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时候,赵姐说:“小桃,你快该考试了吧?”
“嗯,二十五号考试。”
“你苒苒姐说,等你考完试,她就带你去A市看看,让你见识见识大城市的繁华,这样你就有动力好好读书了。”赵姐笑呵呵的给小桃夹了一筷子鸡蛋,“多吃点,吃鸡蛋补脑子的,聪明。”
小桃一听,开心的眼睛直放光:“真的吗?苒苒姐,你真的带我去A市玩啊?”
我猜,赵姐让我把小桃带走,一定是怕小桃发现她已经病入膏肓,怕在她面前忍不住疼,会露了馅。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赵姐也就这两三个月了,最后的日子没有女儿陪着,不管是对赵姐,还是对小桃,都太残忍了。
可是作为母亲的,哪怕自己疼死,也不愿让女儿担心。
我正纠结着,赵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递了个乞求的眼神。
我叹口气,答应了:“当然是真的,但是我有个条件,小桃,你要考进班里前五名,我才带你去。”
“小case啦!我都是前三名的呢!”小桃小脸一扬,笑得灿烂如初夏的朝阳。
我就像被阳光刺到了眼睛,生疼生疼的,差点泪崩。
下午,小桃就要回学校了。
赵姐让我们和她一起走,顺便把小桃送去学校。
临上车前,她欲言又止。
我拍拍她的肩膀,强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一切的。”
赵姐握了握我的手,笑了:“下次回来,姐给你蒸包子吃,你最爱的大肉馅包子。”
“好。”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大概是很难吃上赵姐蒸的包子了。
一路上,小桃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等到放暑假去了A市,要去肯德基打工,要去穿着小熊玩偶的衣服发传单,等赚了钱,要请我吃大餐。
“吃一百块一顿的大餐!”
她眯着眼睛,红扑扑的小脸上布满憧憬与梦幻。
我却看得想哭。
送走小桃后,乐乐皱着眉头问我:“苒苒,你很不对劲啊。”
“我没事。”我强忍着泪意,故作轻松。
乐乐翻了个白眼过来:“你这话也就忽悠忽悠小桃那个二傻子,还想瞒得过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赵姐胰腺癌晚期,也就两三个月的时候了。”
乐乐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问:“你说什么?”
“这两天晚上她都没睡觉,疼得睡不着。她托我帮她照顾小桃,她说她放不下小桃……”
我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乐乐的眼圈红红的:“小桃才十六岁啊,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叹口气,栽着脑袋,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回到A市,司机先把乐乐送回去,乐乐一下车,他就发动车子走了。
回到悦华府时,已经是六点半了。
纪寒深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新闻,刘婶笑着说:“冉小姐,您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吃饭吧,就等您了。”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我叹口气,低着头往卧室走。
我现在只想喝很多很多酒,然后闷头大睡三天三夜。
也就一分钟的样子,纪寒深进来了,黑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我看了他一眼,恹恹地不想说话。
他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
“发生什么了?”
……
“还有其他事发生吗?”
……
纪寒深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生死有命,没办法的事。”
我猜他刚才一定是打给司机了。
“我知道,可我还是难受。”
“你很在意她?”
“我四岁那年就没了爸,是我妈把我拉扯大的。赵姐比我大十岁,她的女儿小桃比我小八岁。这些年来,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相依为命。我外出念书工作的这些年,我妈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赵姐在照顾。我妈之前出事,也是赵姐陪着县医院、省城医院的奔波。”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小桃她爸从来不管她,赵姐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我带着小桃玩,她是跟在我屁股后头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纪寒深陷入沉默中,掏了一支烟叼着,重重的干抽了一口。
“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妹妹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失去一个妹妹?”纪寒深突然问道。
我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滚了下来。
那个妹妹,是我一辈子无法释怀的痛。
妹妹比我小五岁,我爸刚走,我妈就发现怀孕了,次年生下了妹妹。
她叫冉苔,我妈说“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希望妹妹像苔藓一样,虽然弱小,但一样顽强不屈。
九岁那年,我发烧挂水,我妈带着小苔在医院陪我。
我妈去给我买吃的,我睡着了,等我妈回来时,发现小苔已经不见了。
我们找了一年多,可是小苔杳无音信。
那年我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接连的打击令我妈大病一场,差点挺不过来。
病好后,我妈就放弃了寻找小苔。
她说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让我受到伤害。
之后的三年里,我常常在半夜醒来时,看到我妈捧着小苔的小衣服小鞋子,默默地掉眼泪。
纪寒深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你把小桃接过来吧,以后就让她在A市念书。”
我怔了一下,不敢相信纪寒深居然会允许我把小桃带到这里来。
“真的可以吗?”我连忙确认。
“挺可怜的孩子。”纪寒深叹了口气,“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丑死了,看着倒胃口。去洗把脸,出来吃饭。”
纪寒深说完,就掉头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
其实他真的很好,很仗义。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这要是搁到古代,那绝对是大侠。
晚上,纪寒深没碰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照顾我的心情。
次日,一出卧室门,刘婶就两手捧着个大红封皮的本子,递到了我面前。
“冉小姐,纪先生让我把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啊?”
我诧异的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见封面上写着“不动产权证书”的字样,翻看一看,居然是我的名字。
我原本以为,这房子是纪寒深买来让我住的,没想到,他居然把房子送给我了。
我突然想起,那台保时捷好像也是我的名字。
纪寒深为了让我给他生个孩子,还真是不惜本钱啊!
“……以后可一定要擦亮眼睛,要是遇不到好男人,宁可自己一个人过,也千万别为了任何人受委屈,知道么?”
“男人再有钱、再有才,长得再好,都没用,他得用心待你,你才能享着福……”
赵姐的话,不停的在脑子里盘旋。
大红色的本子,仿佛一团烈火,灼的我手疼。
我把证书塞回刘婶手里,套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冉小姐,冉小姐,您上哪儿去?”
刘婶焦急的叫我。
电梯门一关,我狠狠甩了甩脑袋,讽刺的笑了。
纪寒深再有钱,长得再好,那都是他的,跟我没关系。
有我妈和赵姐的前车之鉴在,我一定会牢记教训,吸取经验,保护好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到处游荡,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正看着电影,纪寒深忽然打电话过来了。
“你在哪儿?”
我心口一哆嗦,弱弱地回道:“我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
我瞟了一眼屏幕,上头正演着一部科幻大片,好几头怪兽正在打架,飞机狂轰滥炸,火光冲天,城市成了一片废墟。
“额……奥特曼。”我迟疑了一下,肯定的回答。
在我的印象中,有怪兽出没的电影,一定是奥特曼。
不料,我一说出“奥特曼”三个字,邻座的小朋友就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妈妈,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傻啊?哥斯拉里面哪有奥特曼?”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脆,穿透力极强。
我猜纪寒深一定听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纪寒深突然问:“你跑什么?”
“我……约了乐乐,快来不及了。”
这么拙劣的借口,怎么可能骗得了纪寒深?
他冷笑道:“苒苒,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是吧?”
我心一慌,脑子一懵,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压根就看不下去电影,之所以进电影院,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地方黑灯瞎火的,可以坐两个多小时,打发时间最合适不过了。
出来电影院,我就去了乐乐那边。
乐乐正在睡午觉,我敲了老半天门,她才揉着眼睛过来开门。
“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讪讪地笑了笑:“想你了呗。”
乐乐直撇嘴:“骗鬼!”
我还没吃饭,去冰箱里翻腾出一桶泡面,就泡上了。
乐乐直拧眉:“苒苒,你这是怎么了?”
我硬挤出一个笑容,想含混过去。
乐乐眉眼一冷,微带讽刺:“就你那脑子,就别想着骗人了,你没那个智商。”
我梗了梗,悻悻地咧了咧嘴,叹口气说:“纪寒深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
乐乐怔了怔,忽然笑了:“你们要结婚了吗?什么时候啊?我要当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