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漠北事变
“哔哔哔——”
寒冬时节,随着刺耳的哨声不断响起,与南边所预想的太平不同,大明的北方也遭遇了不曾设想的战火。
“快进城!!”
土道上奔驰着塘骑,他们不断呼唤着在田间来回走动,视察自家田地的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们闻言,也纷纷快跑到土道上,骑上自己的挽马,撒丫子的往城内跑去。
只是两刻钟时间,城池四周的百姓便纷纷跑入了海喇儿城中。
过了许久,西边的天际边出现了大队骑兵奔走的场景。
他们急迫的朝着海喇儿城赶来,在守军的注视下,数百哨骑涌向城门,而作为燕然都指挥佥事的王戎也在城内的哨声中穿戴戎装,走上了海喇儿城头。
“怎么回事?”
王戎没有贸然开城门,而是询问城外那局促不安的数百骑。
队伍之中,面熟的哨骑千户策马而出,仰视作揖:
“佥事,鞑靼部太师阿力台率两万骑兵袭击瓦剌部的太平,被马哈木和把秃孛罗联合太平设伏围剿大败而归。”
“阿力台派人传来消息,马哈木正朝阔滦海子赶来,阿力台乞请东迁海喇儿城!”
“蠢材!”听到哨骑千户的话,王戎难免骂了一句阿力台。
他手里的四万铁骑都是朝廷扶持的结果,如今被他报销了近一半,那他还能拿什么来对抗马哈木。
况且现在别说对抗,就连自保都成问题。
“让他们迁徙过来!”
王戎只能让阿力台迁徙过来,以此庇护他们不被吞并。
城外的塘骑队伍闻言,当即折返往草原而去。
王戎也在下令戒严后,返回城内衙门休息,安静等待消息传来。
大约三日后,狼狈的阿力台便带着十余万部众来到了海喇儿城外。
王戎穿戴甲胄,率领三千余骑兵出城,与塘骑的数百骑兵合兵四千骑。
他看了一眼狼狈的阿力台,随后将他们安排到了北边的草原休整。
他详细询问了阿力台事情经过,得知确实是阿力台主动袭击的太平,便是连他也觉得有几分棘手起来。
安排阿力台休整,王戎这才将消息传往了京城,同时等待着马哈木的到来。
马哈木来的速度并不快,因此王戎还没来得及将最新的消息送出,马哈木与阿力台的消息就送抵了京城。
消息送来时,正是腊月二十八日,距离朱棣退位,朱高煦即位仅有两日。
“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恼怒。”
武英殿里,朱棣拿着手中的奏疏,不免有几分生气。
站在殿内,朱高煦也有些不太舒服。
他没想到马哈木的恢复速度会那么快,要知道距离上次北征不过才过去七年。
七年时间,这对于二十几万人的部落来说,并不算一段漫长的时间,想要恢复上次遭受重创的伤势十分困难。
但即便如此,马哈木还是恢复了伤势,并且重创了阿力台。
阿力台的无能,超过了朱高煦的想象。
他用脚指头都想不到,两万打四万怎么能打出全军覆没的战果,即便不敌,也顶多损失万余人才对。
难怪这个阿力台身为兄长却在鞑靼部名声不显,他的能力和阿鲁台相比,确实差了太多。
“先把继位的事情弄好,如果阿力台着实不敌,那我老头子也要北上收拾马哈木这条老狗了。”
朱棣虽然确实气愤,但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高兴。
原本他想的是等东北铁路修抵松原,然后自己再进行北征。
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马哈木与阿力台的战事逼得大明只能下场,而这个下场的人,自然要以自己为主啦。
想到这里,朱棣不免有些高兴,而朱高煦也看出了老头子的高兴,不免道:
“话虽如此,但具体也得看马哈木对朝廷的态度。”
“况且先前马哈木便被我军重创,此次即便出塞,他恐怕也会避而不战,不与我军交手。”
朱高煦分析的有理有据,马哈木并不是傻子,上次他和朱棣决战是因为他觉得明军的战力即便再彪悍,也不可能对瓦剌部造成重创。
况且当时这么想的不止是马哈木,还有太平、把秃孛罗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经过上次一战,瓦剌人彻底丧失了短时间内与明军开战的信心,因此这次如果得知朱棣准备北征,马哈木一定会提前跑路,就如历史上的阿鲁台一样。
“可以拉拢太平和把秃孛罗,许多他们一些好处。”
“我看了看漠北的局势,如果没有马哈木,太平和把秃孛罗也就和阿力台一个水平。”
“没了马哈木,漠北就是三足鼎立,有利朝廷控制。”
朱棣的思路还十分清晰,并且他也预料到了马哈木可能奔逃的事情,因此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这次很有可能徒劳无功,但能让马哈木忙于逃命,耽搁他们来年的放牧,无疑也能起到削弱他的作用。”
“这样吧,我点两万骑兵,四万马步兵和两万辅兵,四万匹挽马。”
“这次也不带火炮,你给我准备五十万石豆料,四十万石粮食。”
“我这次只出去四个月的时间,顺带你也可以让瞻壑和瞻基跟我走一趟,让我亲自教教他们怎么打仗。”
朱棣所说的四个月,显然是从海喇儿出发开始算起,而粮食豆料也是从海喇儿算起。
闻言,朱高煦沉吟片刻后才道:“儿臣需要回去算一算才能知道,明日午膳前给您答复。”
“好好好,你快去吧。”
朱棣催促着朱高煦,生怕他反悔不同意。
见状,朱高煦也只能无奈的走出武英殿,同时对殿外等候的亦失哈开口道:
“瞻壑那边,你派人去问问学习进度如何了。”
“怎么了殿下?”亦失哈十分疑惑,朱高煦见状也将漠北的事情告诉了他。
亦失哈听后也点头道:“既然交战的可能性不大,那的确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看来殿下您也比较支持这次北征来削弱马哈木。”亦失哈笑着看向坐上步舆的朱高煦。
朱高煦闻言颔首,却又带着几分无奈:“总归要学习的,况且这次单独对付马哈木,以太平和把秃孛罗的性格来说,他们不太可能去帮马哈木,他们上次已经被打怕了。”
“因此,这次即便无法对马哈木造成什么伤亡,但能离间瓦剌三部也十分不错。”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算算调集五十万豆料和四十万粮食抵达海喇儿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朱高煦说着,亦失哈也赶紧让人加快脚步送他回春和殿,同时派人前去召见户部尚书郭资。
大约两刻钟,朱高煦便抵达了春和殿,并且见到了早早在里面等待的郭资。
“殿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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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朱高煦应了一声,随后走回位置上坐下:
“说说大宁、渤海、辽东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调集足够的粮食前往海喇儿。”
“物资肯定是足够的,就是环境不太允许。”郭资交代道:
“大宁都司和渤海都司、辽东三司物资充沛,仅大宁都司就存有二十万石豆料,七万石小麦。”
“渤海都司存有三十六万石豆料,水稻小麦五十余万石。”
“辽东都司近五十万石豆料,水稻小麦和蜀黍近七十万石。”
“物资上来说,三地都十分充沛,而人力上来说,过去几年里,大宁都司的移民也渐渐多起来,如今有四万二千余户,二十四万六千余百姓。”
“渤海都司那边,如今也有十八万六千余户,八十八万余口。”
“辽东人口最多,七十三万户,三百七十二万余口。”
“因此要出男丁的话,大宁最少可以强制招募四到八万,渤海最少二十万,辽东则是完全足够。”
“这上百万石豆料和粮食,大概需要出动二十万辆挽马车和百姓。”
“只是当下正值冬季,哈剌温山脉以东大雪覆盖,想要穿越并不容易,最少要等到来年四月才能等到积雪融化。”
“不过如此一来,运粮起码就得两个月时间,也就是说出兵估计得推迟到七月,而漠北和漠东北部九月便已经进入冬季。”
“这算来算去,如果是明年就要出兵,那恐怕可供征战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半月……”
郭资将后勤问题给交代了清楚,朱高煦听后也颔首道:“这些事情我已经想过了,你只需要告诉我,这百万豆料粮食起运,能运抵海喇儿的有多少?”
“大约能运抵六十万石豆料,以及八十万石粮食。”郭资回答道。
“还好……”听到这个结果,朱高煦满意的缓了一口气。
“按照你所说的时间招募民夫护送粮草北上海喇儿,你算算耗费是多少。”
得知后勤可以保障后,朱高煦便在意起了出征成本的问题。
“这个……”郭资看了一眼亦失哈,亦失哈也眼神示意了一名司礼监的太监。
不多时,便有人将算盘递给了郭资,郭资几番敲打后,便得出了结果。
“关外民夫价格是每日四十文,朝廷只算往而不算归,故此二十万民夫约四十八万贯。”
“豆料、粮食的价格是九十六万四千余贯,合计一百四十四万四千余贯。”
郭资江这笔账算出来了,同时补充道:“这没有算上军饷和赏银……” “军饷和赏银不用算。”朱高煦打断道:“军饷反正驻扎也得发,赏银得杀到敌人才行。”
“你既然已经把账算好了,那稍许回去就准备安排吧。”
“另外,朝廷的铁路修建如何,伱可曾询问过黄福。”
一个半月过去,这对于整个工程来说杯水车薪,但却能造福十数万百姓。
“南边已经修抵任丘,北边则是修抵丰润。”
“此外,西北的铁路勘察已经基本敲定从北京东到凤翔的路线,但接下来是难度比较大的陇山段及陇右段,速度可能会慢些。”
“黄尚书那边预估过,大概要到明年岁末才能勘察完西北铁路的路线。”
郭资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一遍,朱高煦也颔首道:
“今年的岁入,较之去年可有提高?”
“有”郭资不假思索道:“国朝内田赋已达七千二百余万石,税银一千四百余万贯,海外关税及矿税八百余万贯,今岁岁入约四千四百余万贯,较去年高出二百余万贯。”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朱高煦便遣退了郭资,郭资闻言也没敢多待,起身作揖便离开了殿内。
他刚刚离去,班值太监却又唱礼道:“礼部尚书宋礼、吏部尚书夏原吉求见!”
“宣!”朱高煦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事情有些多。
不多时,宋礼与夏原吉走入殿内,一如既往的作揖行礼,而后宋礼率先开口道:
“殿下,即位日不过两天,由于年号颁布,故此臣前来请教殿下对年号意见。”
“礼部有选出的年号吗?”朱高煦询问宋礼,宋礼闻言将手中奏疏呈上,亦失哈上前接过,转交给了朱高煦。
“礼部和吏部选出了四个年号,分别是干圣、泰兴、咸嘉、洪熙。”
宋礼话音落下,朱高煦略皱眉头:“干为天,圣则安敢当?”
“那泰兴如何?”宋礼作揖道:“泰为平安、安宁,兴为昌盛,寓意太平昌盛。”
面对宋礼的提议,朱高煦沉吟道:“年号的事情暂时推迟也不碍事,即位的事情可以在后天安排好吗?”
“回殿下,都已经安排妥当,内外藩臣除瓦剌、鞑靼外,皆已经抵达。”
宋礼毕恭毕敬回应,朱高煦见状便摆手道:“还有事情吗?”
“臣没有了。”宋礼作揖,而后唱声退出了春和殿。
在他走后,朱高煦便将目光投向了夏原吉,夏原吉则是作揖道:
“云南三司传来消息,陇川府接受布政司核察,触犯律法的乡绅富户有二百六十四人,吏员七百二十七人,官员三十二员。”
“臣来请问殿下,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置?”
“牵连三服,流放昌都,另外内迁番民五万置大理、蒙化等府。”
朱高煦不假思索的给出回答,这也是他为了改变藩地人口结构所作出的安排。
西番之地尚有四十余万人,这次涉事官员富户上千人,能牵扯出起码两三万人。
至于涉事的这些人去到昌都后能活下多少,这只能看命了。
反正在朱高煦这里,他已经给过这群人很多次机会,但他们的劣根性让他们一犯再犯,自己也不准备宽恕他们了。
“臣领教令。”
夏原吉作揖应下,朱高煦见状目光看向他,似乎在询问还有什么事。
“臣告退。”
看出朱高煦的询问,夏原吉果断选择离开。
在朱高煦的目光下,夏原吉作揖退出春和殿。
在他走后,朱高煦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差亦失哈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也在他吃着午饭的时候,西南的改土归流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快快快!”
“窸窸窣窣……”
临安府建水县,作为从南诏时期就已经筑城存在的地方,自明军攻占此地并将其由夯土城改建为砖城开始,此地便是云南汉人最南端的聚集地。
从洪武二十年至今,江南迁徙而来的人口已经在此地生活了三十余年。
他们与当地的少数民族融合后,创造出了以汉文化为主体,少数民族文化为辅助的建水文化。
当地文风盛行,仅次于被朱高煦大批流放文人的陇川、永昌之地。
在过去的三十余年时间里,这里一直都不怎么太平。
它被四周的土司包围起来,时常以战争前沿地为军队输送民夫、物资,如今也不例外。
在此地驻扎的,是来自交趾都司的兵马,而节制他们的,是如今的颖国公傅让。
一队队兵马进城采买必要的物资,同时征募四周村镇的百姓为民夫,为军队运送补给。
傅让已经率领三万余军队攻入澜沧江、元江等地河谷。
作为气候极端的河谷地区,哪怕在历史低温期的明初冬季,这些长数百里的河谷也能保持着三十五六度的高温。
这样酷热的天气让从交趾赶来的兵马都叫苦不迭,更别提其它地方的兵马了。
当然,除了极端天气,更致命的十极端天气带来的疟疾和瘴气。
一车车的抗疟粉送抵建水县,随后又被军队加急带走。
每耽搁一个时辰,都有可能导致几十个人得不到救治而牺牲。
“没有他们,这天下如何安定……”
站在建水朝阳门外,瞧着来来往往,奔跑到脚不沾地的明军兵卒,茶棚里的陆愈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自从明军挺进元江河谷,他便率先一步南下抵达了建水县休整,试图适应当地的气候。
不过与他在吕宋和福建感受的不同,云南的气候与他去过的大部分地区都不相同。
他早早做好了建水会比吕宋还要热的准备,结果来到这里后却发现即便是冬季,这里的气温也比夏季的南京、北京还要凉爽,并不闷热。
它比北京湿润,比南京凉爽,十分违和。
坐在茶棚里,他无法相信就二三百里的距离,南边的天气会比交趾还要酷热。
“真有那么热?”
陆愈露出疑惑的神情,心里不免为自己前往车里任职的事情担心起来。
只是一想到吕宋的环境他都挺下来了,似乎这车里也不算什么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陆愈便继续观察起了出入建水城的明军将士。
在他观察不到的地方,傅让大步走入一座山寨之中,在随从帮助下脱下甲胄,大喘气道:“这元江河谷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殿下让我小心点。”
“太热了,许多弟兄都受不了,不是中暑就是染上了疟疾。”
与傅让走入山寨木屋里的张纯拿起水囊饮了一口,皱了皱眉。
“水囊的水都温热了,这鬼地方……”
张纯嚷嚷着,同时对门口的兵卒道:“看看有没有水井,我就不信水井的水还那么热。”
“好了”傅让打断道:“水井的水还是暂时别喝,避免这群家伙投毒。”
傅让一句投毒,立马让张纯消停了下来。
“殿下还有两日就要即位了,我们抓紧时间,能多剿灭几处土司就多剿灭几处,算是给殿下送礼了。”
傅让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擦擦嘴后舒坦道:
“打过这几个河谷,后面虽然还闷热,但却不会有这里那么令人恐怖了。”
“不过南边的地势是雨林,得多准备抗疟粉才行,你传消息让后面的人准备好,别等中招了没药。”
“我已经通知了,你放心。”张纯回应一句,同时坐下压低声音道:
“你说陛下能这么甘心退位吗?”
“……”傅让闻言皱眉,但略微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陛下这些年和太上皇没什么区别,大事都是殿下在拿主意,陛下只负责北征和差派纪纲他们干些脏事。”
“不过殿下一旦坐上大位,恐怕会第一个拿纪纲来开刀,就是不知道这刀见不见血了。”
傅让和张纯毕竟是二十几年的老战友,没什么不能说的。
况且在他看来,这种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就连纪纲自己都似乎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自解缙案后,他低调的仿佛消失了一般。
现在就看自家殿下是准备杀了他,还是准备流放了。
“我估计是流放。”
张纯不假思索道:“若是杀了纪纲,那确实能讨江南文人欢心,但殿下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留着纪纲,就是给他们头顶悬着一把刀,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
“反倒是杀了纪纲,到时候需要用人的时候,还得临时找一个人来用,毕竟总不能让胡纶办脏事吧?”
“是这么说,不过……”傅让眉头不曾舒展,末了喝了一口水才道:
“算了,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记住我教你的,不购置田亩,不与百姓争地,努力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与其它武将结亲……”
“若是这些都能做到,你我的富贵还能传十几代,若是做不到……”
傅让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自家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