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郭敬仪带着一干人等在处理被肆虐过的竹山县,到处残垣断壁,遍地遇难百姓,如果不是王来宝及时拨来一百万巨银用于抚慰死难家属,不是沐春的一千骑兵巡防治安,不是天机府的数百缇骑挨家挨户的赠米施药,郭敬仪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扛得住竹山县日夜辗转的百姓哀啼。
而在嘉义府的陈靖元正在书房中拿着天机府各地密谍反馈回来的信息,一一阅览。
张迁侯见陈靖元已粗粗看完各地情报,在一旁悄声说道:“属下现在有七成把握敢断定此事就是琉球西部的高氏所为。”
陈靖元将手中的一叠情报递还给张迁侯,眼中闪烁着丝丝戾气,哼道:“七成?我百分百断定就是高氏所为,第一,潜伏在大安府的密谍来信说,大安府原本有四支高家的城防军,但是竹山被洗劫那一夜,驻扎在大安府西门的一支城防军却突然出了城,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我曾交代过天机府在竹山的缇骑扒开那些劫匪的裤子,三百来具贼匪尸体竟然有十来具尸体下身竟然全部裹着白色尿布,而且都是罗圈腿,没一个例外!”
对于第一点张迁侯能够理解,但是第二点就有点不明所以,这裹尿布,罗圈腿跟是不是高氏之人有何关系?
看着张迁侯一脸的疑惑,陈靖元解释道:“这裹尿布,罗圈腿是东瀛倭人的特征,而琉球岛上唯有高氏才与琉球有着暗地的合作,如果不是高氏,东瀛浪人怎么会出现昨晚的贼匪中呢?”
张迁侯一听,算是长了见识了,东瀛成年人还裹尿布,这他娘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时候文廷玉敲门而入,与张迁侯打了个招呼,便朝陈靖元道:“侯爷,三府的征兵令全部下达,西港的徐知府正配合着洪鹤舞指挥使在西港一带征兵;而屏东知府侯天曾大人也来了信件,说一定配合李绩兴指挥使征募到兵源。”
陈靖元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稍等,然后对着张迁侯道:“迁侯,对高氏三府的密谍发出指令,一个礼拜内摸清三府的全部驻军情况,人数,武器配备,还有高氏主要成员的情况,下去吧!”
张迁侯朝陈靖元一躬,道:“好的,侯爷!”说完,朝文廷玉点头示意,便出了书房。
此时文廷玉见张迁侯离开,便对陈靖元说道:“侯爷,这出兵征伐高氏三府咱们必须要跟枢密院上报,跟朝廷上奏啊,不然私自将三府兵马开拔,可是大罪!”
陈靖元笑道:“我昨日已经给我父亲写信了,估计几天后就能回复了。”
见陈靖元如此胸有成竹,文廷玉狐疑道:“侯爷就这么有自信?国舅杨廷玉可是掌管枢密院,他能那么轻易答应咱们征伐高氏三府之事?他对侯爷可是恨的牙痒痒呢!”
一听文廷玉提起杨廷玉,陈靖元不禁莞尔,两人都叫廷玉,却又分属不同阵营,真是造化弄人。
自上次林斗一事,陈靖元已经试探出国舅的底线,不然杨廷玉也不会带着林镇南求着太后消弭致歉一事,虽然打了个平局,却也让陈靖元对这个杨国舅有了更多的了解。
没有百分百把握,杨国舅是不会和陈家撕破脸皮,而让陆系清流渔翁得利的。这便是杨国舅的底线。
陈靖元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处花园,花开芳艳,争相吐蕊,真是美不胜收啊!
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着文廷玉而发,陈靖元忽然说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又是一句赤果果的剽窃!
文廷玉听到此后忽然一窒,喃喃念叨:“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念着念着,豁然开朗,笑道:“侯爷是想与国舅合作?不怕与虎谋皮吗?”
陈靖元轻笑道:“杨廷玉也是个人物,在权利漩涡中沉浮这么多年,岂会因小失大?而且,征伐之事,不需他枢密院出一兵一卒,一钱一粮,我平南侯府自己全权负责。如果我们胜了,三府之地,国舅系可以任选一府进驻兵马,如果我们败了,正好拔了他杨国舅心里的一根刺,他何乐而不为?”
文廷玉恍然道:“惭愧,廷玉到现在才想明白过来,侯爷是想让国舅党也白白分得一杯羹,以便能够毫无掣肘地行事。不过......”
陈靖元笑道:“军师,不,我还是叫你叔孙吧,叔孙,你我共事就非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言,不要吞吞吐吐的!”
文廷玉尴尬地轻咳了一下,道:“惭愧,那廷玉就直说了,侯爷,您既然之前与陆丞相等人合作,现在又与杨廷玉合作,不怕陆相一怒之下与陈系分道扬镳,骂你是,呵呵!”
“骂我鼠首两端,卑鄙无耻是吧?呵呵,叔孙,你错了!估计我父亲现在正在枢密院与杨廷玉谈着事,而我岳父大人则在陆相府上喝着茶呢!”
话语一落,文廷玉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用炽热的目光看着陈靖元,心中无限惊赞:“好一手合纵连横,三家分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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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南城,右丞相陆秀夫府上。
李伦端起茶碗轻轻吹着香茗的热气,赞道:“都说陆相是个大儒,我看陆相还是个茶圣,一闻这茶香就知不是凡品啊!”
陆秀夫被李伦这么一夸,不禁哈哈大笑道:“茶圣不敢当,不过这茶叶倒是不凡,乃昔日文丞相在自家园中亲手炮制,取名‘君子茶’,我这小心翼翼封存,才留到至今。呵呵,也算李大人有口福了,来,饮茶!”
李伦一听这茶还有这么个来历,竟然还是昔日大宋第一铁骨文臣文丞相亲手所制,于是一脸郑重地端起茶碗浅尝一口,然后锁紧双唇,双眸微闭,细细品味。
半晌,李伦才缓缓睁开双眼,赞叹道:“绵延醇厚,齿颊留香,一道清茶入口,顿感一股浩然正气直冲天灵九霄,扫荡心中所藏之污垢。”
不就一杯茶嘛,李伦这话说得也太过夸张,但是落在陆秀夫耳中就感受不同了。这李伦是变相的比喻陆秀夫就是这杯充满浩然正气的清茶,而杨廷玉则是那被扫荡的污垢啊!而且这茶叫什么?叫君子茶啊!
陆秀夫对李伦的这一恰到好处甜到心扉的
比喻暗暗点头,一脸和煦地笑道:“李大人谬赞了!今日李大人找老夫来是有何事?”
李伦将手中的茶碗轻轻平放在茶几上,道:“陆相,事情是这样的......”
随即李伦娓娓将高氏假扮土匪洗劫竹山县,陈靖元要合三府之兵马征伐高氏之事说了出来。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陆秀夫重重一拍右手边的梨木茶几,怒哼道:“高氏欺人太甚,竟敢攻我县城,屠我百姓,不行霹雳手段怎显菩萨金刚怒目之威,真当我大宋朝廷如此好欺侮?”
发完一通火,陆秀夫又想到陈靖元说得要将一府驻兵权交由杨廷玉,心中有丝丝不快,冷哼道:“不费枢密院一兵一卒,一钱一粮,却让杨廷玉那奸贼白得一府兵权,就怕养虎为患啊!”
李伦随即劝慰道:“陆相无需担忧,靖元曾提及,陈李两家定然支持由中书省派文官署理三府之地的各个衙门,陆相你想,民政之事掌握中书省手中,那么三府的钱粮赋税可就由不得杨廷玉等人说了算了!没有钱粮他如何供给当地驻军?下次,咱们联络陈尚书再寻个由头,联名上奏罢了翟国秀的户部尚书之位,是不是等于断了杨廷玉一臂?”
支持中书省派遣官员署理三地各县府衙门?联名罢了翟国秀?
陆秀夫双目猛然一亮,中书省虽名为统领文武百官,但是军队与财政等掌握在国舅一党手中,根本是空有其名,名不副实。
如果陈靖元真攻下琉球北部三府,那么陆系便掌握南部二府和北部三府的民政之权,五府的赋税钱粮这么大一笔数目就等同掌握在中书省手中。倘若这次陈系能帮忙将翟国秀罢免,对中书省来说倒是个将朝廷整个财政大权夺过来的机会啊!没有钱粮,杨廷玉拿什么养军?
随即浩然道:“平南侯征伐三府之地为的是扬我大宋国威,为官家为朝廷开疆辟土,这是好事,我怎能不同意?你尽管知会陈尚书明日早朝上奏此事,我等定会附议!”
李伦见大事已成,对着陆秀夫告辞道:“那就拜托陆相了,靖元还言道,陆相德高望重,乃是百官之首,征伐期间如果国舅在后方起火,就有劳陆相帮忙襄助一二了!”
陆秀夫咋听,圆目一瞪,吹着胡子道:“他敢?如此军国大事,岂能容这些外戚小丑作怪?”
李伦抬抬手,道:“告辞!”
陆秀夫陪着李伦,将他送出了府邸,然后对门口的老仆道:“陆五,你去趟张府,将张太傅请到府中来,便说我有大事相商!”
而此时东城的国舅府,杨廷玉正陪着签书枢密院事,兵部尚书陈吊眼走出了府邸。
陈吊眼停住脚步,转身对杨廷玉道:“国舅止步,在下告辞!”
杨廷玉一脸笑意,友善地抬手相送道:“陈尚书好走!替我转告令郎,凯旋之日,我当与他浮上三大白,哈哈!”
陈吊眼没有多言,点点头转身上了自家马车,缓缓离去。
杨廷玉顿敛笑意,目光深沉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叹道:“这份大礼,还真无法拒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