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金针入脑
“阿拂,你收拾好东西,随我出行一趟罢。”顾疏影脸色凝重,沉默了半晌方才说话。
拂衣身子越发的虚弱,竟迟迟未能有半分的好转,估摸着是被梦魇殿下入梦的次数多了,邪气侵体。
“阿拂,师父这一生给不了你荣华富贵,跟着我总要日子清苦些,唯有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周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父的眸子里隐藏了太多伤痛,有些时候甚至会躲避她的目光。
“师父,阿拂乖。”她胆怯的伸出小手抱住师父的脖子,小小的脑袋贴在他肩上,“等阿拂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师父。”
“等阿拂长大了,师父就……”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掌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问道:“你愿意一直跟着我吗?”
她飞快地点头。
夕阳西下,橙红的天空布满云霞,颜色深浅不一,层层叠叠像是扑了染料,笼罩住远处几道身影,马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随着马蹄掀起,发丝飞舞,墨色与银白缠绕在一起,马上的男子将身前的人儿护的紧紧。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东极之海。”
“我听师姐说,东极之海住着一条沉睡的金龙,身躯磅礴,师父是要带我去看吗?”小女孩微笑的脸上,天真洋溢。
“算是吧。”顾疏影苦笑,阿拂,那可是你救命的东西。
可她没想到,师父带她跨越千山万水,不仅仅是为了看龙而已。
当师父对着深蓝色的海底念出咒语时,起初海面小小的水柱,片刻就成了滔天巨浪,长长的嘶鸣声响彻于天地间,震的大地都颤抖不息,随着龙身翻腾出海,她已经站不稳脚,趴在地上奋力稳着身体,不让自己滚到海里去。
顾疏影身体悬在半空中,周身被淡蓝色光圈裹住,八道透明的剑气绕着光圈浮动,已经成形。
当利剑刺入龙眼的那一刻,金龙暴怒,盘旋着的身体瞬间展开,四爪大张,朝着顾疏影的方向而去。
金龙太过庞大,嘴里喷出的水柱落到地面,瞬间涨潮如洪,淹没掉大片土地,顾疏影身上的剑气已经用完五道,龙眼,龙身,龙头各处都被刺破,腥臭味漫天,血水染红了海水,他见势头不对,赶紧调转身体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去,将龙引的远离了拂衣。
拂衣脑袋晕晕沉沉,在地上吐了好几次,隐约看见师父的一袭白衣似乎染成鲜红,在空中与金龙搏斗的身体还不及一只龙的前爪大,艰辛地逃离躲避着金龙疯狂的攻击。
没料到,金龙尾巴骤然用力往下拍去,直入海里,掀起瀑布般的巨浪恰好落在拂衣所在之处,她被浪潮卷起到很高的空中,刚要落下又被另一波浪潮困住,带向更高的地方。
顾疏影显然分了心,停住了手心控制的即将刺入龙头的剑,反手一拨化作一道金光,护住了即将摔落在地的拂衣,可他自己却没能躲过龙爪的袭击,粗大的龙爪壮如铁树扫向他腿间,清脆的断骨声响起,紧接着他身体一轻,再也控制不住的被龙拍向高空。
拂衣来不及看到后面已经晕了过去,身体承受不住从高空落下的重击,若不是刚才那道紧急的金光接住她,现在已经粉身碎骨。
她陷入了昏迷,隐约听见有人唤她阿拂,她想答应可是睁不开眼,脑袋一阵闷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
顾疏影脸色苍白,举着手里的金针而发抖,眼眶微红,最终闭了眼,心里一狠将针刺进她的脑颅。
“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一起承担痛苦了,阿拂。”
所有的一切,让他来承受。
金针入脑,记忆全无。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几年,时间太久,当她醒来时,像是走出一个恍惚的梦,脑袋一片空白,面对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顾疏影双腿尽废,脸庞如同注铅一样的白,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大殿上的众人,虚弱得连眼眸都抬不起来,“从今日起,我自愿与昆仑脱离一切关系。”
殿上两位长老皆是神情严肃,之前他们还在指责顾疏影,不仅在昆仑最需要扶持的时候背离而去,还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祸,逆天改命的事情,身为昆仑弟子,明知不可为却要强行如此。
顾疏影,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保全昆仑。
阮拂衣站在底下看着师父,看他白衣底下滴出的暗红鲜血,脑袋一片混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虚善长老面色一紧,“顾长老,昆仑山的规矩你最清楚不过,若是主动背离昆仑,可是要受罚的。”
“我知道。”
“不要啊师父!”底下一声凄厉的女音传来,半夏如今已经长成十五六岁的俊俏模样,容颜艳丽而妩媚,此时她眼里满是泪水,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师父,因为她知道,师父随时可能会在下一刻倒下。
顾疏影抬起头,两鬓的白发有几丝因为汗水粘在了脸上,他望向两个并肩而立的徒弟,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拂衣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骨链,她目光呆滞,越是想要回想过去的事情,脑袋越是空白。手腕上的骨链在无声无息的缩紧,直到她被其中一块骨头尖端刺的发疼,才察觉到。
她抬起手,身后的光照射在那串手链上,一排象牙白的骨头颜色有些发光,其中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缓缓流动,她还想看清楚些,却被身旁的半夏一把将她的手腕拉下,半夏的手不偏不倚,恰好覆在那串发光的骨头上。
“师父给你的东西,小心收好。”师姐声音很轻很细,眼里看她的神情,却是憎恶的。
外头烈日当空,顾疏影被人抬上了很高的木架,手脚皆被粗绳捆住。
半夏被人牢牢拖着,不能接近师父半分,她边哭边跪在虚善面前,“求你别让他们绑住我师父的腿,他会受不住的……”
虚善又怎会不知,顾疏影身负重伤,如今更是双腿全废,看那衣服上的血迹,显然还是未能愈合的新伤。
可是,“规矩不可废,这是他自己担下的惩罚。”说完,他的目光快速瞥过阮拂衣呆呆傻傻的脸。
半夏跪在地上,脑袋重重的磕在地面,接二连三敲击地面的响音回荡在每个人心间。大家知她向来傲慢清高,现在却为了师父,以一种最为谦卑低下的姿态,跪着向他人求饶。
最毒辣的太阳灼烧着顾疏影的身体,昆仑的杖刑弟子手执两瓣手指粗细的乌丝长鞭,在他身上落下九九八十一鞭刑罚,每一鞭下去,声响清脆,无一处不是皮开肉绽,到最后除了脸,从脖子到脚尖,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那昔日翩翩的白衣,哪里还有半分清俊的模样?
“师父……”阮拂衣心里一阵痛,脑袋疼痛欲裂,几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