天色微亮时,姜语冰也醒了,四人在原地继续休整了半日,才重新朝山上出发。接下来的路姜皓云选取得更为谨慎,每走一步都要思量许久,好在也没再出什么大的差错,虽然也触动过几个阵法,但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
行到半山腰再往上,山间的雾气就愈发地浓了,乳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山林间,令他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姜皓云牵着顾南走在前面,寒川和姜语冰紧跟在后,闹闹站在寒川肩头,忽然朝某个方向叫了一声。
姜皓云停下脚步。
山林中寂静一片,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风忽然大了起来,那沙沙声也变得更响,闹闹安静片刻,再次朝着那个方向龇牙咧嘴地凶叫起来。停下来的四人都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生怕自己一眨眼看漏什么,就被逼入危险的绝境。
沙沙声越来越响,现在他们已经能够断定,那声响并不是由风所发出的。
因为风已经停了。
雾中慢慢显出一个巨大黑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威压。
顾南修为最低,已被这威压逼得瑟瑟发抖:“这是……”
其余三人也都不好受,姜语冰忍耐片刻,终于按捺不住,拔剑朝那黑影攻上去,寒川连忙扔下闹闹跟上去,以免她一人孤军奋战。然而,即使是他们两人一齐进攻,那黑影却毫发无伤,打斗间那黑影的身形也渐渐从浓雾中显现出来,竟是一只巨蟒。
这只巨蟒身体比两旁的树干还粗上几倍,全身布满红黑相间的条纹,一双幽蓝的眼中直射出凶光,盯得人毛骨悚然。
是赤练蛇。
赤练蛇是一种魂丹期凶兽,修为可比出窍期修士,能驭风吐沙,力大无比,它嘴中有一对毒牙,毒液一滴即可致命。赤练蛇皮厚且坚,寻常刀剑无法伤它分毫,且它虽然身形巨大,但行动却十分敏捷,是一种十分难对付的凶兽。
若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这种凶兽,以寒川和姜语冰现在的战力,也能占得上风;然而在这片山林中,他们无法御剑,视线又被浓雾所阻,那赤练蛇占尽地利,以一敌二还游刃有余,竟趁姜语冰一时不备,用尾巴将她拦腰缠住!
姜皓云不敢离开顾南太远,只得在一旁观战,见姜语冰被赤练蛇抓住,心中自然担忧焦急。顾南在他身后看清场中形势,急急开口:“云哥哥!快去救姜师姐!”
姜皓云持弩往前一步,却又犹豫:“可是——”
顾南道:“这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凶兽,我会站远些,尽量让自己被赤练蛇发现。你快去吧!”
说话间,姜语冰已经稍稍缓了过来,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紫电刺入蛇尾。赤练蛇全身猛得一弹,显然是受了伤,却没有松开对姜语冰的束缚,反将她越缠越紧。寒川好几次想过去救人都被那蛇拦住,只能不住地挥剑与它相斗。
姜语冰的脸已经涨成紫红色,姜皓云心知不能在等,忙匆匆上前,只给顾南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姜皓云加入战局后,局势终于有所扭转,姜皓云用火鸩弩和藤蔓缠住赤练蛇,寒川立即脱身往姜语冰所在的方向掠去,一剑斩下那段蛇尾,剑身激发出的寒气竟将那断口处直接冻住了!姜语冰好不容易脱身,在一旁休息片刻又重新挥剑攻上来,三人齐心协力,配合十分默契。
林间的雾渐渐散了,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三人心中一凛,杀招尽出,终于将这只赤练蛇斩杀。
姜皓云落回到地上,回头去看顾南,却见顾南原本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姜皓云心中一惊,正要大喊,就听身后传来顾南的声音:“云哥哥,我在这儿!”
姜皓云转头,见顾南抱着闹闹站在林间的一棵大树下,似乎并没有受伤,忙走过去:“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不是叫你在原地等吗?”
顾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刚才闹闹不安分,我一不小心就让他跑到这里来,我就跟过来了。”他怀中的闹闹像是要配合他似的,手舞足蹈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
姜皓云见他的确没事,才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说罢将闹闹拎起来,扔到一边让寒川和姜语冰带着,语气不善:“若是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你别管它,让它自生自灭就是,别让自己受伤。”
顾南乖乖点头答应了,姜皓云才放下心,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浓雾已经消散,这山间的情况就清晰地映入四人眼帘,姜皓云诧异地发现这上半山的阵法竟比之前经过的那些简单不少,有好几个都是他曾在书上见过的。他领着三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总担心这样的布置是某种陷阱,然而他们四人一路走来,竟真的没有再触动什么阵法机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山顶。
在山顶附近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姜皓云一行沿着小路往上,没多久就穿过层层树林,来到一个山洞前。这山洞附近都是陡峭的岩壁,唯有正中间有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溶洞里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洞口上方有块石匾,上面刻的正是“明心洞府”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