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引着这秀才进了自己的大帐,顺便吩咐亲兵守好营帐门口,没有自己同意,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先生请坐吧!”岳云从帐蓬的角落处搬来一张椅子,端到了这秀才面前。
随后自己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并给这秀才泡了一碗茶。
“这是我岳家军中常饮的上好盖碗茶,味道清新,先生不妨尝尝!”岳云淡淡一笑,将茶碗递给了这秀才。
然后又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不知可否赐教?”
那秀才见岳云亲自给他泡茶,倒是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双手接过了茶碗,自报家门道:“回岳公子,在下姓王,单名一个童字,表字汉青”。
这时,他倒有些沉不住气了,急急抿了一口茶后便问道:“不知岳公子将在下引来此处,有何要事商议呢?”
岳云点了点头,将一番话在心里再度酝酿了片刻后,方剑眉微皱,作出一副忧虑的表情说道:“王先生,你也知道,家父一向爱民如子,我岳家军更有‘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之名声。对于百姓在金人治下遭受的苦难,我岳家军上下均义愤填膺,而朱仙镇的百姓要求随军南返,我们理当应允!”
王童虽然知道岳云肯定还有半截话没说,但仍是起身谢道:“岳公子对我等小民的一片深情厚意,王某代朱仙镇全体百姓谢过岳大公子了。”
“唉,王先生不必多礼。我岳家军虽然怜悯百姓,恨不得长驻中原以保百姓周全……无奈朝廷已在昨日连下圣旨和十二道金牌,要家父即刻班师回朝,前来宣旨的曹公公亦留我军大营行监督之举,逼家父立即开拔,如我军滞留不撤,即为抗旨不遵,王先生还请体谅家父的苦衷。”岳云做出一脸惋惜的表情说道。他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前世咋没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表演天赋呢?
王童听岳云这一说,立刻便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便在这曹公公身上。
他于是便试探着问道:“岳公子,可否容在下向曹公公进言,述说本地百姓之疾苦,请他老人家向朝廷禀报,容岳元帅缓些时日再撤!”
岳云听后,不禁微微摇头,心道这王童虽然聪明,一下子就找准了问题的关键,不过他终究还是书生,没在官场上混过,根本不知道求人办事应该干些什么。看来还非得自己点醒他才行了。
于是,岳云以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王先生,岳某与你一见如故,有些话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如果先生就这样空手去见曹公公,他老人家八成会给你打个官腔,称这是官家旨意,他只是一宣旨公公,无权作主的……”
王童一听,便有些急了,连忙问道:“岳公子,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呢”
岳云微微一笑道:“虽然官场上的事,岳某也未必懂很多,但却也知道一句话:‘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自古以来,男人所好者,不外乎权力、金钱、美色三样。权力,咱们是给不出来的;美色,恐怕这位曹公公未必会感兴趣。所以,咱们唯一能够打动他的,就只有在金钱方面下点功夫了。只可惜,家父生活一向清苦,略有薄财皆用于北伐之中,实无资财为民疏通打点啊!”
岳云的这番话,让王童瞠目结舌,实在有些颠覆了他对岳云的认识。他再也不认为岳云是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冲锋陷阵的勇夫了。
王童也不是那种读死书,自命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的穷酸书生,之前他没想到行贿这一点,但岳云这一说,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虽然他没做过官,却也知道当官的不贪财的还真没几个,至少他见过的金国和伪齐的官个个都是见钱眼开之辈。而宋室宫中宦官贪财之事,民间早有耳闻。宦官作为生理上有残缺之人,在美色上无法追求,仕途无望,亦无后代,所以对金钱上的贪婪更甚于常人。
于是,王童眉头一蹙,心中便已有了决断。
他当即便点了点,起身说道:“岳公子所言极是,倒是在下有些莽撞了,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层。这疏通打点之事……自当由在下来想办法。其实,在下正好认识镇中几位家中颇有田产之商人,他们对于大军南撤一事甚是关心。此刻正在营外,想来找他们筹集一些银钱应当不是难事。在下这就前去与他们商议,很快便能给岳公子一个答复!”
“好!不过此事需尽快才行,不然如若大军已经起营开拔了,就来不及了!”岳云这时亦顺水推舟,站起身准备送王童出去。
王童谢过之后,正准备告辞走出营帐。
岳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他低声说道:“王先生,此事还需保密,疏通打点之事虽是为了百姓,我等问心无愧,但传出去总不太好。而家父又偏是一个嫉恶如仇,宁折不弯之人,如若知道我等以此法使曹公公答应大军缓期再撤,虽不会怪罪我等,但心中却会不快。所以……”
王童心下更是感动,当即便拜倒行礼道:“岳公子一片孝心,实在让在下汗颜,在下定将此事只告知几个当事商绅,并叮嘱他们保守秘密,勿泄于他人知晓。”
他告辞之后,立刻走到营门口,将几名身穿锦袍的商绅召到一僻静处开始商议起来。
王童的口才的确甚为了得,不过半个时辰就说服了这些人,然后便让这几名商绅立刻回镇上开始筹备银钱。
待到入夜之时,王童又来求见岳云,称已经筹集到了五万贯铜钱,只是不知这些钱财是否够入那曹公公法眼。
岳云惊叹于王童的办事效率,对此人的能力更是刮目相看。只是王童问筹到的钱够不够这个问题却让他犯了难,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曹公公的胃口有多大,这时代的官场送礼打点应该是个什么标准。
犹豫了片刻之后,岳云便决定先用一个麻袋装上两万贯铜钱前去面见,不过其余的三万贯铜钱却装在另外一个麻袋内,放在帐外,由亲兵看管,随时恭候。他和王童则先进去和曹公公谈一谈,探探他的口风。
岳家军大营内的一处僻静营帐内,曹公公刚用过晚饭,帐外的士兵热得汗如雨下,他在帐内却是舒服之极。
这曹公公正半闭着眼睛斜躺在一张白铁制成的凉椅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红色丝绸内衣,将腿脚和手臂都裸露在外面,现出一身皱褶的白肉。只不过这内衣居然是做成肚兜的外形,实在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在他的身旁有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服侍他。一个给他打扇,一个给他捶背,还有一个正端着一盆凉水给他泡脚,一丝丝冰凉顺着盆中的凉水传到脚上,再浸入体内,化解着他内心的燥热和焦虑。
他在临安可是内廷的副总领太监,在十余年前就随同宋高宗赵构一起逃亡,经历了兀术对赵构的“搜山检海”抓捕行动。和赵构算是同过甘苦,共过患难的老人了,所以深得赵构信赖。此次居然被派来干宣旨这类“跑腿粗活”,也足见赵构对岳飞撤军的重视程度了。
这时,那名打扇的小太监一边打着扇,一边露出阴霾的表情说道:“公公,这位岳元帅的架子摆得也恁的大啊,除了宣旨时见了个面,您来了一天了,都未曾到您这里拜会一下,明摆着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曹公公一双小眼晴现在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他听罢只鼻中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岳元帅身为一军之帅,军中事务必然繁忙,何况咱们内廷之人原本就不待外臣看重,他抽不出时间也在情理之中。小顺子,咱们把该办的事办完就行了,岳元帅乃是我朝名将,手握重兵,可不是你能够非议的!”
那名叫小顺子的小太监已跟随曹公公多时,自然听出曹公公其实心中极为不满,他当即便火上浇油地说道:“公公,名将又怎么了?官家一个旨意下来,他还不是得屁滚尿流地照办?何况官家早就不待见他了,咱们何必还……”
“住口!官家的心意可不是咱们可以揣测的!”曹公公却立刻打断了小顺子的话。
他乃内廷之人,宫中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官家和丞相秦桧有意借这次得胜之机,趁机和金人再度议和,顺便削了三大将的兵权。但秦相虽然权势滔天,却还未能独揽朝政,和秦相一直不和的赵鼎与张浚两位前宰相对议和一事极为反对。眼下朝中两派正争得火热。自己何必去趟这淌混水。
那小顺子却是一脸委屈地继续说道:“公公,您可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那些武夫一般见识,可人家却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您看俺跟您也外出公干过多次了,在地方上就不用说了,那些知府县尉们哪次不是见公公您一到,就乖乖奉上孝敬银钱……”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就是张元帅那里,对公公您也是毕恭毕敬的,甚至出手比那些地方官们还大方得多。可到了岳元帅这里,他统的兵比张元帅多一倍,治下的地盘也大得多,还是金军没攻取过的荆襄之地……那可是鱼米之乡啊!不是战乱之地!按理说这岳元帅荷包里的钱财理应比张元帅更充裕些,可怎么就一直摆出穷得叮当响的样子,象是生怕咱们找他要钱似的!”
小顺子的话正说到曹公公心坎上了。他作为赵构最信赖的内廷副总领太监,以往到地方上办事,各地的地方官无不把他侍候得舒服舒服的,不但吃得好、睡得好,还有银两土特产什么的孝敬。
可到了这岳家军营地,已经整整一天了,岳飞除了安排了一处僻静营帐作为自己的住处外,就只供应了一日三餐,还是极为平常的菜肴。至于孝敬银钱什么的,更是子儿都看不到一个。和他平时到其他地方的情况相比,实在相差悬殊。
张俊和岳飞同样是手握军权的领兵大将,张俊的治下还是连年战乱的淮西,经济状况比岳飞的荆襄之地差远了,但自己去张俊处时,张俊可是奉上了整整三万贯铜钱啊。这岳飞还真的那么不懂事,就把自己就晾在这里了?
就在曹公公心中烦燥之时,门口的随行侍卫却禀报道:“公公,岳元帅的大公子岳云带着一位年轻书生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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