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闹了一整天,看尽几家欢乐几家愁,终于可以回王府了,寒菲樱一边帮助把萧天熠送上马车,一边忍不住埋怨道:“萧天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站起来?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萧天熠忍俊不禁,颀长的身躯靠在软靠上,慵懒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夫唱妇随形影不离很好吗?”
寒菲樱没好气道:“好的是你,我从来就没觉得好过。 し”总算到了无人处,这家伙不用装了,自己也可以轻松轻松。
可还没等她上车,身后就传来张扬的环佩叮当声,脚步踏得地砖咚咚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尊贵身份一样。
寒菲樱无力地耸耸肩,真是冤家路窄啊,现在没有太后坐镇了,沁雪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她早就知道沁雪对太后把独幽赐给自己颇多不满,当然不会让自己这么轻轻松松地带着笛中圣品离宫,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沁雪公主一身艳红华彩宫装,金光灿灿,看见寒菲樱拿在手中的独幽,觉得十分刺眼,太后的爱物,她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却这样大喇喇地落在一个践人手中,一双眼眸几乎要喷火,嘲讽道:“你以为这真是皇祖母赐给你的,若不是看在天熠哥的份上,贱足如何能临贵地?这皇宫的大门你终身都无法踏进一步,不要以为攀上了高枝,就真成凤凰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乌鸦永远是乌鸦。”
对于沁雪的恶毒,寒菲樱是早就见识过了,当时太后开口把独幽赐给自己的时候,她已经清楚地看见了沁雪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沁雪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以她的飞扬跋扈,也不需要掩饰。
寒菲樱漫不经心地将独幽斜斜地拿在手中,冲着气得花容失色的沁雪公主,甜甜一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这独幽总归是太后在众人面前亲口赏给我的,有本事,你也让太后赏你一支啊?”
沁雪想不到寒菲樱如此牙尖嘴利,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拿什么话反驳,半晌之后,只挤出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公主如此不敬?”
寒菲樱嗤笑一声,“公主的记性真是不太好,本妃提醒过你,我是你堂嫂,何须对你尊敬?”
沁雪怒火未消,不屑道:“本公主没有你这样卑贱的堂嫂,凭你也配?”
寒菲樱淡然而笑,话语却如同利刃一般刺入沁雪的心底,“公主说的真好,其实万千里也好,东方明玉也罢,都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君主的臣子罢了,荣辱富贵都掌握在君王的喜怒之间,到头来不过随波逐流而已,你是龙腾王朝最尊贵的公主,要嫁自然要嫁最好的,若是嫁给为人臣者,始终低人一等,我看也只有东磷国王后才能彰显你至高无上的身份了!”
沁雪公主虽然忿然,但旋即冷笑,“和亲这种新何须劳烦本公主?自有容妃的九公主去完成。”
寒菲樱看着手中独幽温和的色泽,倒影出沁雪冷笑的脸,所有人都知道北仓茂看中的是沁雪,沁雪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她身份尊贵,生母是权倾六宫的皇后,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装糊涂。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和亲,本就是为了维系两国和平,还由得着让你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王昭君韶华之年嫁给年老的匈奴单于,单于死后,还按照匈奴风俗,嫁给他儿子,有这样的前尘往事,嫁给北仓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好歹不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寒菲樱不动声色,冷笑道:“这也难说,我看那北仓国主倒是个痴情种子,说不定非你不娶呢!”
沁雪眼眸一冷,目光依然被那只在宫灯照耀下光彩夺目的独幽吸引,眼睛渐渐变得血红,面对这样的至宝,若是在太后手中,她不敢想,但在寒菲樱手中,她志在必得。
寒菲樱看着她嫉恨的光芒,想起东方明玉评价过沁雪的话语,这宫里的宝贝,她一向是想要就要,大多数时候并非真心喜欢,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别人忌惮她的身份,不得不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不过寒菲樱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更不会将独幽大方地送给沁雪。
这样的宝贝,若是真到了沁雪手中,说不定又会扔到司珍房的熔炉里去,那才是真的暴殄天物,寒菲樱从来不做这样的傻事。
沁汛着那晶亮耀眼的独幽,嫉妒得快要发狂了,卑贱商女居然毫无忌讳地这样在手中把玩,她眼眸一沉,如何才能让寒菲樱乖乖地把独幽双手奉上?
正在她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的时候,马车里传来天熠哥懒洋洋的声音,“樱樱,回府了!”
这个声音很淡,却让沁雪心底一寒,有了忌惮,她是正宫嫡出,东宫之妹,除了父皇,在宫里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这个深沉冷然的堂兄,虽然天熠哥对她也不错,但只要看见天熠哥的眼神,她却能下意识地产生敬畏。
寒菲樱见到沁雪公主眼中的惧色,不屑一笑,“不好意思了,我要回府了,就不陪你闲聊了,告辞!”
转身上了马车,把沁雪丢在身后,不理会她的七窍生烟,她不会不知道沁雪为什么而来。
这个看见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的刁蛮公主,当然不是好心来送自己出宫的,以前独幽在太后手中,她就是羡慕,也不敢心生觊觎之心,如今到了一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的自己手中,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想要强行占有,这位公主,看来的确应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正在喝茶的萧天熠,当然听见了外面沁雪的话,眼底掠过一抹肃杀之意,不过很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见樱樱上车之后就拿着独幽爱不释手,溺而笑,大言不惭道:“托本世子的洪福,你又得到了一件宝贝,是否应该……”
“打住!”寒菲樱没好气地截断了他,“众所周知,这是太后娘娘认为我的笛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感动了她老人家,才赐给我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就别到我这里来邀功了,再说,像我这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旷世奇才,你居然胆敢冒充我的授业恩师,小心遭天打雷劈!”
萧天熠轻笑出声,同样是女人,同样高傲,同样自信,有的却如此可爱,让人爱不释手,有的却让心生厌恶,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沁雪,确实不宜留在厩污秽耳目了。
看着樱樱晶莹明澈的眼眸,再想起她吹奏独幽的空灵模样,萧天熠只觉得身体一紧,“我们已经是恩爱夫妻了,你的授业恩师到底是谁啊,告诉我也无妨吧!”
恩爱夫妻?寒菲樱瞪他一眼,眼中闪烁着慧狭光芒,“身在皇家的人,应该知道,不要太有好奇心,否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萧天熠凤眸划过一道溢彩,“不说我也不知道,你太小看为夫的能力了!”
寒菲樱嗤笑一声,忽然想起他和琉璃公主的,两人眼神交汇间,分明是认识的,而且他连琉璃公主的凌波舞都知道,可见两人交情不浅,一想到他们的互动,寒菲樱就不想理他,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夜景。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寒菲樱在翡翠的伺候下,正准备安寝,今晚她可以放心入睡,有些人却一定彻夜难眠。
刚刚脱了外衣,萧天熠忽然推门而入,翡翠忙道:“奴婢见过世子爷!”
“出去!”萧天熠连看也没看翡翠,颀长的身躯径直越过他,朝寒菲樱走去。
翡翠一愣,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敢问,只得悄然退下。
寒菲樱正坐在边,身着寝衣,面若桃花,青丝披散,逶迤如云,说不尽的妩媚与风情,看得萧天熠心中一荡,轻柔地坐在她身边。
寒菲樱本就生气他和琉璃公主的关系,现在见他进来,知道他要干什么,冷着脸道:“今晚不许你和我一起睡!”
他却不管不顾,理直气壮道:“承光阁是本世子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我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寒菲樱双目含怒,警告道:“姓萧的,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你应该知道,我公子凤心狠手辣的名声,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是寒菲樱每次都可以镇住别人的寒意,在他眼中却等同于无,忽然轻笑,“莫非你还在为南宫琉璃的事吃醋?”
寒菲樱一怔,脸色不自然道:“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觉得可能吗?”
“真的?”他俊美脸庞贴了过来,大手穿过寒菲樱的黑亮长发,滑腻柔软,手感真好,虽然知道解释可能也没什么用,但解释总比不解释好,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和南宫羽冽是老朋友,所以也认识南宫琉璃,那是一次流寇边境作乱,我率兵追击的时候,南宫羽冽也正带兵过来,我们两国联手捣毁了流寇老巢,当天夜里,燃起篝火庆祝胜利,那个时候,南宫琉璃跳舞助兴,我记得当时她跳的就是凌波舞,后来又见了她两次,一共加起来也就三次,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查!”
寒菲樱看着他魅惑无双的容貌,心中暗叹,这个妖孽真是桃花泛滥,走到哪里都有女人青睐,龙腾王朝的第一美人,赤炎王朝的第一才女,这些都还是浮出水面的,暗中还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桃花运?
这么久远的事情,这个妖孽还记得一清二楚,果然如萧天熠所料,樱樱并没有释怀,反而更加不悦道:“你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吗?为什么对南宫琉璃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看着樱樱气恼的脸庞,萧天熠啼笑皆非,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一双大手环住她的腰身,头枕在她的肩膀上,苦恼道:“谁叫你相公貌若潘安,才及子建呢?我也深感为难,不知一向聪慧的夫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寒菲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未说话,就听到外面夜离宸沉稳的声音,“爷,有人求见!”
寒菲樱耸耸肩,“自从今日之后,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你是太后眼中的红人,以后是难得消停了,这么快就有人找来了。”
看到樱樱明亮通透的眸光,萧天熠知道她已经猜到是谁了,微微扬声,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什么人?”
夜离宸顾忌世子妃在房里,犹豫了片刻,答非所问,“来人说,事情很急,希望能尽快见世子爷。”
寒菲樱知道夜离宸是在顾忌自己的身份,这样深更半夜来的,基本都是见不光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而自己,一直是性情耿直的夜离宸眼中的外人,事关绝密,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萧天熠看着樱樱的脸,话却是对外面的夜离宸说的,低沉而不失威严,“有话直说,还有,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用避着世子妃。”
外面的夜离宸难掩震惊,世子爷爱世子妃居然到了这个程度?他们有多少事关重大的绝密,世子爷居然毫不介意世子妃知晓?看来世子爷已经彻底把世子妃当做可信任的自己人了,世子爷的命令就是天,他当即垂首道:“是,宫里的容妃娘娘希望立即见您一面!”
萧天熠并不意外,环绕着寒菲樱的手臂紧了一紧,从腰间滑至胸部,道:“一起去?”
被他清醇的气息笼罩,寒菲樱想了一会,眼波闪烁,一口应承,“好吧!”
正如寒菲樱所料,今夜有人可以酣然入睡,有的却彻夜难眠,容妃娘娘一身简洁装束,与白天的重重繁复大有不同,外罩一件带有风帽的墨色披风,正焦急地等候在一处花鬾丛生的树荫中。
女儿云萝的事情,对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位列四妃的人,当然不会傻到坐以待毙,对皇后娘娘的口头承诺,她没做太大指望,太后娘娘金口已开,皇后城府极深,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太后的霉头。
虽然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锁,但容妃在宫中经营多年,不会没有自己的门路,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做到,为今之计,也许只有世子才有可能挽回局面。
等了许久,才见到世子姗姗来迟,此时容妃顾不得那么多,一见到萧天熠到来,就含笑迎了上去,“世子爷,世子妃!”
容妃身份高贵,辈分也在萧天熠之上,但今天见了世子爷却出乎意料地如此恭敬,而且对出身商家一向遭人非议的世子妃也以礼相待。
她看得很明白,世子爷很喜欢世子妃,所以在光华大殿上才会有那婿人意料的举动,而世子妃绝对不是那种令达官贵人鄙薄的庸俗商女。
那曲《枫桥夜泊》听在心里,她也暗暗心惊,看着上座的皇上,她更是愕然失神,冷肃的皇上,已经多年没有这样恍惚的时刻,容妃入宫多年,自然知道皇上曾经的妃,已经香消玉殒的静妃。
赤炎王朝来的琉璃公主不知道,她挑了《枫桥夜泊》这样的曲子,实际上是歪打正着,因为《枫桥夜泊》就是静妃生前最喜欢的曲子,自静妃后,再也无人敢轻易挑战这首绝响,可谁也没想到,再次的天籁之音,居然出自一个商人之女,所以,容妃对寒菲樱心中多了几分赏识。
万千心思流转只在须臾之间,再抬眸时,容妃脸上已经是一派温和神色,掩盖了内心的惴惴不安。
萧天熠早知容妃的来意,凤眸一挑,“原来是容妃娘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世子爷的声音清润朗朗,如同在夜风中的一支冰凌花,并不带任何感情,问得云淡风轻。
容妃听到这样的声音,心底“咯噔”了一下,世子爷明知道她深夜冒险出宫是为了什么,却还明知故问,平日不烧香,现在求到人家头上了,自然不那么容易,这个耀如春华的晚辈,不动声色的内敛,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太后离宫已经多年,修心礼佛,淡到后宫之人几乎都忘了太后这把利刃的存在了,谁知道,一朝回来,竟然是这样宝刀未老,绝望之中,容妃想到了备受太后爱的淮南王府世子萧天熠,也许这是唯一能让太后改变主意的人了。
她不能直接去求太后,太后若说这是皇室公主应当承担的责任,一句话就能让她哑口无言,而且,她不能只考虑云萝一个,她还有儿子,燕王殿下,不能在太后和皇上心中落在不识大体的形象,影响燕王的前途,所以这件事,必须让别人去做,而且是有能力的人。
见世子爷俊美如玉,却冷如清风,容妃不相信世子爷不知道她的来意,这是否是拒绝的信号?但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别无选择,要是再拖下去,皇上在金銮殿上下了圣旨,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容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双膝一软,跪在萧天熠面前,言语恳切,“求世子爷帮帮我!”
她说的不是“本宫”,而是“我”,足以见得,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见高贵的容妃居然跪在身为晚辈的萧天熠面前,妖孽却是这样泰然自若,也不怕折了寿。
寒菲樱上前一步,扶起了容妃,轻笑道:“容妃娘娘行这样大的礼,我怕世子承受不起呢!”
若隐若现的灯光,在容妃姣好的容颜映上一抹哀伤,“世子,我知道你这些年不问外事,但云萝她也是你的妹妹,她还那么小,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忍心她远嫁,如今只有来求你,求你劝说太后改变主意!”
寒菲樱看在眼里,不以为然,萧天熠残废的时候,不见任何人来问候,不见任何人来关怀,现在见太后对他另眼相看,什么事都求上门来了,秀眉不着痕迹地一拧,“容妃娘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家世子爷吗?他不过是个世子,是太后的孙儿,又怎么能左右太后的旨意呢?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萧天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小女人,狡黠的小女人,无利不早起的小女人,于是很配合道:“樱樱说得对,容妃娘娘,这件事,本世子恐无能为力!”
本来是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哪知道世子爷是真的拒绝了,容妃又欲跪下去,却被寒菲樱眼明手快地挡住了,“我家世子爷是晚辈,你给她行这么大的礼,也不怕折了他的寿?”
容妃方觉得不妥,容色讪讪,但一想到自己今夜冒险前来的目的,就无路可退了,在处处算计步步为营的宫中生活多年,她早就知道,没有人会仅凭一腔热血无缘无故帮你,何况这件事,虽然还没有下圣旨,但太后和皇上已经做了决定,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如果不是这次太后回宫,谁还记得残废的世子爷?容妃咬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世子能让太后娘娘改变主意,不让云萝和亲,我……我……”
寒菲樱看着萧天熠完美的大手正擒着一只光滑洁白的瓷杯,缓缓摩挲,神情淡然,波澜不惊,身在皇家的人,谁都不是靠一颗善良的心横着走的,虽然萧天熠在她面前腹黑下流,厚颜无耻,但寒菲樱知道,他骨子里并不缺乏皇家人的冷酷无情,一个心地善良爱心泛滥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少年战神的。
说到这里,容妃的脸色忽然变得犹豫不决,还飞快地看了一眼寒菲樱,寒菲樱知道她要说的一定是极其为难极其重大之事,识趣地保持沉默。
萧天熠见状淡淡道:“樱樱是本世子的女人,容妃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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