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五大板子之后,火辣辣的疼痛倒是过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痛痒。琉璃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嘴角自嘲的弯起,想不到啊,自小就备受宠爱的她刚进宫学到的就是挨打,要是父亲他们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吧。
意识越来越模糊,琉璃只觉得一股强烈晕眩感冲击向脑海,尽管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感觉越来越明显,身体的虚弱与困乏正在一点一点的消磨她的意志。
头晕目眩,琉璃强撑着一口气,模模糊糊的听见上面有个尖锐的声音在不停火上浇油。
陈嫔见着琉璃浑身虚汗的样子,知道她快撑不下去了。心头恨意难消,巴不得琉璃就此被打死。这样也少了个人与她争宠,又见太后面上似乎显出收手的神色,当下假意对着琉璃道:“娘娘,您还是走一边去,别管这些奴才了。”
琉璃咬咬牙,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太后,琉璃甘愿领罪。”
太后被这一激,如何还能下的来台,当下就又是一顿大声呵斥:“打,给哀家接着打。”
碧玉从凳上挣扎着滚下来,爬到太后身前道:“太后,奴婢等知错了,请您放过娘娘吧。”
“拉下去,接着打。”
太监得令,拉过碧玉,又开始执行太后的命令。
明晃晃的木板再度举在半空之中,琉璃闭上双眼,等待着预想之中的疼痛,不料片刻过后,疼痛并未到来,反是感觉身上有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的保护起来。
周围安静不闻呼吸之声,琉璃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怀抱之中可以完全放松,入宫短短一天,已是经历几番惊险,身心俱疲。这一个怀抱带着淡淡的木兰香气,清新隽永,莫名的让她安心的放松下来,扭头想看看这样一个带给她安心的人到底是谁,不料只是来得及对上一双怒意与担心交织的凛冽双眸,人便失去了意识。琉璃嘴角露出微笑,终于可以放心晕过去了,真好。
“琉璃。”紧赶慢赶,甚至顾不得君王的威仪,一路奔跑着过来,还是已经让她伤成这样了吗?感觉着怀中女子的虚弱,齐孤寞心头卷起一**冰凉,三年之前空洞麻木的绝望再度波涛汹涌。搂住琉璃的右手不自觉的颤抖,左手惊惧的探上琉璃的鼻翼下,脸上满是担心的害怕的神情,直到感觉到那温润的气息,心头的冰凉才缓缓褪去,潮水安定下来。
然而接下来的便是一个皇上的滔天怒气,本就毫无暖意的瞳孔此刻更加布上冰霜,缓缓扫过场中众人表情各异的神态,唇畔勾起魅惑的弧度,薄唇轻启,下达死亡的诏令:“今日参与杖责之人,领受活剐之刑。”
慈安宫顿时哭声一片,太监嬷嬷纷纷跪倒求情,齐孤寞冷笑着看着已经虚软无力,由陈嫔和洛贵妃搀扶着的太后。目光冻结成剑:“其余相关人等,待皇贵妃清醒之后,再行处置。”说完便将琉璃抱起,大步离开。
顾不得太后的瘫软在地,也顾不得各宫主子娘娘的惊声哀嚎,易坤连忙召集了大批人手,一部分速去宣太医,一部分则紧急调往漪澜殿差遣。还得有一帮子人把伤兵遍地的漪澜殿奴才扶回去。整个皇宫为着一个漪澜殿忙的混乱不已。唯有洛贵妃望着那抹快速消失的明黄身影,艳丽的容颜上浮现出愤恨不敢的伤痛表情。
有眼见的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看皇上这会子的神色,要是皇贵妃娘娘有个什么不测,难保不会迁怒众人。宫中上下,人人自危。
后宫与前朝自古以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慈安宫一场大闹很快就传遍朝野,这些年来,皇上与太后之间的紧绷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加上朝堂之上,舞家与苏家同气连枝,上官家族与洛家渊源深厚。一边是军权在手,富甲天下的士族门阀,一边是政权在握,依仗外戚身份急剧扩张的后起之秀。
早在先帝时期,便因为洛家与上官家族在后宫数十年的经营而心存顾忌,所以才会下诏让慧娴皇后进宫,以此打压洛氏家族,并将一直保持中立的舞阳将军拖入战局,制衡彼此。
本来,这都是台面底下的事,看苏舞两家一直未有明确表示,这下可好,太后在皇贵妃进宫第一天,便施以杖刑。皇贵妃乃是两家掌上明珠。太后这一打,岂非是撕破了脸皮,挑明了和苏舞两家过不去。看现下情形,他们这些大臣是非要挑边站了。一场杖刑,就此拉开了天祈王朝权势的争夺序幕。
“杖刑!”苏远轩手腕重重一颤,手中的狼毫笔尖随着颤动亦是一晃,久久停在空中的笔尖终于承受不了凝重压抑的气流,缓缓滴落下乌黑的墨渍,一滴一滴,在纯白宣纸上无声浸开,染得苏远轩的心亦是一片黑暗。
她挨打了,她这么较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从小,她就连被绣花针扎一下都要拉着他娇声哭泣半天,现在是结结实实的木板啊。
那个人呢?那个以万众瞩目的荣宠将她接进宫去的皇上,在璃儿挨打的时候他在哪里?居然会让璃儿在进宫的第二天就被人欺负。思及此,苏远轩原本儒雅的脸上闪出浓重的杀机,目光逐渐变得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狼王一般,睥睨天下,疯狂固执。
贴身伺候的小豆子从来见公子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温柔模样,乍见公子的凶狠,吓了一跳。道:“少爷,你怎么了?”
苏远轩收拾思绪,提起笔来,继续画着画,仿佛刚才的杀气只是一种错觉,细致勾勒着刚才无意之中留下的墨点,不过三两下就将原本的瑕疵变为了一头白狼的凌厉眼瞳,笔尖往下面移动,一面平静的问道:“皇贵妃娘娘现在如何了?”
小豆子不敢迟疑的回道:“听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不过的养好些天了。”
苏远轩强压住心头喷薄而出的怒火,道:“去南家铺子里买两串冰糖葫芦给送进宫去。”
“什么?”小豆子瞪大了眼睛,皇贵妃挨了打,吃几颗冰糖葫芦就会好了么。好奇心终究抵不过苏远轩冰凉的眼神,立刻点头道:“是,少爷,我马上就去办。”说罢,夺门而出,再也不愿意与现在这个诡异的少爷共处一室。
待得小豆子消失于视线之中,平静的表情开始出现明显裂缝,一点一点,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急速蔓延,终于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仅剩下了纠结的痛楚,愤恨,凄楚,伤痛,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他在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立下了保护她一生一世的誓言。如今,她在深宫之中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只能在这里吟诗作画,连去看看她都做不到。让下人去买一串冰糖葫芦,可是他的关心能顺利送到她手里吗,只怕很难。
靖国侯的长子,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名动天下的文武公子,他本来应该在朝为官,前程似锦。可是从小身处豪门世家,见多了明争暗斗,慢慢的心凉起来。不愿涉足官场,尤其是在心爱的人儿进宫以后,更是心如止水。原以为就此平淡度日,没想到啊,他当初的退却却是造成他今日无能为力的根源。如果他今天有个一官半职,是不是就能为她尽一份心力。
暗淡的双眸逐渐现出决然光彩,他不能再忍受一次袖手旁观的痛楚,下定决心要成为他的依靠。他是苏家世子,既然今日那些该死的女人仗着身份地位重责璃儿,那么他就要她们他日因为名利权势再也动不得璃儿一根头发。
“璃儿,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能够伤害你!”执着狼嚎的手指忽然加力,名贵楠木打磨成的笔杆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昭示着苏远轩玉石俱焚的决心7344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