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有人赶来郡王府悼唁郡王爷,满郡王的棺材质量非常好,涂漆考究,棺材前有个祭坛,摆放着香炉,祭坛下堆满了各种供品。庭院里堆满了各种祭祀用品,纸做的轿子,马车,马匹,人们胸带白花,面无表情,心情沉重。相对郡王爷的死,他们更关心的是清廷以及自己未卜的前途。趁悼唁的机会来郡王府聚集,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时局的变化。
傍晚,全身披麻戴孝的荃贵带着广俊焚烧供品。先烧像大小如真的般的纸兵纸奴,让它们为满郡王打前站,后烧纸轿纸马,烟枪等生活用品。
荃贵烧完祭品,看到整个祭祀活动,只有孤儿寡母两个人参与,十分的冷清,再环视宽阔的郡王府慢慢被黑暗吞没,一种悲凉涌上心头:从此自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无依无靠的她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广俊想到自己慈爱外祖父永别,也痛哭起来。
由于刚刚改朝换代,王公贵族们害怕招摇了会惹事生非,前来送葬的人寥寥无几,满郡王又后继无人,送葬仪式简简单单结束了。
荃贵参加完贝勒爷的葬礼后,想到父亲生前的荣耀,死后落得如此冷清,深刻感到世态炎凉,她对未来的更加不安了,忧虑和悲伤过度,荃贵病倒了,看中医不行,还要去看西医。
爱新觉罗宗室看见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好十分追逼,只好等到荃贵好了再说,大家暂且相安无事。
荃贵人在静养,内心对未来思虑却汹涌波涛翻滚不停:从小养尊处优的她自从庚子国变后,就开始体验到生活的艰辛。仿佛从天上掉下了地上。好不容易回归到原位,但已是物是人非。除了父亲,所有的挚爱亲人都阴阳相隔了,深受打击的父亲,终日沉沦在今朝有酒今朝醉之中,为了儿子,荃贵不得不开始重新开始学习。
父亲死后,荃贵又再面临生存还是毁灭的难题:如果没有儿子,她肯定选择毁灭,与大清共存亡。与家人在阴曹地府团圆。有了儿子,她只能选择苟且地活下去,养大儿子成人。
可是孤儿寡母要想很好活在世上谈何容易。看来不借助外力不行啊。
丫头含珍进来说:“有一位叫欧太太的外国女人想见格格。”
荃贵听到这个名字便知道是谁了,便说:“让她进来吧。”
果然是故人,玛格丽特一见她,马上拥抱她说:“亲爱的格格,我们又见面了,请先允许我对郡王爷的离去表示哀悼。请格格节哀顺变。”
“谢谢,夫人关心。”
“实在抱歉格格,我这次来还有一事,就是请格格帮郡王爷结清他所欠的债务。这是账单。请格格过目。”说着把一封信递给了荃贵。
荃贵打开一看:“雪儿:请跟欧夫人一起出来,大家商谈下一步事宜。”
荃贵便吩咐佣人:“你们先下去,我要与夫人好好聊聊。”
玛格丽特待佣人退下后,热情地对荃贵说:“亲爱的,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请您节哀顺变。中先生想请你到我们家去商量怎么安排你的未来。现在就请到我们家做客吧。”
“我热孝在身,去贵宅恐怕不妥吧。”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我们就不要讲究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办正事要紧。”
荃贵看见玛格丽特浑身珠光宝气,举手投足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息。当年朴素的样子已经没有了踪影,看得出来她现在过着幸福如意的生活,想起从前的情谊。她便跟随玛格丽特来到欧宅。
欧宅外部看起来是一所普通的住宅,进到屋内,才发现里面全是西式装修,荃贵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电话,留声机等不知名的洋玩意。
欧亚仕热情地抱拳做礼:“欢迎四格格光临寒舍。”
荃贵赶忙回礼:“谢谢欧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不要谢,我当初就看出你气度不凡。想不到,你竟然是格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欧爷过谦了,我还有感谢你们夫妇当年收留之恩呢?”
“这是应该,不必言谢,要谢你还是谢我大哥吧,对了,你们先聊。我们以后再聊。”
荃贵仿佛又回到从前,她喃喃地说:“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
“咱相信只要咱们活着,就有重逢的那一天,果然老天爷开眼,咱们终于又重逢了。”
中枢中说完,递过银票:“这是卖了东北小部分土地的钱。”
荃贵接过银票一看是十万的银票,又问:“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有两种方案,需要你来定夺?”
“说。”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偷把郡王府和周边的田产卖了,然后带着部分钱远走高飞。这样东北的地产就没有办法变现。另外就是出一部分钱打点当官的,让他帮你摆脱爱新觉罗家族的纠缠。如果这样你除了要出钱还要出面承受压力。但是,你能把郡王爷所有的财产都收入囊中。”
“你想买通谁?”
“袁世凯的心腹亲信龙汪潮。”
荃贵惊讶地说:“这样做行吗?他可靠吗?"
“我有七成的把握,不过不要担心,即使失败了,你也没有损失。你马上就被爱新觉罗家族扫地出门了。要这些虚名干什么?”
和自己的家族分庭抗礼,荃贵觉得倍感压力。她打量一下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大吊灯,大幅的西洋画。西式沙发,钢琴。透过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盛开的鲜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看来欧亚仕夫妇鲤鱼跃龙门了。
中枢中看荃贵在犹豫,便指了指荃贵手中的银票:“这些银子本来也要给别人的,何不借它来搏一搏。失败了我赔给你,你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能扛住与爱新觉罗族人的纠缠。一切都没有问题。”
中枢中能赔付十万?她看到中枢中的灼热的双眼放出坚定的光芒,荃贵觉得真是造化弄人,他们都是平民出身,现在却跻身富豪。而自己堂堂一位皇亲国戚却要走上无依无靠的没落之路。
不,不能这样!荃贵决定对自己的未来赌上一赌。荃贵下定决心博上一博,赌她的未来,赌她的命运。
12年前,自己孤零零地听任中枢中的安排。12年后自己母子二人又是走投无路,又不得不来依靠中枢中,听中枢中的安排。这大概就是命吧。自己跟这个男人也许冥冥之中有某种特别的因缘,要不然12年一轮回怎么又在一起了?
既然是命中注定,何苦来挣扎呢,况且这么多年来中枢中的为人,她还是了解一点的。既然跟他前世有缘,于是她不再挣扎,她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和他捆绑在一起。
她把银票递给中枢中:“你拿去打点龙汪潮吧。接下来,我将要做什么?”
“你就以出国到欧洲定居的名义把家里面的佣人遣散了,然后带着贵重的东西离开,后天晚上丑时我在西角门外接应你的。请放心,剩下的东西,欧太太来帮你收拾。”
她的细软早就收拾好了,只是不愿意搬出郡王府,一直在磨蹭,等待奇迹的降临。现在事情有了转机,便决定遣散佣人。
她对殷管家说:“这郡王府马上就要换主人了,我也决定到欧洲去生活。没办法留下奴才,你马上准备银子,给每个奴才的发放工钱。把所有的奴才都给遣散了。让他们早些去找活路。”
“遮,奴才代他们谢谢格格。”
她又拿出银子赏赐贴身女佣含珍,含珍不愿意走:“格格,还是让我继续伺候你吧。”
荃贵叹气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以后都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带上你们?早晚都有分开,还是早散得好。对了,我走以后,你要留下来照看一个月。再离开。我会给足你工钱的。”
“遮。”
广俊的乳母边嬷嬷说:“格格,以后还是继续让我伺候哥儿吧,我舍不得离开他。”
她对广俊的乳母边嬷嬷说:”你在我们家也辛苦啦,大清灭亡了,王爷也没有了,我已经不是格格了,我也跟你一样都是平民百姓,我和广俊马上要去欧洲定居。你何苦离乡背井,就安心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我走以后,你和含珍在王府里多住一个月,帮助欧夫人接管郡王府。“
”遮。“
她命管家叫来所有的佣人,向众佣人宣布:”王爷升天了,有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其他活路,准备带着哥儿离开京城,到欧洲去生活,这是你们的工钱,各人领了各人的工钱,各找各的活路吧。“
说完她把钱分给了所有的佣人,然后又当面把所有奴才的卖身契给烧了:“你们服侍我一场,从明儿开始,大家都不是奴才了,各自回家过日子吧。”
众奴才听后,马上跪下了谢恩:“谢谢格格,格格吉祥。”
遣散众人后,又对广俊说:“广俊,今天晚上先不要睡,跟额娘好好守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听额娘的,不要声张,不要乱说话。”
广俊问:“额娘出了什么事儿了?”
“这郡王府是你郭罗玛法(外祖父)的家,你郭罗玛法(外祖父)升天了,你不姓爱新觉罗,没有资格住这里的,必须要搬走。所以今天晚上你跟额娘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咱们要深更半夜离开?不能大光明正大地搬家?”
“你还小,大了再告诉你,你一定要听话。”
荃贵问佣人拿了钥匙,只等时辰一到就开走。佣人拿到钱以后,人心涣散,恨不得马上四散去别处寻找活路,既然已是不是佣人了,谁还管谁,他们不是在商量以后的出路,就是早早睡下。准备明天另寻活路。
等到深更半夜,时间一到,荃贵趁着夜色深沉,打开了房门,带着儿子和细软出了郡王府,果然看见两辆马车在门外等着。
中枢中对她说:“格格,快上车吧,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于是荃贵和广俊上了车跟着中枢中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